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老道不疑有他,拱手便要动手。
孙程却心思电转,忽生一计。
他先将钟姓道人所赐之宝亮于掌中,旋即暗中传音道:“这位道友,你我修为相若,若真斗个输赢,胜者亦难免非死即伤,不若换个法子如何?”
那麻衣老道见了那件宝物,眉头暗蹙,亦传音回道:“你待如何?”
孙程又取出一杆狼毫大笔,道:“孙某平生最爱绘画,只要道友能接下我这一手,在下立即认输,绝无反悔!”
若非敌对,修士间不欲死斗,以此类方式切磋,倒也常见。
麻衣老道得了孙程承诺,又见其手中那杆狼毫笔灵气盎然却似非主战之宝,心中警惕稍松,拂尘一摆,周身腾起一层清濛濛的护身罡气,淡然道:“孙道友,请!”
孙程心中窃喜,面上不露声色,嘴上道:“道友,接好了。”
说完右手一挥,狼毫笔凌空虚点。
笔尖不见墨色,却有浓郁精纯的水行灵气被凭空攫取,瞬间凝成一道流动的靛蓝水线!
“疾!”
孙程手腕疾抖,笔走龙蛇!
那水线并非泼洒攻击,而是在虚空中飞速勾勒,眨眼间,一条鳞爪飞扬、栩栩如生的水龙竟被他凭空“画”了出来。
这水龙并非死物,甫一成画,便昂首长吟,却引动灵气震荡,摇头摆尾,带着沛然水压,直扑麻衣老道。
“哼,雕虫小技!”
麻衣老道拂尘轻扫,万千银丝暴涨,如同天河倒卷,瞬间将那气势汹汹的水龙绞得粉碎,化作漫天水珠洒落。
孙程却似早有预料,毫不气馁,笔下不停,这次他动作更快,狼毫点、捺、勾、挑,灵气化作炽烈火线。
刹那间,一只神骏异常、翎羽毕现的火焰朱雀振翅而出,尖啸着喷吐烈焰。
麻衣老道拂尘再挥,清光如幕,将烈焰尽数挡下、湮灭,动作依旧从容。
孙程仿佛进入了某种忘我状态,对麻衣老道的嘲讽充耳不闻。
他笔势连绵不绝,时而勾勒厚重山岳虚影当头压落,时而画出锐利金戈破空攒射,时而点染荆棘藤蔓缠绕束缚……种种攻击手段,皆由灵气凝形,虽被麻衣老道一一化解,但胜在层出不穷,且角度刁钻,逼得老道也不得不认真闪避格挡。
见此情形,罗封微微皱眉:“此子手段倒是新奇,然威力有限,徒耗法力罢了。”
而在西峰上,傅大年看的有些着急:“他在做什么?如此下去,迟早力竭!”
唯有陈沐几人目光微凝,似在孙程那看似杂乱无章的挥洒中,捕捉到了一丝隐晦的韵律。
麻衣老道久守无攻,渐感不耐,尤其看到孙程始终神色如一,显然留有余力,心中更是烦躁。
他觑准孙程一笔画完、新招未生之际,眼中厉芒一闪,拂尘猛地一收一放!
“破妄!”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银白光柱自拂尘柄端激射而出,直取孙程面门。
这一击迅疾狠辣,蕴含其浑身的精纯法力,绝非先前那些灵气画物可比。
孙程似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惊住,瞳孔骤缩,下意识地画出一面盾牌向前一挡。
“嗡——!”
银白光柱狠狠撞在盾牌之上,盾牌应声而碎,化作漫天晶莹的光点四散,而盾牌之后,孙程的身影也随之碎裂。
麻衣老道心中一喜,以为得手,然而,就在他旧力方去、新力未生,身形欲动未动之际——
现行于不远处的孙程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精光。
“此人如此死板,看来孙某的运气不差。”
他不顾体内翻腾气血,右手狼毫笔以快得留下残影的速度,在身前虚空狠狠一点、一划!
