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校:“大约四十英里,两天路程。”
莱夫在地图上找到尼特拉的位置,小声向表弟提醒,“派一支部队过去探路?”
皇储也是同样的想法,他自认为没有父亲的军事天赋,决定稳妥行事,先试探敌人的战力强弱,然后再制定下一步计划。
天气晴朗,阳光慷慨地洒向大地,一支千人规模的军队离开普雷斯堡。维京主力蛰伏在城镇内部和西侧山脉,默默等待时机。
这支部队由第一师的副师长哈弗仑亲自率领,包括一个野战步兵团、两个游骑兵连,以及八门三磅青铜炮,还有一百八十辆辎重马车,运载食物、军械和饮用水。
城郊分布着大片麦田,由于马扎尔人的疯狂劫掠,农民缩在城镇避难,田地杂草丛生,偶尔还能看见野猪、野鹿在啃食麦苗。
距离城镇越远,景色越荒凉,麦田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绿草如茵,深可及膝,其间夹杂着茂盛的野花,天地之间仿佛只有这条蜿蜒的军队和巨大的苍穹。
下午,前方出现一条小溪,在阳光下仿佛一条银色丝带,哈弗仑策马靠近,发现溪水浸泡着数十具村民尸体,死亡时间超过两天,散发出难以形容的恶臭,吸引大群恼人的苍蝇来回盘旋。
军官们高声喝止任何试图取水的士兵,经验丰富的老兵脸色阴沉,新兵则面露惊恐和恶心,忍不住别过头去。
队伍调整方向,挑选上游一处河床较硬、水流较缓的浅滩。游骑兵疾驰过河,在对岸散开警戒,紧张地扫视着远方草丛。
随后,主力部队开始渡河,马蹄踏入水中,溅起浑浊的水花,士兵推着辎重马车,费力把它们推至北岸。
当最后一名士兵拖着湿透的靴子踏上北岸土地,最危险的情况过去了,但整个队伍的紧张感并未消失。
哈弗仑眺望远处升起的大片鸟群,暗自庆幸,“殿下和参谋长猜得没错,让我们配备更多的水车,避开了敌人的算计。”
黄昏,维京人把辎重车围成一个方形,充当简易营地。远方地平线依稀浮现几道黑影,大概率是马扎尔轻骑兵。
第二天清晨,步兵团继续赶路,远处游荡的马扎尔人越来越多,从零星的几个黑影扩充到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怒潮。
“结阵!”
听到哈弗仑的命令,维京人熟练地用辎重车围成方形。长矛兵填补车辆之间的缝隙,把长矛尾端深深插入土中,枪尖斜指向外,马夫牵着挽马躲到方阵中央,炮手装填霰弹,安静等待发射命令。
此刻,少数在外放哨的游骑兵陆续撤回,在他们身后,是数千名发起冲锋的游牧轻骑,马蹄扬起的烟尘几乎要遮蔽半个天空。
“长弓手和弩手自由射击,炮手等待指令。”
霰弹的极限杀伤距离是一百米,哈弗仑保持冷静,注视着敌人的身影越来越近。
草原游骑在六十米距离停止冲锋,绕着车阵高速奔跑,对准车阵的方向抛射轻箭。下一刻,几道巨响盖过了草原骑兵的集体怪叫,车阵边缘的青铜炮陆续喷吐出橙红色的火焰。
嘭!嘭!
灼热的铁珠劈头盖脸射向不远处的游牧民,刹那间,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火炮自由射击!”
炮手们穿着碍事的布面甲,迅速用蘸水的毛刷清理炮膛,塞入药包和霰弹,对准略显慌乱的游牧民再度开火。
连续遭受五轮霰弹,负责进攻的千夫长终于缓过神来,敌人似乎使用某种从未见过的新式武器,每次发射都能射杀十名以上的战士,而且惊吓马群。
被这种恐怖武器震慑,游牧民的攻势显出疲态。他们的怪叫声不再狂野,队形也开始变得散乱。意识到维京人防御严密,继续纠缠下去只会徒增伤亡,千夫长吹响铜号下令撤退。
很快,残存的骑手拨马回撤,临走前又挨了一轮霰弹。
等到敌人撤出长弓手的极限射程,九个鸳鸯阵小队外出打扫战场,搜刮水囊、干粮,把不便撤离的伤员带回车阵。
马扎尔人长期居住在黑海北岸,维京人不懂他们的语言,只能让翻译用斯拉夫语和佩切涅格语询问。沟通许久,哈弗仑得到一个粗略的数字——五千游牧民。
“五倍规模的骑兵围攻步兵,真看得起我。”哈弗仑笑着感叹,听不出多少忧虑。
每天正午和傍晚,分别有十名游骑兵返回普雷斯堡报信,假如消息断绝,维京主力会按照约定大举出动。
如今,哈弗仑试探出敌人的战斗力,接下来只需坚持两天时间,这趟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
在他看来,车阵的边长仅有一百五十米,战场宽度不够,游牧民每次能够投入的骑兵不超过千人,防守压力并不大,而且车阵不缺粮食和饮用水,可以一直耗下去。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游牧民不再进攻,草原暂时恢复平静。
傍晚,各排士兵聚在一起,用缴获的木盾和少量煤炭点火,熬煮一大锅乱炖,包括燕麦、熏肉肠、洋葱、豆类、鱼露。除了主食,每人还能领到一杯甘蔗酒或者热可可,以及小包烟丝。
晚餐结束,哈弗仑把一千二百人分成四拨,轮流警戒,有惊无险熬过这个夜晚。
第三天,清晨。
远处的游牧大军仍未散去,哈弗仑啃着硬面饼,忽然看见二百多米外有一小群铁甲骑兵,正在观察车阵情况,旁边竖着一杆蓝色旗帜。
“敌人的指挥官?”
