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臣当即坐直了身子,聚精会神。
陈绍把如今的局势说了一遍,并且表达了自己的意图。
李唐臣马上说道:“节帅,如今朝中有很多河东籍的官员,他们的家人都在河东,属下倒是能联络一些。就由他们在朝中为节帅发声如何?”
大宋养着很多闲官,他们平日里是没事做,但是在朝会时候表达意见,还是很好用的。
陈绍一听,顿时来了兴趣,点头道:“这些河东籍的官员,能帮咱们说话么?”
李唐臣点了点头,“都是自己人...”
陈绍顿时明白了,这位说都是自己人,那就大差不差。
河东最高学府肯定是太原府学,而李唐臣一直是管理执掌太原府学的。
他们的家人宗族在河东,实际上已经和自己的利益一致了。
这确实填补了自己在朝中没有喉舌的空白。
陈绍心情大好,当即许诺李唐臣为河东的议政,就如同魏礼在定难军的位置一样。
河东大小事务,由他们提出解决方案,供陈绍挑选,陈绍定下决策,再由他们去实施。
李唐臣心中激动,但是面色依然笑吟吟的十分淡定,起身拜谢。
“事不宜迟,你回去之后,马上派人联络河东官员,只要是能和咱们一条心的,让他们在朝中,一定要反对议和!”
“谁敢议和,就往死里弹劾,将他搞倒、搞臭!”
议和这种事,本身就容易挨骂,再有这么一群诚心找事的,估计会劝退很多跃跃欲试的议和派。
文劝的事安排好了,武劝也不能落下。
陈绍又派人去汴梁,知会郭浩,只要见到女真使者,可以先斩后奏。
广源堂的人,也可以挑动百姓,沿途攻击大宋派出的议和使团。
他宗泽能用这一招,自己为何不能用。
李唐臣起身告辞。
来时是带着小心思来的,走的时候,却是陈绍亲自送出去的。
还执手相谈甚欢。
见到这一幕的,都知道他要高升了。
回到宅中,陈绍依然十分乐呵,他在汴梁确实没有多少人可用。
因为汴梁没有西北籍的官员...
先不说西北籍的士子学业如何,就是真学的不错,那也是在兴庆府给西夏做官。
河东可不一样!
陈绍做事,从来都很注重师出有名,所以有一群能为他说话的,就显得格外重要。
很多时候,谁声音大,谁就有理。
想到李唐臣立下如此大功,陈绍顺路就来到李玉梅院子。
院子里摆着一些家具,都是刚刚换出来的。
李玉梅正在收拾新搬来的东西,她也没想到自己地位这么高,父亲竟然亲自来给她送。
又听说陈绍亲自将父亲送了出去,李玉梅心情格外的好,殷勤地服侍陈绍更衣。
房中新增了一方桃木圆桌,配着四个桃木圆凳,墙边一张乌木雕花大床,垂挂着紫罗锦帐,帐内茵席齐整,枕衾成双。
床前正对着圆镜梳妆台,台面上铅朱膏粉、唇丹花露,十来个大小瓶盒,香气馥郁。
陈绍好奇地摆弄着这些珠粉瓶罐,在她脸上捏了捏,调笑道:“小蹄子这一身雪白皮肉保养起来可是不易,瞧这瓶瓶罐罐的,难为你能分得清记得住。”
“保养得宜才配得上伺候老爷,不然怎么敢进咱府上!”李玉梅笑嘻嘻地说道。
这小妮子性子明媚大胆,陈绍还蛮喜欢的,把她拽到怀里说道:“我那夫人不在,你和采薇在河东,要多多替我接待一些官员夫人。”
“只要老爷不嫌弃我们就好。”
这李玉梅是学府教授的千金,生的又美丽,在太原素来有艳名,多少清贵官宦人家,巴不得能娶到这样的女子。
只是陈绍如今地位特殊,他们家才愿意送女儿来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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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绍在府上做出两个决定之后,很快就有了波澜。
首先就是汴梁朝中,原本官员们都闲散在家,只要饿不着就行,也顾不上享受东京风华了。
但是突然一夜之间,就有很多人冒出来,言辞激烈地抨击议和。
说主和派的妥协政策会导致金兵得寸进尺,比如割地、赔款只会让敌人更嚣张;
而且议和违背儒家的“夷夏之辨”,丧失民族气节;
割地会让百姓流离失所,赔款让百姓赋税加重,属于是伤自己的子民,来讨好异族。
他们说的全是大道理,无从辩驳。
很快有心人就发现,这些言辞激烈突然冒出来的官员,基本都有一个共同点---河东籍。
人家这些河东籍官员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老子们就是有后台了。
几十万定难军呢,谁敢多言一句?
