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怎么善后，关老子屁事？。
第二百二十章 旧友再逢
“总算看到南海县城了。”
熟悉的县城城墙就在眼前，范进居然有点眼一热的感觉。
在后世没有人离乡贱，故土难离的情怀。
甚至很多人长大求学后就离开家乡，只有逢年过节才回去几天，来去匆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情怀，最多感慨几句罢了。
这个时代，一出门就可能是宦游几十年，范进这样能在家乡为官的，只能说是异类中的异类了。
范进的兴奋和高兴之情，也是溢于言表了。
吴四喜和吴七斤两个，更是高兴的叫出声来。
范进是打算东门穿北门，直抵范家庄。
岂料入城后不久，便是被人拦了下来。
“好你个范文进，果然不出魏兄所料，你这是要穿城而走，根本没想到和咱们见一面再回家吧？”
说话的是李宁，原本就是众人中脾气最随和，和范进算是老朋友了，说话也随意的多。
“倒是真急着回家，所以打算回家后，休息一两天再和诸兄见面。”12
既然被拦了，范进也就不急着走了，急也没有用。
眼前是笑容可掬的诸同年，想来是和大伯一样，要么是自己在城门附近等，要么是派家人等着，看到范进等人立刻报信，这些同年好友便是赶过来见面。
也是诚意满满，令范进内心一暖。
“见过文进兄。”
潘帱当先一揖，然后笑嘻嘻起身，眉眼间俱是得意之色。
“听说你成亲了？”
范进下车来，先对潘帱道：“回头我叫人把贺礼奉上。”
“不必，大可不必。”潘帱笑道：“嫂夫人已经送过来，礼物很丰厚，实在受之有愧。”
范进倒是有些小惊喜，看来自己浑家已经进入角色了么，应该是听到消息之后，对照当初范进和胡盈盈结婚时的帐册，加了一些还礼。
这也是应该的，范进比潘帱要年长一些，加上官品，科名，都比潘帱强的多，回礼当然要丰厚一些才是。
最重要的……范进有钱啊。
婚丧嫁娶三节两寿，给这些同年好友多送一些，又不是贿赂，诸同年好友也是心中有数，当然都是笑纳了。
潘帱身边是杨可恕，刘炳，余存谅，符铭等人。
都是兴社好友。
只是有的是乡试同年，有的是会试同年。
境遇是完全不同了。
会试同年等假期一结束，直接就到吏部等着选官了。
乡试同年，还得等三年之后的下一科会试，如果不想等，也可以直接到吏部选官，但一般是年过四十，连续考三四科不中的，才会选择走这一条路。
举人也有仕途得意的，比如万历年间的海瑞就是举人出身，所以一开始为官时只是一个县学教谕而已。
崇祯年间的登莱巡抚孙元化，举人，兵部尚书陈新甲，也是举人出身。
好在举人也算缙绅统治阶层的一员，地位不低，这几位有的是家中突生变故，未去会试，也有会试落第之后就早早返回，此时看到范进，都是面带笑容，长揖为礼，脸上并没有什么黯然神伤的负面情绪。
当然也不可能有嫉妒，范进是从县案首到状元的六首功名，差距已经大到叫人没有办法嫉妒了。
何况范进还有南北榜和封建异同论传播天下，数次被皇上微服召见。
这些传言，不光是在坊间百姓嘴里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就是这些同年眼里，他们也是和范进相差太大，只有仰视的份……
乱哄哄的人群中，魏文谦也是牵着小魏好古排众而出。
魏好古跪下行礼，范进忙搀扶起来，笑道：“我这侄儿又高大壮实了许多。”
魏文谦笑道：“每日除了吃便是睡，自是又高又胖，怕是将来功名为难了。”
范进心说你知道什么……若不是我穿越了，你儿子和原主范进可是秀才和举人同年哪。
这话当然是不能说，只能笑道；“我看好古就不错，天生聪明，原本就该比咱们省心省力就能得功名。”
话也没错，魏好古和范进同科得功名时还没成亲，不过那时魏家已经衰败，还是张师陆给魏好古介绍的一门好亲事，魏家等于是张家的附庸了。
