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远眺,就是道路,河流,树林,田地,月色下,其实算是一片荒芜。
没有车流灯光,没有高楼大厦,没有灯火,没有声音。
只有偶尔的鸡鸣狗吠之声。
到临近县城附近,众人已经是把马足用布裹了起来。
更近一些,就是直接找了僻静地方,把马藏好。
所有人都是一袭黑袍,只露出双眼。
此时乌云遮月,只有隐约星光,这些家伙居然都是在灌木和林地还有田埂间如履平地。
见严贡生一脸敬佩,陈德微笑道:“俺们在海上那才是险,方圆几千里无有陆地,没有指引,南海那里到处是礁石,遇到风暴,更是险之有险。只有凭着经验,借着星光判定方位……眼下这点事,实在是不值一提~!”
眼前这二十多人,多半是手中沾过血的海盗。
凶残,悍勇,暴戾。
也就是在范家庄之前的流民生涯使他们性子受挫,因为多半有家人,故而不管怎么艰难困苦都得忍下来。
性子都差不多磨平了。
范家庄收容他们,范进安置他们,给他们上好待遇,选为护卫,授给刀兵,重新训练。
这是将他们原本的过往如火种般重新点燃。
因为范进在收容他们之初就深知这些人的背景,只要加以训练组织,给上好的兵器防具,这些人远比普通人更悍勇和更善战。
他们敢在大海深处,海天茫茫不见陆地,与老天搏斗。
他们敢在异域,语言不通,去做买卖,和土著廝杀搏斗,杀出自己的一方天。
他们敢在大明这边对抗官兵,实在力不能抗才最终失败。
这些人只要给他们机会,就是如蛟化龙,所以范进对流民极为重视,对流民中的海盗也很少用他们做工人,当佃农,那是明珠暗投,太浪费了!
“飞爪勾城。”
“是,头儿。”
这一次是陈德亲自带队,陈德以后也不会负责驭风组,只是这一次的行动有不少是陈德的老弟兄,这家伙不放心,亲自带押阵带队。
“大黑,二黑先上,然后是我,接着狗儿,忠舍,义舍,你们护着老严上。”
“是。”
看着身边的队员在飞爪攀城,严贡生身形都在颤抖,有些畏惧和兴奋过头。
他一个月拿过二百贯,比他当主管的兄弟严监生还拿的多。
另外还有花红和行动奖,比如这一次,行动顺利,普通队员拿五十贯,直接等于一个知县两年多的俸禄,等于普通的小自耕农,十年积蓄!
队头级,则是百贯,严贡生和陈德,直接二百贯赏赐。
严贡生用钱大方惯了,家产已经快挥霍一空。
到了几十年后,除了一幢宅邸外,田地卖光,家俱卖光,
此人效力,就是为钱。
所以此次高要之前,范进是一定要严贡生参加,就是陈德的话,投名状。
就算不亲自动手也是手中染血,想要回头就难了。
严贡生心里也是明白,但一个月几百贯的收入叫他难以抵抗这样的诱惑,而范进在船上悍然杀人的情形,也是在他脑海中浮现……他也是明白,现在想回头也是晩了。
众人勾爪攀爬上城。
这些天一直训练的攀爬术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翻越入城,然后在黑暗中潜行。
少数的高要千户所的官兵在城门处巡逻,根本不可能发现异常。
沿途街道,早就绘好地图,所有队员强行记忆,按地图行走,毫无滞碍。
严贡生都是惊了,这帮人简直是神了!
这些其实是驭风组的基本训练科目了。
绕过若干街道,躲过一些更夫,巡夜的铺兵,火兵,这些铺兵和火兵,顾名思义,前者是在街道上有窝铺,负责巡逻维持治安。
火兵,则是防火,也是住在窝铺里头。
在城中里甲,火兵和铺兵就是徭役的一种,后来成为百姓沉重的负担。
因为无钱无势的,当差也是无止境,你别想做别的事情了。
只有贿赂官吏保甲,才能免役。
实在没钱的,只能不停当差帖。
绕道而过,到了一片深宅大院之前,便是这一次行动的目标所在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翻墙,撬锁
眼前是黑沉沉一片。
只有门首处有悬挂的风灯照亮,在晩风中飘荡摇曳着。
从门首和大门规制来看,这是官绅人家,最少也是有举人功名。
严贡生小声道:“这是马家,洪武四年出过进士,做到光禄寺少卿,十来年前死了。现在家族还有两个举人,一个在家闲居,一个在云南当知县,另外几个秀才,其余便没有了。”
“上次勾结海盗阴谋袭击我们范记车行的,带头的就是他家?”
