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
一个矮壮汉子,手持长枪般的木棍,沉声一喝。
身边身后几十个壮汉,俱是一起暴喝一声。
“刺!”
“刺!”
有人带头一喝,接着便是几十人一起跟着叫喊起来。
然后动作都是一样。
屈膝向前,拧腰,把手中长过五尺的木棍,向前猛刺!
木棍头都是削尖了的,一旦被刺中,虽然只是木质枪头,带来的损伤和疼痛也是非比寻常,足以令被刺中人的痛的跳脚。
被刺中胸口处的就是咔嚓一声,多半是肋骨断裂了。
刺中腹部的就是蜷缩起来在地上打滚,疼的说不出话来,眼泪和鼻涕横飞,甚至是在地上转着圈的呕吐着。
就算刺中胳膊腿这些不是要害的地方,也是疼痛异常,至于脚趾和手指被刺断,砸断,更是难以避免的事。
这样的场面,很明显不是头一回了。
范锡看的不但不紧张,相反还是1.8眉飞色舞,还在一旁叫道:“好好打,莫刺咽喉,莫刺胸口,不要搞出人命就狠狠打!”
范进在一旁简直哭笑不得。
大伯啊,你不是一直很温良忠厚的吗?
仿佛是看出来范进的心思,范锡回过头来解释道:“进仔你不知道,这帮车夫和脚夫一样,都是城中无业无地,又没有宗族管着,一个个都是坏透了,油浸透了般的坏……一开始咱们可怜他们失了业,要了一些到车行做事,这才知道一个个没有好的,吃拿卡要威胁客人,甚至偷偷弄坏咱们自己的车,就是不想出去跑车出力……一个个都开革了,又说咱们不给他们活路,隔三岔五的跑来闹事,不狠打几回是没用的!”。
第二百一十五 打服为止
范进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没必要和大伯争,这边车行的扩张,布局,包括生产,店面,资金,路线,物流,还有护卫,这些都是范进布置好的。
但事情总是要人去做,没有人谈什么布局,总不能凭嘴巴就把东西说出来。
所以大伯这些做实事冲在前头的,范进第一原则是不亏待,第二便是信任。
当然必要的监督监管也是得有,任何一个环节不缺漏,这是范进的习惯和坚持。
至于眼前这些青皮,范进为什么要同情他们?
如果他们诚实本份,原本是可以留在范记车行里继续干老本行。
事实上也确实有几个老车掌留了下来,考核合格就能留下,薪俸还比原本增加了不少,范进不是刻薄的人。
这个年头,为富不仁也是容易被人诟病,不耻,甚至影响到整个家族的名声和形象。
所以洪武12年间放高利贷的还不多,而且情况不算太严重。
后来老朱的子孙们带头做这种缺德营生,才有大官绅家族陆续跟进。
城市青皮,也是最难驯服的人群。
积习多年,很难更改。
能偷就偷,能抢则抢,能躺决不坐,能坐决不站,能站着不动,绝不会走路干活。
刁滑疲顽之气已经深入他们的骨髓,不要说打,就算砍脑袋都改不掉。
戚继光初掌兵权时,提升官兵待遇,严格训练……结果一接仗所有官兵毫不犹豫的把他这个主将给丢在阵前,自己转身就跑。
戚继光事后大发雷霆,砍了不少脑袋,结果下次再打,只要遇到看起来强悍些,或是数量多的敌人,这帮家伙毫无例外的转身就跑。
多次砍了自己部下脑袋后,戚继光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些驻守城市多年的卫所军,已经和城市的无赖青皮毫无区别,他总不能把所有人脑袋都砍了吧?
与其交战冒险,不如博一下军法不会落在自己头上,这就是这帮家伙的想法。
而且这帮家伙军纪极差,抢掠百姓,甚至杀良冒功,屡禁不止。
后来戚继光在谭纶的支持下直接到义乌重新募兵,全部用农民和矿工,并且立下了不招城市兵的规矩……
效果那是相当不错。
所以这个年代的城市游民,确实是身上毛病不少。
没有地,不固定收益,又没有宗族管束,一旦被带上歪路,基本上就很难回头了。
所以范进对范锡的话表示赞同,也不会干涉眼前的打斗。
青皮们很快被打跑了,就连倒在地主哀嚎的也慢慢爬走了。
场面恢复过来,上板暂休的商家又重新开了门。
看热闹的人感觉意犹未尽,三五成群的讨论着散开。
“接下来他们会去衙门告状,不过我们早就有说帖放在府尊和县尊那里,这帮家伙上次告状被枷号了十来个,这次也不会少。”
车夫脚夫之类,和普能人打官司都是处于劣势。
在知县知府眼里,他们是属于标准的不稳定人群。
有理都算他们无理,何况眼前这事原本就是他们无礼。
而范记车行背后还是范进,现在真的是大名鼎鼎,六首状元,翰林修撰,还被天子多次微服召见,又有南北异同论,封建异同论两篇文章名动天下……范记车行身后是范进,青皮无赖身后空空如也,当地官府还用的着多说?