他心念一动,叫来炮兵连上尉,“快,给他们一个惊喜。”
炮兵上尉抹掉嘴角的饼渣,迅速召集所有炮手,给八门火炮装填实心弹,仔细瞄准敌人所在的方位。
“听我口令,开火!”
几乎是同一时间,八门野战炮发出巨响,上尉没时间关注敌人的动向,让炮兵装填第二轮实心弹,然后再次发射。
上尉迫不及待爬到马车顶端,透过淡淡的白色烟雾,那群铁甲骑兵已然溃散,只剩一杆旗帜留在原地,地面躺着几具尸体。
没过多久,远处的游牧大军出现轻微骚动,哈弗仑皱起眉头,难道刚才的炮击干掉了敌军指挥官?
整个白天,游牧民始终没有发起进攻。维京士兵情绪轻松,哈弗仑却保持高度紧张。
敌人的指挥官负伤或者阵亡,下辖的千夫长们肯定会报复。他召集各部军官开会,提到公元868年的第三次维京——法兰克战争。
“七年前,我军即将在瑞克原野和法军遭遇,决战前夕,陛下让我带领游骑兵先行出发,抢占附近的矮丘。经过长途奔袭,我们抢占了丘陵,与法军重骑兵展开夜战。
那是我一生中最艰苦的战斗,你们没有经历过,不知道当时的残酷。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闪烁的黑影,有时候你分不清对面是敌人还是友军”
念叨很长时间,哈弗仑提高今晚的警戒规格,把士兵分成三部分,宁愿减少睡眠时间,也要提高防御力量,应对敌人的夜袭。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无比正确。
下半夜,守夜士兵最困的时候,游牧大军开始行动。他们放弃战马,全员步行作战,悄然靠近车阵。
相距数十步,维京士兵看见黑暗中出现许多反光,立即推醒同伴,用弩箭射击那些晃动的黑影。
几声惨叫过后,游牧民发起强攻,一半士兵在后方抛射羽箭,另一半士兵举着圆盾和弯刀,怪叫着冲向车阵。
霎时,茫茫多的箭矢落入车阵内部,受惊的马匹大声嘶叫,试图挣脱缰绳的束缚,部分士兵在睡梦中被射杀,幸存者茫然四顾,陷入短暂的混乱状态。
嘭!
炮手点燃引线,对准大片涌来的身影发射霰弹,游牧民采取步兵密集冲锋,因此霰弹威力骤增,每轮发射都能击倒一大片士兵,犹如秋季收割麦子。
借助火炮,部分区段击退了前方敌人,其它区段陷入苦战,长矛兵隔着辎重车刺击外面的刀盾兵。哈弗仑让弓弩手放弃远程输出,拿起近战兵器担任预备队,填补防线的缺口。
混战持续一段时间,游牧民的披甲精锐损失严重,即使普通族人冲进车阵内部,仍然无法击败全员披甲的维京步兵。
终于,撤兵的号角响起,大批身影退入黑暗,炮兵连仍未停止射击,又发射一轮霰弹、两轮实心弹。
夜袭失败,游牧民放弃围攻车阵,陆续撤走了。
第四天清晨,确认敌人远去,哈弗仑把车阵转移至数百步外,避开那些逐渐腐臭的尸体。随后,步兵团继续待在原地,直到己方增援抵达。
第405章 骑兵集群
这次的增援部队包括第一师和两个守备团,汇合之后,他们清点战果:
击杀一千九百轻骑兵,己方阵亡八十人,二百人负伤。
经过三个小时的行军,他们在傍晚时分到达尼特拉。
这座城镇依山而建,在长达半个月的围攻中,游牧民攻陷了外围寨墙,残存的二百守军退回山坡上的内堡。
游牧民缺乏铁甲和相关工程技术,攻坚能力极差,人力抛石机的威力和精准度不足,无法砸毁这座石块垒起的内堡。就这样,守军奇迹般地坚持到援军抵达。
对比曾经的敌人,哈弗仑觉得游牧民的正面作战能力不如法兰克人和希腊人,无非是仗着机动性强,能够在局部战场形成兵力优势,以多欺少,用数倍兵力围攻定居民族。
虽然取得第一场胜利,弗罗德没有冒进,让施工队在普雷斯堡和尼特拉的中间位置修筑堡垒。
不仅如此,普雷斯堡的北侧和东侧,大约二十英里的位置,同样开始修筑堡垒。马扎尔人劫掠各地,造成大量难民涌入普雷斯堡,显著降低了施工成本。
弗罗德计划招募四千难民,让施工人员扩充至一万两千人,在平原地带修筑大量防御工事,挤压游牧民的活动空间。
同时,他派出野战部队外出侦察,依旧是一个步兵团、一个炮兵连、两个游骑兵连的配置,寻找敌人的游牧营地。
