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封眸中精光一闪:“崔道友肯出手,再好不过,本观主允了!”
中年修士再施一礼,旋即驾风而起,落至两阵之间,扬声喝道:“贫道崔东白,看中了贵观座下山头,哪位道友前来赐教?”
傅大年见两仪观已然叫阵,凝目细观来人,低声道:“此人名号我略有耳闻,乃桓州人士,昔年我曾赴他处拜山相邀,却扑了个空,不想竟被两仪观请了去。”
他目光微转:“师兄,崔东白虽未臻至问道中境,然传言实力不俗,此阵该遣何人应对为好?”
陶峰变略一沉吟,并未急于作答,转而看向陈沐道:“陈道友意下如何?”
虽则齐云素尚未出手纠缠,但既已将调度之权托付陈沐,征询其意亦是应有之义。
陈沐却并未自专,他深知该发声时自当发声,然此刻不过伊始,陶峰变等人尚在主持,自己又何必急于显山露水?
“陶观主自决便是。”
陶峰变闻言颔首,与两位师弟低声商议片刻,很快点出一人。
此人并非重要人物,显然是他们吃不准崔东白深浅,遣出试探的。
而这名问道修士也是谨慎,上去报了名姓之后,并不抢攻,而是退开几步,周身宝光流转,层层叠叠。
手中的伞状灵宝更是嗡鸣一声,伞面张开,化作一道凝实厚重的光幕护在身前,整个人如同缩进了龟壳,只求稳守,再图反击。
崔东白见状,眼神锐利如鹰,不见丝毫急躁。
他并未立刻拔剑,只是右手缓缓抬起,虚按在背后那宽阔如门板的剑柄之上。
霎时间,一股无形的压力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
周遭的空气仿佛变得粘稠沉重,连下方山谷蒸腾的云雾都为之一滞,那并非磅礴的法力威压,而是纯粹、凝聚到极致的……剑意!
剑意如同山岳将倾,深海暗涌,引而不发,却已让持伞修士心神剧震,感觉那柄阔剑随时会化作开天辟地的巨斧劈落。
“咄!”
持伞修士不敢再等,低喝一声,率先催动法力,伞骨处激射出数十道凝练如针的玄光,撕裂凝固的空气,尖啸着刺向崔东白周身要害。
此击不求建功,只求干扰其蓄势。
崔东白冷笑一声,就在玄光及体前的刹那,他动了。
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无可阻挡的决绝!
“锵——!”
一声清越悠长、穿金裂石的剑鸣响彻云霄!
那柄宽阔得惊人的巨剑终于出鞘,剑身并非寒光四射,反而呈现一种古朴沉凝的暗金色泽,剑刃厚重无锋,却带着一股劈山断岳的恐怖威势。
崔东白双手持剑,一步踏前,没有繁复的剑招,只有最直接、最霸道的一记竖劈!
“破!”
暗金色的剑光骤然暴涨,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巨刃,裹挟着斩断虚空的意志,悍然劈落。
嗤啦——!
那数十道凌厉的玄光,甫一接触这道凝练到极致的暗金剑罡,便如同冰雪遇沸油,瞬间消融溃散。
剑罡去势不减,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狠狠斩在玄元宝伞撑起的光幕之上。
“嗡!”
厚实的光幕剧烈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x仅仅僵持了不到一息,光幕便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在持伞修士骇然的目光中,轰然炸裂开来,无数光屑四散飞溅。
剑罡余威虽被宝伞本体勉强挡住,但那沛然莫御的巨力,却如同无形巨锤,透过宝伞狠狠砸在持伞修士胸口。
“噗!”
持伞修士如遭雷噬,脸色瞬间惨白,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这股巨力狠狠砸飞,护身宝光明灭不定,连人带伞倒飞出去数百丈,才勉强稳住身形,气息萎靡,显然已受了不轻的内伤。
崔东白并未追击,暗金巨剑早已归鞘,仿佛从未拔出过。
他依旧站在原地,气息平稳,甚至连衣角都未曾拂动。
他对着勉强悬停、惊魂未定的持伞修士,以及西峰福生观方向,平静地拱了拱手:
“承让。”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
从崔东白拔剑到结束,不过两三息功夫。
福生观众人脸上的凝重尚未来得及褪去,己方派出的试探者已然落败,且败得如此干净利落,毫无悬念!
西峰法坛上,陶峰变、傅大年、严容牧三人面色微沉。
傅大年更是低骂一声:“好霸道的剑修!”
这崔东白的实力,远超他们预估,那柄阔剑的威能,更是令人心惊。
首战告负,虽在意料之中是试探,但对方展现的强势,还是给福生观众人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
第961章 互有胜负
福生观这方甫一交手便折一阵,场间一时寂然无声。
望着崔东白离去的方向,钟姓道人心念微转,忽地扬声道:“此人厉害之处,全系于那柄宝剑,其本身修为不过尔尔。若由我出阵,敢言必胜!”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霎时齐聚其身。
“钟道友乃我阵中砥柱,岂能轻动?”