这帮家伙,也是实在狗急跳墙了,不然的话不至于发起类似自残式的攻击。
“好了,收拾一下,王老实,过来过状元公。”
范进此前是范生,范相公,然后范老爷,现在就是状元公或范大人了。
随着称呼变化,地位也确实是越来越高。
王老实其实名叫王实,也是海盗出身,在香山那边的流民大营被范进带了回来。
他和李夫人等人算不上是一伙的,也是彪悍勇武,而且性格算是比较朴实厚道,人如其名,算是相对老实的一个。
现在也是个队头,管着五十人,韶关这里新开避,经常打架,所以王老实带着自己本队的部下到韶关这里镇守。
“见过老爷。”
王老实比较朴实,见到范进后先是一喜,接着抱着拳就要跪下。
“免了。”范进笑吟吟道:“老实,你现在也是队头了,不错啊。”
王老实被范进带回来时,除了自己生病高烧,妻子,儿子,女儿,全家都是在生病。
后来是范进将他们带回范家庄一带安置,从野地里风餐露宿,雨雪交加,缺衣少食还生病的状态,到了油毡布搭的帐篷里已经是天堂。
还天天有热水喝,有热食吃,当时的范相公还给大伙找了医生开药煎服……一文钱也没有要大伙的。
然后就是盖宿舍,有流水,有干净的床铺,砖瓦建的房舍,一家人可以分两间,243住的相当宽敞了。
范相公还设计了一架上下床,可以给兄妹俩居住,如果子女多的,一间屋子里放两三张,虽然有些挤,也比以前兄妹五六个挤一张破床要好的多。
宿舍和明亮高大的工坊区,种着花树的砖石道路,还有放着千多张椅子,容纳过千人同时就餐的大食堂。
这些东西,看着简单,但在这些大明土著来说,不要说见过,就是听过,想过都没有。
他们在此前最大的幻想就是顿顿能吃上肉,能住砖瓦房子。
料想皇上也就是用金锄头锄地,皇后娘娘顿顿给皇上吃白米,白面馍馍……
朴实的人就容易感恩。
哪怕范进伸手拦着,王老实还是跪下磕了个头,起身后才笑道:“老爷好久没回来,现在又是状元公,咱不磕头不合适。”
说话着还要叫护卫们都过来磕头,范进忙道:“别这样,我不在韶关逗留,看看车行就走,动静闹大了,今天可就走不得了。”
这也是范进亲身经历,早前走驿站,一路上州县官员都要款待,闹的范进不胜其烦,过南昌后就索性自己雇用马车,反正和驿站一样,不过自己花几个钱罢了。。
第二百一十六 急剧膨胀
范进这么一说,范锡和王老实等人也就不多说,赶紧簇拥着范进往范记车行大门前行去。
护卫们也是回到门前警备巡逻。
街道上迅速恢复正常。
主要是,车行门前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实属平常,众人见怪不怪。
至于青皮报官,那也是县衙门前的热闹,这里的人不至于闲到跑县衙前看热闹。
似乎今天还不是放告的日子,不放告牌出来,想告状也不行,大门紧闭,除非有重大特别之事,否则就得老老实实等着。
一众青皮挨了打,在县尊眼里肯定不是大事,最少没有请范状元吃饭来的重要……若是这帮家伙想不开非要在今天去告,先打板子后枷号,那也是妥妥的,一个也跑不掉。
众多护卫中有海盗,有流民,多半都是和王实一样,对范进尊敬和感激到了骨子里。
流民中很少有光棍汉,多半有家有口。
若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随便在哪里帮工揽活也不至于坐困在流民大营里头坐以待毙。
正是因为范进,他们全家得以安顿下来,有吃有喝有住处,还有薪俸可领,待遇相当优厚,比他们当流民之前过的还好出许多。
“老爷,现在护卫都是按老爷的吩咐在训练,主练长枪突刺之法。五十人,十人练刀牌,在阵前,十人练超长长枪,在刀牌后,三十人练长枪,在七尺长枪之后。眼前是和青皮打,大伙都用五尺练兵用的训练木枪,要是真刀实枪干,一个回合,他们就得死一多半,把他们全干掉,如果有披甲,我们一个兄弟也不会死。”
王老实跟在范进身侧,向着范进一五一十的介绍着护卫队的情形。
范锡则道:“现在连广州这里一共是开了六个府的县路,我们开会计较过,先开府城,再连县城,今年年底前我们要开通三十五个府县的车行分行,府城用护卫五十,慢慢减为三十,各县都用二十人,就算成老线路人也不减了,这样加上护卫工坊的人数,咱们范家庄的护院人数得到一千人……进仔你媳妇也同意了,弟妹也说可行,反正是分散在各处府县,一处三五十人,应该是不打紧的?”
范锡说的时候,颇是有些不安的感觉。
一个普通士绅家族,如果有几千亩地,多个工坊,养上十几个护院也就足够了。
若是大官绅世家,大量田庄,店铺,工坊,可能有几十个家丁护院。
象范家这样,居然要拥有千多护院,这个……属实是有些多。
“这不是没办法?”范进笑道:“不说护院,就是车掌,随车,力夫,咱要开几十个车行也得几百上千的,难道买卖就不做的?”
“这倒也是。”范锡笑道:“还是因为咱把买卖做大了。”
“江西铅山那边,这次我坐船去买纸,那边的大官绅世家,开着多个造纸工坊的,用工也是一两千和几百人,也得养着几十上百的护院,大伯,不相关的。”
这么一说,范锡和王实几个都是踏实了。
主要是,已经被大明统治了几十年,天下太平,律法森严。
这用工几千人,在广东已经属于第一等大的规模,也就是夏家等大商家,用的伙计和工人可能有几百上千人的规模。
而别的小油坊,小工坊之类,用几十人,百来人就已经是极限了。
范家用工几千,佃农几百户,加上再把护院队伍扩充到千人左右的规模……想想心里还真的是没底。
说到底,现在毕竟是洪武年间啊。
若是前元时,这根本不是事。
不说别处,福建和浙江,广东,这三处地方的大海商,哪家不养几千甚至上万人?
方国珍就是大海商,大盐枭,拥众过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