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种虽然有资历,但是年纪毕竟是大了,而且说实话,老种也不具备让西军全部围绕着他转的威望。
因为大家不吃你的粮,你没有这个经济,来收买西北的人心。
陈绍看着往延安府运粮的军报,笑着说道:“如今这汴梁、西军和咱们,若是比作三个人。汴梁就是那无能的丈夫、种家军是有些姿色的妻子,咱们就是多金且身强力壮的邻居。”
帐中诸将,都有些粗俗地笑了起来。
尤其是没藏庞哥,他其实刚开始没太听懂,但是见别人都笑,他这个没听懂的,反而要笑的最大声。
“府谷折家,其实一直闷声发大财,这些年他们没有了西夏这个强敌,又没有出兵去伐辽,一个劲地积蓄实力呢,不得不防。”嵬名利通突然说道。
陈绍摇了摇头,折家其实野心真不大,就想守住祖上留下的那一亩三分地。
而且受限于手里的土地和人口,府谷就那么大,就那些人,再怎么发展也就那样。
他们藩镇的身份,还限制了他们扩张的可能。
“这次野利氏那边,有多少收获?”
吴麟说道:“抄没野利逆贼家产,接收各处产业、土地和战马牛羊之后,积存收入现钱大概能折一百万贯。”
陈绍有些失望,这野利氏,和西夏是与国同休,结果这么多年才积攒了这么一点家底。
没藏庞哥说道:“节帅,他们的家底,被野利崇山掏过一次了!”
野利崇山,也是野利部的一个强有力人物,为了配合李乾顺最后一击,他背叛了自己的部族,选择了忠于皇帝和西夏。
陈绍带着遗憾点了点头,一百万就一百万,关键不是还有很多的资产么。
今年夏秋时候,整个定难军的收获,将会异常地丰厚。
陈绍前期克制住欲望,几乎将所有的钱财投入了进去,终于到了第一次大收获的时候。
从这一次收获之后,定难军就正式进入了一种良性循环,而且还有相对安稳的发展时间和空间。
毕竟环顾四周,真正称得上敌人的,也就是贺兰山那苟延残喘的西夏余孽。
其余势力,你别管他们心里怎么想的表面上却都是陈绍的朋友,甚至包括女真,他们的贸易还在零星举行呢。
前不久,完颜拔离速在收到利息之后,还派人给陈绍送来了很多礼物。
他看中了陈绍给他的利息,陈绍则是看中了他的本金,完颜拔离速这冤大头是当定了,只是还没到爆雷的时候。
帐中气氛越来越好,大家都畅所欲言,说着一些将来如何整训灵武新军的想法。
突然,有亲兵进来,抱拳弯腰说道:“节帅,有汴梁来人。”
“又来了?”因为前面几次的事,陈绍疑心又是来要钱的,他不介意再丢几具尸体到西北的草原上。
他点了点头,手下将人引了进来。
这次来的,是正儿八经的文官,他进到帐内,突然就感觉到一丝不痛快。
大宋百年以来,文官都是压着武人一头的,当年那狄青如何?
到了汴梁,还是被文官肆意羞辱。
可是在这个大帐内,却没有一个人尊重他,甚至都没站起身来。
“你是何人,来此有何事?”没藏庞哥出言问道。
“本官乃是大宋元丰五年进士,徽猷阁直学士,耿南仲!”
好家伙,你是一点实权都没有啊,陈绍撇了撇嘴。
得,又来一个要饭的。
耿南仲做完自我介绍,发现这些人依然没有起身的,心中更加恼恨。
如今这些武夫,果然见朝廷稍有困境,便骄横起来了。
本朝抑制这些武夫,果然没错,只是可惜如今有些压不住了。
“还没说来作甚呢!”
耿南仲这次其实是主动请缨,蔡京突然一下子又回到了权力中枢,成为了大宋有史以来权势最大的宰相。
如今他们的日子很不好过,清流几乎捞不到任何实权官位,只能是陪着太子在那瞎混。
耿南仲于是便主动提出,要来西北为朝廷办事。他们这些人,其实有很多,也是想做出些事来的,挽救大宋,谁不想呢?
只是在这个官僚系统中,已不许有人能力挽狂澜了,挣扎在这宦海里的每一个人,都只能随着波升浪降,飘飘逐流。
耿南仲,甚至都算的上有魄力的,寻思着大宋如今最大的困境,就是京营无兵,这可是致命的。
所以他是真的想帮组建新军这件事,奉献自己的力量,苦思良久之后,他觉得唯有定难军,有这个能力,于是他就来了。
“此番朝廷组建新军,你们可知?”
大帐内鸦雀无声,都漫不经心地看着他。
尤其是最上首的陈绍,从自己进来,他就坐在那里开始沉吟,手指敲着桌面,脸色阴沉不定,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在耿南仲的眼里,这陈绍简直比女真人还可恶。自己何等清贵的身份,他反倒大咧咧坐在上首,不知道起身让出位置。
见没有人理他,耿南仲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这次新军,要骑兵步卒同练,你们定难军就出五千战马吧,还要保证每年的草料供应。”
没藏庞哥冷笑一声,刚要开骂,陈绍咳嗽了一声,他马上重新坐好,没有开口。
“这是朝廷的旨意?”陈绍问道。
“那是自然。”
“公文呢?”
