范进打算更进一步,沿河南下,直抵东莞,香山两地,将沿珠江沿岸的土地全部买下。
算算有两万多亩,这样的地亩数量换成是良田是不太可能,换成沿江的江滩地倒是不太困难,毕竟产量低,有很多地方是直接抛荒,长满灌木。
也就是范进有这样的财力,另外还有需求。
他要沿途建补给维修点,车马行,现在这些地方很荒凉,只有少量的村落,到了香山,东莞近海的地方,更是满目凄凉。
因为近海的港口早就拆毁或焚烧。
近海的渔村要么废弃,要么就是迁移,满目荒凉,村落内外断壁残垣,长满荒草。
这样的地还值什么钱?
甚至越往海边去,荒地就越多。
不过沿海的地,多半是盐碱地,根本就不值钱。
原本的海边渔村,居民百姓都是以打渔为生,也有不少是在原本的船场,商船,或是港口码头揽工,一整个对外贸易的链条之下是一个个分布的小产业链,分工配合,这才能造就当年广州对外贸易的地位和庞大的产业利润。
现在一切都毁灭的差不多,也正好利于范进重新炉灶再开张。
一路买地过去,沿江的江滩地,买。
废旧渔村,买。
盐碱地,洼地,海边荒地,全部都买下来。
这三万亩地一买,加上原本的地,范家的土地产业近五万亩。
在这个时代,估计没有哪个家族比范家土地多了。
现在这时候,什么诡寄,飞洒之类的避税逃税手段还不太流行,也不是文官总揽一切的时代,勋贵和宗室的力量还很强大,文官还算是小媳妇,任劳任怨辛苦做事。
得到成化,弘治,一路到嘉靖,各种成规陋习出现,文官总理一切,压制了亲藩,勋贵,武将,和太监斗的有来有回,这个时候,不要说五万亩,十万亩,二十万亩的数字也是陆续出现了。
徐阶家族,二十万到三十万亩地,还是在地价最贵的江南松江府!
范进的五万亩,说出去怕是要惊倒一批人。
但想想是海边荒地,江滩地,盐碱地,也就没有那么叫人瞩目了。
就算如此,一路买地,还是在几个县引发了不少人的关注。
这叫人摸不清楚范进的门路。
如果是要安置流民,买这些地有屁用?
好几万流民,人均还分不到一亩,还是种下去收成不及种子粮重量的垃圾田亩,用这些地来安置流民,这是安置还是杀人啊?
买地的同时,也是有大股流民从东莞香山番禺各县汇集而来。
这也是广东在洪武年间特有的现象了。
洪武三十一年,除了少数征战外,大明大半地方风调雨顺,天下太平。
朱元璋起家南征北战,称帝立国后就是与民休息。
整个三十年间,除了兴造南京宫室和中都凤阳外,除此无大工。
征战,也是谋定后动,一战成功。
比如征云贵之役,征辽东之役。
还有蓝玉的捕鱼儿海之役。
每战,就是要算准,打赢,还要有收获,不能浪费百姓供给的钱粮。
象朱棣那样,一边兴大工,修大报恩寺,造宝船下南洋,还征安南,修武当山宫观,再修北京宫室,同时还在修永乐大典。
力图文治武功,远迈千古。
这是因为朱老四内心有鬼,靖难之役,毕竟是造反,以叔父夺侄子皇位,名不正言不顺。
又杀戮太惨,摧折了大明文气,杀的不是大儒就是名臣,朱棣心里也不是没有顾虑,几百年后,天下人如何评价于他?
夺位篡国之贼?
只有各方面都做到极致,文治武功毫无瑕疵,这才能掩盖自己篡位造反的事实...
