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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倾盆,冲刷着云内的战场上的血迹。
两方各自罢兵,都有些不忿。
韩世忠看着远处的雨幕,忍不住骂了句:“贼老天!”
其实下不下雨,他们都很难突破凿开彼此的防线。
“如今咱们需要一场大的变动,来促成战局的变化,否则这仗眼看要打成烂仗!”李孝忠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谁也不想把这仗打成烂仗,然后像宋夏那般,僵持个百年。
但是双方的实力太接近了,彼此都很难有所突破。
定难军怕被大宋背刺,而宗翰则在等宗望赶紧回来,同他一起先消灭了金国的心腹大患再说。
至于大宋,急什么?
放着不管它只会越来越烂。
帐中的气氛有些凝重,谁也想不出破局之道来。
大军相持个几年是常有的事,但是定难军不同,他们赢惯了,不想拖着。
好巧不巧的是,对面的女真更是如此,在遇到定难军之前,他们连平局都很少见。
都是大赢特赢。
“贸然行动,就怕误了大事。”韩世忠突然说道。
李孝忠看了他一眼,都说韩五泼,没想到他比自己冷静。
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如今定难军的处境,不见得比金国好多少。
完颜吴乞买,重用了很多汉、渤海官员,开始在燕地和辽地劝课农桑。
据说今年收成还不错。
宗望南下,也是赚的盆满钵满,而且掠夺了极多人口。
让他们联合起来的话,定难军就要采取守势。
如今宗望没有回来,依然是定难军在进攻,蔚州却迟迟拿不下来,两边都厌倦了往里填人命的消耗。
这时候牵一发而动全局,不适宜冒险。
“要想打赢,我看咱们不能只凭自己了。“韩世忠说道:“要大的变动来促成局势变化,唯有靠节帅才行....”
言下之意,就是定难军要赢,只能更进一步。
从大宋广袤的土地上,得到必要的物资支持才行。
否则以定难军地盘和人口,无法与女真鞑子相持。
其实李孝忠也有这种想法,打仗太费钱了。
“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
只有亲临战局,才能体会到这种焦虑。
打到这个时候,可以退么?肯定是退不了的,只能是继续死扛下去。
不惜一切,也要打赢。
对他们来说,身背几十万,几百万人的性命。
已经根本无暇去想忠不忠心大宋的问题,打输之后的后果,将会是天崩地裂。
甚至都顾不上所谓的后世名声了,赢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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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洛阳,以八关拱卫,四下山脉河流,圈起了五百里盆地。
种家军在小种相公的带领下,从陆路进发,直抵西京。
在西京稍作休整,就转而领军向东直进,穿过少室山间轘辕关,继续向着汴梁疾疾赶去。
老种心思多,看的也长远,但是小种不管这些。
他觉得自己是宋臣,既然如今大宋危难之际,他就要进京勤王。
虽然世人把种、刘、姚、折四家并称,但是在小种眼里,种家和他们不一样。
此次姚古带西军自关中而出,违背了老种在时西军各家将门共同进退的默契,沿途更勾连了不少地方西军驻军。
姚古和刘光世此去,就是为了博大富贵,像极了当初刘延庆和西军离心离德,追随童贯去伐辽。
姚古本心还是想争姚家在关西第一将门的地位。
但是种家根深蒂固,这方面争竞不得,尤其是老种还在的时候,更是没有机会。
所以他必须要得到大宋中枢的支持,这次勤王就是很好的机会。
可惜,仗打输了,一切都是妄谈。
哨骑不断传回东京周围的战报,没有一个是捷报,小种心中也知道,此去多半不会有好下场,但他依然坚定。
似刘光世、姚古等人,靠着百十年里三代子弟的经营,也只能撑起一个将门世家罢了。
自己是种家的人,是大儒种放的后人,岂能和他们一样。
这些日子,他仔细琢磨了老种的所作所为,心中十分忧虑。
兄长一生光明磊落,忠义无双,可不能晚节不保,葬送了自己的英明,也埋葬了种家的荣耀。
此番东进勤王,自己就是要向死而生,若是真的战死,希望能给兄长提个醒。
让他不要忘记,种家是何等门楣。
小种骑在马上,心思越发凝重的时候,前面亲兵大声呼喊。
他向前望去,入眼之处,都是平野旷地,四下人烟相望,到处是村庄市镇。
得益于陈绍阻拦住了女真西路军,大宋帝国近畿之地以西,此时还未被女真袭扰,依然是一片繁盛景象。
小种不禁长舒一口气,出了嵩山,到汴梁就两三日路程了。
第191章 我怎么更进一步
太原。
天气炎热,陈绍先是跟大虎他们耍了一会枪棒,出了一身的汗。
干脆就沐浴一番,在后院的凉亭下,身穿轻衫,头戴方巾,宛若一士子,坐在圈椅中翻阅军报。
今日的军报中,还夹杂着几封书信。
“人心浮动啊!”