耿南仲这人,多少也有点东西,从进来到现在,这样凝重恐怖的氛围中,他气度依然沉稳,平铺开手臂,道:“怎么,本官说话你还不信?”
陈绍有点莫名的烦躁,他站起身来,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汴梁来的人,总是这般讨人嫌,我多少也知道你们一败再败,将好好的江山,经营成这般模样的原因了。”
“汴梁从上至下,都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高高在上的傲慢。灭掉西夏的是我,不是你!我们浴血厮杀,和夏贼搏命时候,你还在汴梁灯红酒绿,狎妓吟诗呢!”
“你一个狗屁不通的腐儒,来到我这大营之中,也敢口出狂言。毫无凭据,就跟我要五千战马,官碟公文却一份也拿不出来。”
耿南仲一下红了脸,大声呵斥道:“大胆!我有官印在身,你还怀疑本官身份不成!”
陈绍本想让人将他痛殴一顿,赶出大营,然后叫他去汴梁做个榜样,警告以后还想来的人。
大宋这些年来,士大夫吃的太好了,而且嚣张跋扈惯了。
如今却是一个特殊的节点。
他们坚持了近两百年的那一套,马上就要维持不下去了。
今日把这人打一顿,赶回汴梁,让他们重新翻翻史书,到底什么叫藩镇。
什么,叫他妈的藩镇!
第142章 不拘一格用人才
银州,大横水镇。
从北地逃过来的辽人,正等待着银州的救济。
这成千上万的难民,一旦脱离了辽地,来到传说中的定难军,便如同得了赦一般。
女真鞑子实在是太凶恶,比恶鬼还吓人。
无数的辽人在大横水镇外附廓搭起了帐幕,掏出地窝子,在银州军监督下有序等待安排。
难民们依附而居,每日由银州军的军中司马发放粮米烧柴石炭。有身强力壮的,便加入到银州附近水渠的挖掘中,靠着一身力气赚点钱。
虽然不是很多,但足够买些酱料菘菜,给难民营中每日没滋没味只是勉强管饱的粥饭添点滋味,给一路逃来的家人添点遮盖御寒的破衣。
银夏两州接待难民的方式和手段,各不相同。
夏州附近堡寨多,良田也多,牧场很大。
大部分辽人都被分配到堡寨内安置下来,作为屯兵一样的存在,闲时种地放牧,为夏州军制造兵刃、箭矢、皮具....
而银州,因为城镇多,难民没多少地方安置,只能是挑选会骑马赶车的,加入商队。
其他的则一股脑转运到兴灵腹地,西夏这片土地打了近两百年的仗,可谓是地广人稀,遍地都是机会,再来一倍的人都能养活。
这些难民,甚至还有专门往河西迁移的,用来填补河西回鹘被陈绍迁移至银夏,留出来的空缺。
耿南仲在西平府被打了一顿,心中无比愤恨,但也无可奈何,而且不敢走慢了,生怕再挨一顿。
他从西平府一路走来,见到了整个定难军的扩张,心中更加惶恐。
放在以前定难军这般擅自扩充军马,自然会为上上下下忌惮。陕西诸路的奏章不知道要飞多少去汴梁告状,而朝中诸公也会如临大敌,马上料理定难军。
但是现在嘛...
想朝汴梁告什么刁状,指望朝廷中枢出马收拾跋扈武臣。
用心一想就知道不可能了。
大宋苦心维持的重文轻武的局面,在伐辽之后,已经快撑不住了。
耿南仲心中的难受,比刚才多了十倍,肉体的疼痛只是暂时的,但是地位的反差,将来还有机会翻转么?
更让他心惊的,则是定难军此时的规模,一路走来,人家根本不设防,随便你看。
横山一线有多少兵马?
密密麻麻,无穷无尽,就在两地护送难民前行,而且号令威严,军容整齐。
童贯在河北大败之后,天下究竟还有谁能治他。
此时朝廷最明智的选择,当属是马上切断和定难军的所有联系,立刻开始制裁,否则定难军的军势只会越来越大。
可是朝廷有这个条件么?
可能要继续被迫养虎为患了。
一股无力感,顿时袭上心头,耿南仲思来想去,决定暂时先不离开了。
他要在定难军再观瞧一番,看看这里到底如何。
要是汴梁如今却已无法解决难处,那么未来这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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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绍今日没有穿轻甲军袄,而是着一身窄领长袍,在广源堂中,听王寅说着盐州官员贪污的事。
“这几个贼子借安置之名谋夺民妇,挪用公银,其心存污,行止不检,辜负节帅大恩!”
陈绍说道:“按律处置就是了,这种事也是难免的,只是常巡视检查,除此之外,更无他法。”
“我们如此缺钱的时候,他们还这般行事,属下真想将他们全都碎尸万段。”
王寅咬牙说道,看得出来,他是有点恨贪官。
毕竟是苦出身,吃过这些贪官的亏。
盐州这地方,确实有点特殊,这里油水有点太大了。青白盐的贸易,每年能赚千万贯。
当初大宋切断了他们往中原贩盐的通道,即使是国力不济,西夏也马上果断开战。
因为这条路一断,他们的财政立马减少一大半。
陈绍心里盘算着,是得让魏礼,优化一下此地的官员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