朱棣也算做的不错,但北上讨伐,动辄是三五十万大军,加上几十万民夫,百多州府县治提供沿途的军需,百姓负担之重可想而知。
永乐年间就有大规模的民变造反,也是洪武三十年积累的国力被挥霍一空所致。
现在这个时候,大明可谓是富强之至,国泰民安,洪武年间,除了勋贵官吏被管的极为难受外,最舒服的就是亲藩宗室,然后便是普通百姓。
倒不是说百姓的生活水准能和勋贵官吏士绅商人相比,而是相对来说,洪武年间的生活水准和轻薄徭役,比起此后的二百多年都是极其珍贵,也是百姓过的最舒服的时期了。
和全国相比,也就是广东的情形最为严重。
梁明道,陈祖义等人,都是拥众超过十万的大海盗头目。
大明这边又没有强大的水师,海防只是靠陆地卫所,这是老朱旧有思维的局限性,只能被动防守,而海岸线千里之遥,能部署多少卫所防备?
洪武三十一年,梁明道多路水师进犯广东,带走十万军民,连破多处官兵防御。
这件事闹腾的很大,朱元璋也是没有办法,他已经风烛残年,缺乏进取的精力和想1.2法了。
正好有范进上封建论,再考虑到广东这边的情形,乃有沈王从沈阳迁广州的部署。
对老朱来说,这已经是做到极限了。
大股流民,沿着江边,河边,官道,穿过一个个废墟般的渔村,路过村落,农田,集镇。
他们多半面黄肌瘦,双眼无神,身体瘦弱。
有不少老人,女人,孩童。
他们失去了赖以为生的环境和工具,也缺乏改变自身境遇的力量。
按正常的轨迹走下去,他们得当几十年的佃农和力夫,甚至是沦为乞丐,贱户。
现在按着嘱咐,他们穿过乡镇村落,越过县界,朝着一个叫范家庄的希望之地,慢慢汇集着赶过去。
希望就在前方。。
第二百五十 各种变化
集镇正中,摊贩们都自动把摊子往里缩。
眼前是一大股的流民,大约是有四五千人,扶老携幼的向前行。
他们是从东莞县那边过来,走了近百里地,都是疲惫不堪的样子。
好在范进着人沿途布置粥棚,隔三十里就一个,这是考虑到有老人和孩童,妇人,一天走三十里也算是体能极限了,不能要求太高。
粥棚里有热粥和糙米饭,还有少量咸菜,给这些每天冒着炎热酷暑的人补充盐份。
虽然粗陋,却是给这些可怜人更充足的信心。
流民原本就是几百人一股,分散在大量的乡村集镇,或是讨饭,或是揽个短工赚些钱买吃食。
只是一下子几万流民,凭几个县的集镇县城根本消化不掉。
已经快衍生出诸多的麻烦和戾气,若是再持续下去,盗案,抢案,或是斗殴都是避免不了。
还好有范家庄集中安置流民,不仅是流民们谢天谢地,就算是各个集镇村落的普通百姓,也都是松12了口气。
士绅们也是如释重负,流民长久聚集,必定威胁到治安和正常的秩序,他们也不乐见于此。
胡屠户也是将自家肉案搬抬在内,也没甚生意,大伙都在瞧热闹。
夏总甲牵着头驴,不断的捶打着自己的腰背,对胡屠户道:“刚刚叫这头蠢驴摔了俺一跤,跌的腰背生疼,原本就累的慌,范老爷又交办的帮着流民往范家庄的差事,俺们这些当差做公的,最近都是忙的不可开交,俺已经好几天没得空回家了。”
胡屠户应道:“俺那好贤婿,别的都还好,就是太好心肠了些,得小心被人拿这些事对付他啊。”
夏总甲笑道:“必是有人动歪心思,不过胡老爹你想,俺们都能瞧出来的事,范老爷是状元翰林,他多聪明的人?这些事,他能想不到?”
“倒也是了。”胡屠户内心七上八下,最终还是将打算建养猪场的事说了出来。
“这事还不赶紧着手进行?”夏总甲瞪眼道:“可惜俺没这等好女婿,这样发财的机会是轮不着俺。要不然,一定弄二百多旱田荒地,拉院墙,建猪舍,加起来一千贯钱也差不多了,再花一千贯买种猪,母猪,再配些猪崽子,几个月后便出栏赚钱了。胡老爹,一年出个几千头猪,不比你一天杀一头猪赚的多了?”