当然，范进也基本上是张家附庸，别看张师陆只是举人，范进后来中了进士，成了山东学道大宗师，又为国子监司业，成了京官，但根在广东南海，而南海的大士绅家族，毫无疑问还是张家。
现在自是不同，张家已经完了，魏文谦中了进士，魏家声势复振，而且有了范家给的股份，虽然只是两分股的分红股，但到了今年最少能分几千贯，对一个普通乡绅世家来说，这等于是一万亩地的纯利，已经是相当丰厚的收入了。
是以魏文050谦等人，一定要在城门迎接，范进的会首身份，还有给他们分红的情谊，都是使众人必须热情迎接的原因。
当然也是有友情在，并不是纯粹的利益俗套。
人群中也有夏总甲在，等范进等人说了几句寒暄的话之后，夏总甲赶紧上来叩首道：“回禀状元大老爷，县尊郑大老爷示下，想请状元老爷赏光到县衙饮宴，请老爷无论如何给这个面子。”
知县是七品，范进是六品修撰，官职在知县之上，但范进是回家探亲，王府长史也不是地方官，不算是郑知县的上司，亲民官自有体统，出城迎接除非是下来公干的上司，不然派衙役过来迎接请赴宴，自己在县衙门前迎接，这就很符合礼节了。
而且是派的夏总甲过来，显然是知道夏总甲是范进的熟人，也算是用心了。
范进虽不爱应酬，但地方知县亲民官的面子总是要给的，正欲答应下来，却一眼看到魏文谦正向自己微微摇头，范进便是笑道：“不是不给县尊和总甲你面子，刚入城要回家，和同年们说几句便走了，请县尊大人恕罪，再过几天，总是要去县衙拜访的。”。
第二百二十一 无耻才是主流
范进的话，夏总甲当然不敢驳回，而且得了范进明确的回复，也能交差，当下又趴在地上叩头，嘴里连声答应。
看到夏总甲如此多礼，范进也是一脸无奈。
但街道上人越围越多，甚至还有不少妇人……都是闻讯赶过来看六首状元郎的本地人，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
广东在科举功名上不及江南，江西，浙江，福建，但也就是在这四省之下。
对北方各省肯定是碾压，云南，湖广，四川，贵州，广西，这些地方也是在广东之下。
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中游偏上的水准。
南海县这里，反正每科都会有进士，一科不中下一科也肯定会有。
这就相当不错了。
范进前世的那个县，看本县县志，从唐有科举到两宋，明清，拢共才出过五个进士，这就着实有些凄惨。
虽然进士几乎不断，但本县上次出过状元还是在南宋年间的姚家，算算也隔了二百多年了，所以范进得状元的消息一传回来，南海县的范家一族自是举族欢腾，地方缙绅除非是对头，不然也是感觉脸上有光的很。
消息传回来之后，举县欢腾，士绅和商家大放爆竹，范氏一族更是叫了三班大戏，一班在县城里唱，一班在范家庄，还有一班在原本的范家村。
整个南海热闹了十来天功夫才平静下来，现在一提起南海，外县人便是说起这是六首状元在的那个县，开始有秀才到南海县学来游学，连带着南海籍贯的塾师行情都变得热门了起来，不少府城的大户人家的私塾都到这边来请塾师……未必是这些人家相信南海塾师水平就高出多少，只是要先博一个彩头罢了。
十八岁中状元，此前只有戏文里头有，现在可是现实中就有，而且就相距不远。
还不光是状元，是县案首，府案首，道试案首，乡试解元，会试会元，殿试状元……连续夺得这六次第一，后无来者不知道，反正到现在来说是前无古人。
正因如此，趋炎附势的人也是很多，范进则还是保持着谨慎小心的行事风格，宁愿小心过头，也不愿被人说轻浮张狂。
若不是怕得罪人，连途的州县宴请，范进也是宁愿一个宴席也不参加。
众人闲话几句后，也没有人提起叫范进赴宴的话，众人中有不少是从京师刚回来不久，对范进的心思心知肚明，寒暄几句，表达欢迎，又定下明天去范家庄拜访后，便是一起簇拥范进往城门处去。
沿途又有不少商家放起爆竹，甚至有书店趁机宣扬起来，说是状元公一直在他家买书，书籍类目，包括状元公买的小录种类，还有状元公用的笔墨纸砚之类都有。