陈绍看着手里的书信,一大半都是手下劝自己上进的。
自己一个藩镇头子,怎么上进?
你们不妨把话说明白点!
如今定难军上上下下,都参与到这场大战中来了,自然也全都感觉到了压力。
此时只有两条路,要么放弃所有,回到西北圈地自盟,当西夏二世。
要么再进一步,扩张地盘,夺取物资来供给战争,跟他娘的女真鞑子拼到底。
已经打到这个地步,谁也不愿意就此作罢。大家跟着你搞前程来了,已经付出了很多性命,岂有退的道理。
而且你真撤了,搞不好就是千古罪人。
西北这地方,是不怕死人的,以前宋夏交战,天天死人,比现在还要艰难。
那时候打仗只能是保命,如今打仗,搞不好可以封侯。
西北兵强马壮,陈绍自己只是个节帅,很多将官已经封无可封。
人心躁动也就情有可原了。
对此陈绍没有压制,也不敢压制,否则真不一定怎么着呢。
至于这次战争。
陈绍的意思已经很清楚,那就是绝对不能让完颜宗望舒舒服服带着赔款回去。
实在不行,就逼着宋廷集合人手打一仗。
东京附近,如今聚集的兵马越来越多了,有王禀的环庆军、杨可世的胜捷军、姚古的熙和军、秦凤军,折家军、种家军、宗泽的河北义军、汴梁的都门新军...
林林总总加起来十几万,要是算上各地北上的厢军、府兵,可能都超二十万了。
这么多人,至少在人数上,已经碾压宗望的人马还有郭药师的常胜军。
打赢了之后,说不定还能趁势把燕山府收回来。宋人在燕山府失去了民心不假,但是金兵比宋人也强不到哪去,算上从辽人手里夺来那一次,他们也已经三次屠燕了。
惟一可虑的是宗望南下之后,几乎是所向披靡,根本没有敌手。
这让陈绍怀疑宋军还敢不敢打。
此时院子里传来一阵动静,一群小丫鬟往来穿梭,大包小件的往里倒腾,她们本来年纪就小,没有多少力气。
此时更是累的面红耳赤的,几个婆子力气大,但是资历也高,就在一旁指挥着她们干。
“干什么呢?”陈绍好奇地问道。
一个婆子擦了擦汗,走过来说道:“是梅夫人的家里,送来一些夫人在家中用惯了的器物。”
“谁送来的?”
“说是李教授亲自送来的。”
陈绍一听,放下手里的军报,“李唐臣康复了,怎么不来通报。”
婆子讪笑一声,心道这里忙前忙后,在您跟前倒腾,不就是为了提醒这一下么。
陈绍招了招手,道:“把他请进来吧。”
不一会,李唐臣就笑着走了进来。
陈绍伸手道:“坐。”
李唐臣知道他素来规矩不大,和下属很亲厚,便不客气地坐下。
“身子都好利索了?”
李唐臣今日来给女儿送东西,本就是为了提醒陈绍,自己都好的差不多了,赶紧安排职务吧。
再迟怕是没啥好位置了。
他赶紧说道:“已经无碍了。”
陈绍点头说道:“此番遇刺,也算是提了个醒,今后咱们都要小心些。”
李唐臣点了点头,瞧见桌上一堆文书,便笑着说道:“节帅如此繁忙,我等愚钝之人,不能为节帅分忧,实在是惭愧。”
陈绍笑道:“那你就帮我参谋参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