这一次,他并非勾勒复杂物象,而是无比简洁、迅疾地画下了一道……扭曲的符文!
这道符文,正是他之前所有“画作”中,那些看似无用的笔触、转折、残留灵气节点,在虚空暗中勾连、叠加、蓄势所成的核心。
“禁!”
随着孙程一声低喝,那扭曲符文骤然亮起幽暗光华!
麻衣老道周身空间瞬间变得粘稠如胶!
无数先前被他击散的、看似已经消失的灵气碎片,竟在符文牵引下,从虚空中重新浮现、凝聚,化作无数条闪烁着不同属性光芒的灵纹锁链,如同活物般,瞬间缠绕上麻衣老道的四肢百骸、拂尘、护身罡气。
这些锁链单个力量微弱,但属性各异,彼此纠缠叠加,形成一张混乱而坚韧的“道则之网”。
尤其趁着麻衣老道旧力刚去、心神松懈、护身罡气略有波动的刹那,竟一举穿透了他的防御!
麻衣老道大惊失色,只觉浑身法力运转猛地一滞,如同陷入泥沼,连拂尘都变得沉重无比。
孙程则得势不饶人,手中狼毫笔疾点,一道道法力锁链层层挤压而去。
便闻“网”中那麻衣老道一声痛嚎,其手中拂尘骤然毫光大放,猛地挣脱锁链束缚,竟于眨眼间撕开巨网,裹挟着老道化作一道流光,狼狈遁回东峰之内。
孙程见状不由一怔,心底悄然泛起一丝后怕。
观其最后脱身之威势,方才若非选择遁走,而是反手一记拂尘扫来,自己恐难抵挡。
他抬手拭去额角冷汗,学着先前崔东白的做派,对着两仪观众人方向草草一揖,亦不敢多作停留,当即架起遁光,匆匆返回法坛。
落下身形后,他这才长吁一口气,朝陶峰变与钟姓道人躬身一礼,强自笑道:“陶观主,钟真君,幸不辱命。”
虽见他最后退得有些仓促,钟姓道人心中微感不豫,但毕竟赢下一阵,也不便苛责,遂默然不语。
倒是陶峰变笑容和煦,温言嘉勉数语,又挥手赐下数件灵物以为酬功,这才示意其退至一旁。
福生观此阵取胜,总算扳回几分颜面,傅大年更是亲自飞赴那卧牛岛屿,布下本观信物。
回程时,他刻意御使遁光自东峰上空掠过,意气风发之态,可谓大大出了一口胸中闷气。
不多时,双方又各遣一人上前叫阵。
果不出所料,所出皆非两观门人,因而斗法颇有分寸,未伤及性命,彼此试探交手片刻,互有胜负,各取一岛而归。
宋姓道姑看在眼中,眉宇间隐现不悦。
她观己方本占上风,纵使齐云素尚未出战,此等局面仍觉不该,心下只道这些外援终非嫡系,难竭全力。
她遂主动请缨道:“师兄,下一阵,由小妹出阵如何?”
……
第962章 阴阳道则
宋姓道姑虽是询问之言,可语气颇为强硬,显然出阵之心强烈,纵使罗封不许也要争上一争。
罗封眉毛挑了一挑,不由陷入沉吟。
其实以他的意思是,未摸清福生观真正谋划之前,诸如宋师妹等重要人物最好是养精蓄锐,不要早早浪费精力。
可现下情况也确实与最初所想不甚相符,若是一味拖延下去,安知不是陶峰变的另一谋划?
想到这,他心下一定:“宋师妹出阵也不是不行,只是若遇危险,勿要强撑……”
宋姓道姑心里忖道:“就凭方才那等货色,又有何危险所说?师兄这般说,也太看不起我了。”
只是她面上不显,稽首一礼道:“师妹省得,师兄安心便是。”
福生观这边,傅大年问道:“该轮到谁上场了?”
严容牧目光扫过台下十余名修士,略作沉吟,最终示意同门看向其中一人:“莫问休道友心思机敏,在众修之中实力亦属上乘。依我看,此阵不妨就遣他上去,如何?”