十多天后,游牧民又尝试围攻一个步兵团,依旧没能攻陷,反而招来了大队的维京游骑兵,损失了不少族人。
无奈之下,众多游牧营地临时迁移,避开日益危险的西部平原,翻越维塞加德山脉,躲入一望无际的东部平原。
博尔肖和另外两位部落首领,以及长老们商量:
“既然退出维京人的领地,他们应该不会追过来了。唉,没想到维京人如此能打,我们找错目标了,应该把劫掠重心放在南方的巴尔干半岛,或者山脉北部的斯拉夫部落。”
随着马扎尔人的撤退,一切恢复平静。
数万维京人忙于砍伐木材、开采石块,似乎把全部精力用于建设堡垒。马扎尔人把劫掠重心放在巴尔干地区,收获颇丰。
九月初,博尔肖宣布建立居特汗国,自立为可汗。众人看在他主持迁徙的份上,默认了这个名号。
五天后,没等新可汗高兴太久,他收到一则消息:维京大军越过了维塞加德山脉!
“这是什么意思?不给我活路?”
博尔肖自认为做出退让,维京人应该见好就收,没想到他们仍然纠缠着不放。
战斗?逃跑?谈判?
他思考整个晚上,迟迟未能下定决心。
离开维塞加德山脉后,维京大军兵分五路,皇储率领一万五千人的主力,包括一千重骑兵和三千游骑兵。另外四个分队部署在主力的附近,彼此相距10~15英里,寻找散落在草原的游牧部落。
分队的规模有所增加,包括两个步兵团、一个游骑兵营、十六门野战炮,总计两千六百人。
九月初,阳光依然灼热,野草泛着浅黄色,偶尔微风拂过,掀起连绵起伏的波浪。
哈弗仑照例成为一支分队的指挥官,他骑乘一匹浅栗色的草原马,注视着远处的地平线。随着悠扬欢快的行军曲,士兵们匀速迈动步伐,在无边的草海里缓慢蠕动。
午后,一队斥候找到哈弗仑,声称找到了游牧部落的废弃营地。
行走两小时,眼前景象让疲惫的士兵们稍微打起精神。
前方是一大片圆形空地,四处残留着黑灰色的篝火,余烬在风中扬起细小的灰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的臭味:烧过的牛粪、熄灭的柴火、还有大批牲畜残留的腥臊气。
根据篝火数量和其他痕迹,斥候判断这个部落约有四千人口,营地遗弃的时间不超过一天。
部落的迁徙路线很好辨认,一条被牧民、牲畜、车轮踩踏出的宽阔“道路”,像一道丑陋的伤疤,从营地延伸出去,清晰地指向东南方的地平线。
哈弗仑用密语写成一封书信,“报告殿下,我部发现游牧营地痕迹”
他吩咐游骑兵把密信送给皇储,随后调转方向,朝着东南一路追击。
第二天,哈弗仑保持正常的行军速度,除非游牧民抛弃行动迟缓的牲畜群,否则迟早会被追上。
上午十点,地平线扬起一片淡薄的尘雾,数百名游牧骑手席卷而来,进攻正在外围警戒的少数游骑兵。
“吹号,让他们撤回来!”游骑兵有更重要的任务,哈弗仑不愿让他们和游牧骑手消耗。
随着游骑兵撤退,敌人开始骚扰步兵,他们并不靠近,只是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徘徊。抛射的轻箭划过一道漫长的距离,软弱无力地射中某个士兵的布面甲,或者斜插进旁边的草地上,并未造成多大伤害。
哈弗仑派出两个山地步兵连,威尔士长弓兵在友军的掩护下,与游牧骑手对射。
损失超过十个同伴,游牧民发出一阵尖锐的、听不清含义的唿哨,像受惊的鸟群般骤然离去,远远地缀着行军纵队,等待着下一次扑上来撕咬的机会。
第三天,牲畜群残留的气味越来越浓,游牧民的骚扰更加频繁,只是收效甚微。
正午时分,前方出现了一道低缓的土坡,哈弗仑纵马来到矮丘顶端,视野骤然开阔。
泛黄的草原上,近千辆宽轮大车组成的长队,蜿蜒着向前蠕动,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的地平线。
而在车队的两翼及更远处,是铺满了整片草原的羊群。它们如同灰白色的潮水,在地面缓慢流动,成千上万,数不胜数。游牧民骑着草原马,在羊群边缘来回奔跑,确保这个庞大而臃肿的队伍不至于彻底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