而且在他们开始发言之后,河东那边,各个州府也是提拔了一大批官员。
全都是这些人的亲眷,顶替了原本大宋安排的外地官员。
多事之秋,他们也不敢据理力争,毕竟在河东陈绍的话,已经比圣旨管用了。
赵桓嘴上打着哈哈,朝会不发一言,但是私下依然在暗中与金人和谈。
他刚从赵佶那里,学会了讲价,这让他压力顿减。赵佶也没想到,自己快五十了,还能教子成材呢。
以前这傻X是真打算按照完颜宗望开价给的。
朝会时候,都会忍不住在那出神算账,也算是古来罕有的珍稀物种、极品皇帝了。
因为完颜宗望也没有想到他是个傻子,属于是漫天要价,心中根本没想过大宋会给这么多。
朝中突然多了这么多主战派,还都是以前闲散的官员,李纲他们想不发现都难。
如今吴敏升任了门下侍郎,和李纲一起主持朝政。
再加上一个智囊宇文虚中,三人聚在讲政堂内,商议如今的局面。
本来李纲是在外主持战局的,但是组织打了几场之后,李纲也发现自己确实不是那块料。
就保奏王禀为前敌指挥,回到汴梁,专心处理朝堂上的事务。
王禀能受到这番重用,心中对李纲很是感激涕零。
因为他是童贯一手提拔起来的,按理说童贯落得如此下场,又是李纲他们一力促成的,王禀的官就该做到头了才对。
按照大宋的惯例,此时他应该被解除兵权,踢到某个偏远州府做防御使一类的官,然后再等着继续被贬。
不过李纲确实还算是有识人之明,看得出王禀是个人才,有带兵的能力,而且本性其实很忠良。
所以他大力举荐,保住了王禀,如今正是李纲权柄最重的时候,而且事关外围战事,没有人敢插嘴。
此时插嘴,是要负责任的,更多的官员,其实更倾向于和赵佶一样,一点都不想操心这国家大事,混过这段时间再说。
赵桓除了自己私下偷偷坚持议和之外,其他的大抵都听他们三个的。
耿南仲走了之后,和东华宫关系最紧密的,就是他们三人外加一个内侍省的邵成章了。
三人一般会在议政堂,商议大事,偶尔也叫其他人来。
出主意的是宇文虚中,做决断的是李纲,吴敏近来稍微有些不满,但一直隐忍不发。
这些被蔡京压制十几年的旧党士大夫,对于权力有种变态的渴望。
“此番陈绍鼓动,这些官员便纷纷为其发声,虽然主战是好事,但也看得出来,他们已经被陈绍控制,不得不防。”
吴敏的声音有些疲惫,这些日子他真的很忙,调度东京外围诸路兵马的辎重,并非是一件易事。
最重要的是,还要运送粮草去河北,支援宗泽。
如今要通过大名府那边,从东边输送粮草,经常被金兵截获。
幸亏他们人不多,还能勉强供给河北义军。
大名府一带的军头,尤其是杨可世,经常截留。
“陈绍是一直反对议和的...”李纲试图说服自己,信任这陈绍是个忠臣。
他要是真忠臣,局势就好多了。
可惜,就算是想骗自己,都很难骗到。
如今的陈绍,羽翼已成,真的会忠心大宋么?
当年曹操,确实有忠心大汉的想法,至少是曾经有过。
但是当他羽翼已成,他真敢放弃一切权力,做大汉的忠臣,那么他死后家族就必然覆灭了。
李纲叹了口气,干脆不再想这些事,如今最大的敌人依然是女真鞑子。
陈绍或许是包藏祸心,但是女真鞑子,则已经真刀真枪地在杀戮大宋百姓。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这两边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但是事实是,他们全都十分克制,一直没有放开手脚决战。
显然这两边的决策者,都不是傻子...
“要不要对这些河东籍的官员...”
一直没有说话的宇文虚中,赶紧制止了吴敏继续说下去,摆手道:“他们本也没有什么危害,还能让我们听得到陈绍的诉求,若是将这些人的嘴堵上,陈绍心中想的什么,咱们更无从得知了,只能靠猜。”
“有了这些官员,我们也多了一条和陈绍联络的渠道。”
李纲点头道:“不错,这些官员并无实权,无须动手。”
宇文虚中看向吴敏,张口问道:“近来城外驻扎的郭浩所部,有何动作?”
“还算安稳。”
宇文虚中叹了口气,说道:“我和陈绍打过交道,此人做事向来周全,他既然如此反对议和,就不可能只鼓动河东官员在朝中发声。”
“你的意思是?”
“我怕这郭浩,也是他的手段之一啊。”
李纲深吸一口气,“绝对不能让他们进驻汴梁。”
尽管这些人马进了汴梁城,并不会对皇城造成多大的威胁,因为汴梁有都门新军,足以压制他们。
但就怕他们铤而走险,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你管还是不管。
真管了之后,定难军会不会以此为理由,兵发汴梁。
这千头万绪的事,实在是叫人心力交瘁,他们效命的大宋被折腾的太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