严贡生有些恨恨的道:“是,除了他家也没别的人家能带这个头,高要县的科场功名比南海差的远,马家这样的已经算是头面人家了。”
南海是广州府,而且距离近,地方上的官绅很多都在广州府也有宅邸,甚至府城有一半地盘算南海的,严格来说,广州府就是番禺和南海分治,有点象南京的上元和江宁。
所以南海的科名成就还是相当不错的,翻看从洪武年到崇祯年间的进士名录,出身南海的还是相当不少,算是广东省科教最发达的地域了。
最不发达的就是琼州府了,也就是后世海南海口地方,整个明清时期这里尚属广东布政使司,不要说进士,举人都很稀少,最880出名的举人就是大明嘉靖年间的大清官海瑞。
严贡生对马家原本就是有强烈的恨意,严家也是乡绅世家,但风头完全被马家压制。
双方发生过多次冲突争执,主要就是地方利益的争抢。
严贡生身份地位不行,虽然豁的出去,但马家根本不在意他,视为空气。
严监生又不喜或是不敢争斗,只能看着兄长小丑般的上窜下跳,多次被马家打压的灰头土脸。
上次海盗的事,与其说严贡生在监视海盗,不如说是日常观察马家有没有什么异常,却是果然叫他瞧出端底。
可见真小人万万不能得罪……
照样是爪勾攀墙,所有驭风组的成员都是无比利落。
原本他们身手就相当出色,这两个月来每天都是在无比艰苦的特战训练中度过,身手更是矫健灵活的多。
一丈多高的高墙,轻松跃过。
接着便是有人连接抛出物事。
是散发着香味下了药的诱饵。
几条大狗刚要吠叫,闻到香气都是跑了过来,晃着尾巴,将抛下的食物吞下。
没过多久发出呜呜声响,接着便直接被毒死。
二十余人纷纷翻过墙壁,然后分为三组,趁黑向宅邸深处摸过去。
二门上锁,且是那种细鳞般的瓦片,稍微触碰就会掉落。
一个队员悄悄摸上前去,掏摸前胸摸出细铁枝,在锁眼里捅咕了几下,门锁便是直接打开了。
进了二门,这是人居住的地方。
一队冲向正堂门外,另外两队分别向两侧偏厢。
严贡生心砰砰直跳,躲在二门外不敢继续向前。
陈德也没有进去,眼前的事在他来说是小场面。
看看面无人色的严贡生,陈德咧嘴一笑,挥手做了一个下劈的动作。
所有人都是同一时间,抽出佩刀,向内冲杀进去。
并未呐喊,破门也尽量小声。
月亮又出现了,通过隐约的月光,严贡生看到三人一组冲入房间内。
两人同时按住受惊的人,一人持短刀往心腹处连续捅下去。
动作不大,但快捷,狠辣。
房里的黑影被捅了几刀后,迅速平躺着不动,安静下来。
各屋都是类似情形。
举刀,落刀,按人,捅杀。
低声的呜呜声,些许的撞动声。
似乎还能听到刀子捅人的声响。
严贡生的脸已经比死人还白,如果是冲撞入门,激烈搏斗,发出惨叫,他还能更好的接受。
这样象是无声的皮影戏,看着还有些许的搞笑,但每一次冲入门内就是有人死在刀下,血腥气传出来,还有人低声呻吟,垂死时在低声哭叫……严贡生有一种感觉,每一次挥刀都象是捅在自己身上,这种感觉叫他浑身冰冷,但他又不敢不看,如果出现什么意外,这一次行动范进是不会救援他们,私入民宅杀害百姓,也是死定了。
这时候严贡生才明白自己一年几千贯不是容易拿的,但他也有一股子光棍狠劲,怕归怕,却是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陈德看了看身旁面白如纸的贡生老爷,内心倒是有了几分欣赏。
这家伙不光精明无赖,胆子也是不小。
东主还真的是慧眼识人啊,这家伙用来管探闻司,主要是管听风和算风,还真的是人尽其用的感觉。
“你放心罢。”既然对方过了考验,此后便是自己人,陈德轻声笑道:“这一批队员,哪一个手上都有十条八条人命。海上波涛汹涌,跳帮到对方船上搏杀,一跳过去对面同时就挥刀砍过来,不小心就掉到大海里,九死一生。可以说都是提着脑袋砍杀出来的,胆子小的,身手不行的,早他娘的死了……咱们东主训练也是狠啊,三丈多的木板要一踩一跃就翻过去,要能爬高还能下低,还要练组合杀人之术,下迷药下毒撬门开锁跟梢……他娘的,老子是做不来这事,此后就交给你了。”
严贡生听着陈德的话,看着对方轻松神态,也是慢慢镇定下来。
眼前这些驭风组的人,怎么训练严贡生也是亲眼看到。
就算是文职人员也是要经过两个月左右的训练,合格之后才能加入探闻司。
在范进眼里没有纯粹文武之分,好在严贡生都早练过骑射,不然考不中秀才,基本的身手还是有的,训练之后也算勉强合格。
但是和这些队员相比,他也是差远了。
身体锻炼,攀爬训练,搏斗训练,还有各种技巧训练。
也真不知道,范进这一身文气的是怎么想出这么多训练的办法和手段。
眼前这些队员原本就是身手过人性格凶悍,经过范进的手段训练之后,明显身手更上一个层次,冲进来之后,一切有条不紊,到现在都几乎毫无动静,而已经杀戮多人。
接下来陈德和严贡生便是不再看了。
小半个时辰过后,除了偶尔的惊叫呼喊声外,什么动静都是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