这倒是真的趁机吸引了不少人，不少读书人闻讯而至，很快把书店里的货物一扫而空，书店老板乐的发颠，他当然是没说假话，范进确实在他家买过小录和书籍，所以哪怕状元公知道了也不会拿他怎样。
况且南海县的土著都知道，范家为人朴实厚道，不象此前张家那么嚣张跋扈，行事狠毒，就算范家知道他拿状元公当幌子，也只会一笑置之。
“魏兄，适才不让我赴宴，是不是这郑县尊有什么不妥？”
临行之际，范进也是将魏文谦拉到一旁，小声询问着。
“岂止不妥？”魏文谦冷笑道：“简直是大大的不妥……此人上任不久，城里铺兵火兵的杂役摊派就加了三成，各乡也加了三成左右的杂税摊派，说是要把养济院漏泽院和惠民药局加大投入，结果收的钱一文钱也不见用在这些地方。又把县仓储粮卖了好几万石，说是时间久了怕霉烂，然后陆续入库一些，现在连此前储量三成都不到，这狗官胆大包天，项上人头迟早不保。又因为梁明道带走了咱们南海几千百姓，这廝和香山县的知县联手扫荡海边，烧了几十个村子，导致流民又多出一两万人之多，林县尊在任三年的辛苦，算是付诸流水。”
范进脸上微显怒意，小声道：“没有人到府里和布政使司去告他？”
“这廝行事还是很巧妙，也没有收受贿赂的实证，现在很多事尚在进行中，比如粮仓他也是一直在收粮，没有办法证明他中饱私囊。禁海之事，他也是遵循朝廷旨意，我们要是拿这个说事，怕是自己先得受到上宪训斥……”
魏文谦摇摇头，一脸遗憾的道：“.只能姑且待之，不过我不愿文进你同郑县尊打交道，容易落人口实，反正我等回来之后，只赴了一个公宴，私里不他往来。”
“明白了。”
范进抱拳一礼，笑道：“此辈小人，我皇上圣明烛照，不会容他得意太久的。”
“文进说的是。”
魏文谦虽是肯定式的回答，但内心还是不无隐忧。
到了洪武三十一年，皇上行事的风格是没有什么变化，但变化的就是对各地行省和府州级别的政务批复，基本上都换成了皇太孙和太孙身边的一伙文官在管了。
一千多个县，大小事务繁多，很多小事根本到不了皇上眼中，有时候直接就是布政使司或提刑按察使司决断，连中央各部都到不了，更不要说到皇太孙和皇上眼里了。
皇上精力旺盛时，锦衣卫和检校密探遍布天下，各县发生的事还允许百姓上书言事，很少有事能瞒的住皇上的耳目。
所以洪武二十八年之前吏治极佳，官场风气也好。
现在总体来说官场风气也不差，但有个很明显的变化，就是基本上对文官很少苛责严治，最多是小惩警告，这也导致很多灰色收入开始逐渐出现，而且得到了文官们的广泛认可。
到建文，永乐年间，基本上也是形成了后来的大明官场格局，包括内阁制的出现和定型等等，现在是苗头，几十年后就成了广泛的规矩了负。
范进对姓郑的知县极为鄙夷，同时他感兴趣的是因为梁明道再犯广东沿海，导致又出现了大量流民的事情。
不知道自己没在家，胡盈盈会不会理解自己的想法，抓住了这一次的机遇？。
第二百二十二 血脉后裔
出城门后顺着官道前行。
广东的六月已经入梅，天气不光热，还相当潮湿。
官道上也是湿漉漉的，这季节基本上是梅雨不断。
更坑的就是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一次台风。
现在可没有气象台预报，不小心撞上了，哪怕经验丰富的老水手也可能中招丧命。
至于陆地上，屋毁人亡也是很正常的事，倒霉住在台风登陆的地方，那就是命。
范进在车上也是思索着魏文谦的话，对海边百姓的遭遇极为同情，内心对郑县尊这样的官员充满鄙夷。
这个时代的平均寿命四十不到，不是说人人就活不到四十，而是婴儿夭折率高，意外高，生病的死亡率高。
比如得个阑尾炎，后世开一刀就没事了，现在基本上就只能活活疼死。
难产而死的机率极高，贵如皇后也只能硬闯鬼门关。
肺结核是绝症，没治的。
加上地震台风什么的天灾，至于杂税徭役就是人祸了。
宋朝号称富裕，富的是士大夫，日子好过的是城市平民，农民的生活远不及汉唐233，甚至还不如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