胡屠户已经眉开眼笑了。
眼前这么多流民,仿佛就是给他打开了赚钱的阀门。
范家庄多了这么多人,此后对猪肉的需求是几十倍的增加。
就算是日常在各个集镇和附近的府城县城买猪,羊,鸡,肉食也是远远不足。
而范进又向来重视给工人护卫们提供充足的膳食,以免亏损身体本源,这样荤腥不断,对肉类要求极大。
普通百姓,个把月吃一回肉,已经算是奢侈。
中产之家,也不是天天吃肉,三五天吃一回。
士绅之家,才会每天割肉,象胡屠户说过的,张师陆家,有事没事,一年要在他那里买四五千斤猪肉。
除了猪,还得有牛,羊,鸡,鱼等各种水产肉食,这些官绅世家的老爷公子们,才是这个时代的宠儿。
当然,在他们之上还有勋贵和亲藩宗室,只是他们不在普通人的范围内,可以忽略不计。
胡屠户在范家吃了一次饭,这几天下来一直算是愁肠百结了。
要说做,女婿出钱,自己家出力,这生意当然是能做。
但是,胡屠户就是害怕搞砸了,连累自己在女婿跟前没脸面。
从几次表现来看,胡屠户是一个相当要脸面的人。
比如教训范进的那一回,说自己这行当是有脸面的,范进要尊敬一些,不要中了秀才就拿大。至于那些种田扒粪的,范进又不要太客气,要矜持一些,毕竟是相公了,不要连那些人都打拱作揖,把自己身份凭白弄矮了。
这样的人,自是好强的,所以一直是举模不定。
看到这大股流民队伍过来,胡屠户才算是下定了决心。
养猪,并且要搞大规模的养猪场!
夏总甲此时倒是也下了决心,小声道:“数万流民至此,动静这么大,将来需要的蔬菜也是不少,俺再弄几十亩田,全改为菜田,再弄些羊在河边放,再放些鸭子,将来得利怕也是不少。”
胡屠户点头称是,夏总甲一年也有几十贯钱的进项,收入不低,弄几十亩蔡地,放羊放鸭,都办的到。
夏总甲又道:“范老爷这么一弄,咱们这集镇,还有附近村落,其余的镇子,都很快会有好日子过,大家都养鸡,鸭,鹅,猪,多放羊,种菜,光这些一年就能多赚不少了。多的几十贯,少也有十贯八贯,他们也能穿起厚棉袄,隔三岔五的吃一回荤腥,这是大功德啊,范老婆不光是文曲星君下凡,也是仁心厚德,必定是哪位仙君下凡来打救普通百姓来了。”
在普通百姓眼里,083范进身上的光环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简直是数不清楚。
眼下的一桩桩大事,毫无疑问的也是在改变着附近百姓的生活。
白糖从精贵的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变成大家随便都能买到的货物,虽然贵还是贵,但一次花几十钱也能买一坛子,招待贵客,给孩子偶尔解个馋都很方便。
果酒普通人买的少,也就是小商号的老板,生员,店铺掌柜会买一次,还不是要喝酒,而是喜欢那晶莹透亮的玻璃瓶,拿在家里,年节时插放些鲜花,就是上好的贡瓶,比起铜五贡还便宜的多,一般人家都会在堂房放长贡桌,上面要摆放铜烛台一对,宝瓶一对,香炉一个。
拿玻璃瓶当宝瓶,也是广东这边的习俗了。
所有人看着流民大队继续向前,有不少人爬在楼宇或房顶高处看。
几里外,就是范进着人建造的流民大营了,一队队疲惫的流民一脸兴奋,在大营门前登记造册,报籍贯,三代,姓名,全家登记,然后得在棚外洗浴,更衣,终才能进入大营之内。
一切井井有条,规矩森严,但流民们没有不适,所有一切的规矩都有人员讲解用意,并非是有意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