陶峰变朗声一笑,对方既诚心襄助,他亦不吝赞誉之词。
严容牧颔首道:“宝剑之利,原在意料之中,下回再遇此人,只须事先提防,闪避其锋芒倒也不难。所虑者,是此人手段恐不止于此。”
陶峰变道:“师弟且宽心,那人道行浅薄,未必能将那宝剑威能尽数驾驭,否则也不会这般急于回返。”
傅大年闻言恍然:“不错!师兄此言,可谓洞见症结,如此说来,倒也无需过虑。”
恰在此时,对面一驾飞舟凌空而至。
舟上一名道童,怀中捧着一柄法剑,剑柄之上阴阳鱼图形流转,正是两仪观主的信物。
飞舟行至近处,道童将法剑高高举过头顶,以清脆童音朗声道:“奉罗观主法谕,请贵观让出座下山头,另择他处落脚。”
下方众人闻听此言,脸色俱是一沉。
他们所据之地高绝开阔,为西峰之冠,堪称地势绝佳,虽战前有言以此山为彩头,然真到交割之时,仍不免令人倍感难堪憋屈。
陶峰变面上却无半分不悦之色,此峰位置虽好,却不在他全盘谋划之内。
既然对方意在折损福生观颜面,那便暂且如其所愿。
他大袖一挥,台下立时也有一名道童应声而出,拱手道:“请回禀贵观主,我等即刻依诺行事。”
天上小童闻言行了一礼,随即将手中法剑向下抛去。
那法剑稳稳插在西峰山巅之上,嗡鸣声中,一轮阴阳鱼图虚影自剑柄处徐徐展开,辉映山岚,小童见状,便调转飞舟,径自返程。
这时,那名落败的持伞真君面带尴尬,上前躬身一礼:“在下技不如人,倒累得诸位同道……”
他话未说完,陶峰变已温和出声:“既是比斗,自有胜负之分,此乃常理,道友不必自责,下回讨回便是。”
见陶峰变如此轻描淡写揭过,持伞真君心中稍安,再次稽首一礼,默默退至一旁。
傅大年随即上前道:“师兄,眼下我等尚无一座峰岛可据,若再被两仪观这般驱来遣去,未免难堪,不如先在云间暂栖?”
陶峰变略作沉吟,却含笑摇头:“不,若罗观主果真有此意,陶某求之不得。”
他目光四下一扫,少顷,指向西北方一座悬空飞岛:“我观那处便颇为合宜。”
众人闻言,顿时恍然。
若能借此引导两仪观后续欲夺之岛峰方位,于己方而言,确是上佳之选。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驱动行辇,移至西北那座飞岛之上,随后众人合力,重起法坛,忙活了足有半个时辰,方才安置妥当。
此刻,众人目光不约而同投向陶峰变,方才乃是两仪观遣人叫阵,依规矩,此番该轮到福生观这边先行遣人上前挑战了。
陶峰变对此早有定计,目标亦甚明确,只是尚存一丝顾虑。
倘若此刻便将麾下英才如陈沐、钟姓道人等遣出,锋芒过露,或反易弄巧成拙。
是以,此番出阵之人,身份分量既不可过重,然修为实力,却断然不能太弱……
见陶峰变沉吟未决,严容牧心中却有了计较。
既然方才钟姓道人那般积极请战,不如便予他一个展露身手的机会。
月余前那场宴席,他早早离席,是以未能亲见钟姓道人与陈沐的暗中较技,纵使后来陶、傅二人转述了其中原委,他心中对陈沐的认可,亦远不及这二位热切。
在他想来,陈沐纵是出身名门,可终究非玄都本土修士,师兄师弟如此草率便将调度之权托付,或许反不如原先的钟真君来得稳妥。
然木已成舟,他亦不便多言,此事便就此揭过。
但其心底对钟姓道人仍存一份期许,眼下,正是对方证明己身价值的最佳时机。
念及此处,他趋前一步,低声进言:“师兄,或可询于钟道友,其人望素著,或有合适人选举荐。纵使无有,我等再另行寻人出阵,亦为时未晚。”
陶峰变眉头微蹙,心知以钟姓道人性情,既被问及,断无推辞之理。
不过他略一思量,亦觉此法可行,便朝严容牧微微颔首。
严容牧当即转向钟姓道人,将此意婉转道明。
钟姓道人闻言,心中暗喜,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陈沐,朗声道:“严长老放心,此一阵,钟某接下了,定不负所托!”
言罢,他目光投向几位素来交好的同道。
他心知此战不仅关乎福生观颜面,亦是他重振声威的关键,经此前宴席风波,此番机会来之不易,他必须借此一举挽回颓势……
钟姓道人思忖片刻,目光一定,选定一人:“孙道友,可愿出阵一战?”
那位孙姓真君头顶高冠,身着蓝衫宽袖,细眉白肤,生得颇为秀雅,闻言大笑一声:“有何不愿?”
他大步走出,朝众人一礼,便要转身而去。
此人身份不俗,乃昌州道统一方殿主长老,虽不及陶峰变这等掌教观主,却比第一阵的持伞修士强上不少,由其出阵,倒也合适。
只是钟姓道人仍恐其有失,心念一转,将其叫住,自袖间取出一物抛去,道:“此宝拿去护身。”
孙姓真君接过手中,灵气稍一运转,便知此宝不凡,心中暗喜,躬身一揖,随即纵身掠上天穹。
他并非莽撞无智之人,之所以应承痛快,实是看得透彻。
此时双方尚在试探阶段,斗法未至激烈,那些真正强横之辈尚未登场,此刻出战,尚存几分胜算,若再迟些,便是自寻死路了。
他在云端立定,朗声道:“那崔东白仗着宝剑之利方才伤人,算不得真本事。在下孙程,特来请教,两仪道众,谁人上来应战?”
片刻之后,对面果然如其所料,出来一人,并非不可匹敌之辈,乃是一名白须麻衣老道,手持拂尘,看似平平无奇。
“孙道友,”老道开口,“不知尔方要以哪座岛峰为赌?”
孙程故作思忖,旋即指向那早已定下的、形似卧牛的外围岛屿。
东峰法坛上,罗封等人见状,心中微动。
他们本以为对方亦会以座下山头为注,却不料选了这灵气稀薄的外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