陶峰变并无异议:“师弟安排便是。”
如今己方已夺两岛在手,料想再胜两三阵,对面必能窥出几分端倪,是以越往后越是艰难,这几阵之中,若能以莫道友等人出战,便绝不轻易动用陈沐等主力。
严容牧点头应下,随即亲自步下法坛前去传令。
此刻,莫问休正与几位交好的同道在一处闲谈。
得了严容牧传令,他不敢有丝毫耽搁,欣然驾起一道遁光直冲天穹,报上自家名姓及所求岛峰后,他便在原地凝神以待对手。
未过多久,只见对面一道遁光缓缓驰来。
初时他尚不以为意,待遁光渐近,看清来人面貌时,却是身躯猛然一僵,失声惊道:“宋琴?!”
见竟是此人登台,下方的严容牧眉头顿时紧锁,目光如电般锐利起来。
傅大年更是沉不住气,霍然起身道:“怎会是宋琴出阵?两仪观竟这般着急?!”
这位宋姓道姑身为两仪观掌权长老之一,虽道行非观中至高,亦不及她两位师兄,然其所承道法玄妙非常,论及斗战之能,远超寻常同阶真君。
莫问休此阵,怕是凶多吉少。
殊不知莫问休此刻心中亦是惊惶不定。
宋琴乃是问道中境修士,道行本就压他一头,所修更是两仪正宗传承,身上法宝精良,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处于下风。
他虽有认输之念,却碍于先前所立法契,不得无故退缩,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稽首道:“莫问休见过宋长老。”
宋琴神色淡漠,只微微颔首,冷声道:“莫道友,鄍州一别,至今已有一百二十载了,只是今朝各为其主,往日那点交情,却是顾念不得了。”
莫问休面露苦笑:“小道亦是受人之托,职责所在,如今唯有……领教宋长老高明了。”
客套完后,两人各自分开,遥遥对望。
莫问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惊惧。
他深知宋琴手段狠辣,绝无侥幸之理,唯有倾力一搏,说不定还能拼个旗鼓相当,是以不敢有丝毫保留,当即抢先出手。
只见他双手掐诀,周身土黄色光芒暴涨,一股浑厚沉重的大地之力弥漫开来,他低喝一声:“山岳镇形!”
轰隆!
一座数百丈高的虚幻山岳虚影凭空凝聚,带着万钧之势,朝着宋琴当头镇压而下。
同时,他袖中飞出一枚古朴铜铃,急速摇晃,发出阵阵干扰神魂的无形音波,试图扰乱宋琴施法。
而面对这声势浩大的攻击,宋琴神色淡漠,甚至连脚步都未曾移动半分。
在其背后,阴阳鱼图显化,她手中拂尘只是轻轻一抬,对着那镇压而来的山岳虚影随意一扫。
“唰!”
刹那间,拂尘银丝骤然变得柔软如流水,挥洒间带起一片濛濛清辉,仿佛蕴含了天地间至柔之力。
那看似威猛无俦的山岳虚影,被这清辉一触,竟如同投入水中的泥塑,瞬间软化、崩解,化作无数土黄色的灵气光点,被拂尘银丝轻易卷散吞噬。
而那扰魂音波,撞在宋琴身前三尺处一层无形流转的阴阳二气护罩上,只激起淡淡涟漪,便消弭于无形。
莫问休脸色大变,绝没想到他仰仗的种种手段,竟在对方轻描淡写下便告瓦解。
这时宋琴眼中寒光一闪,不再给他喘息之机,她左手并指如剑,虚空一点:
“阳仪·破煞!”
一道凝练到极致、带着灼热破灭气息的金色剑光自其指尖迸射而出。
这剑光并非实体飞剑,而是纯粹由阳仪道则凝聚,快如惊雷,直刺莫问休丹田要害,其威势之盛,远超莫问休想象。
“不好!”
莫问休亡魂大冒,拼命催动所有法力注入护身宝光,同时祭出一面龟甲小盾挡在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