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主考就可能是府县的学官,教谕。
不光要揣摩主考官的偏好,连各房考官的特点,偏好,都得考虑到。
“不至于此吧?”
范进原本还真的没有想到这些,想了想,笑道:“就算下这么多功夫,机率最多提高一成,提前好几天,似乎不值?”
“文进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魏文谦都气笑了,说道:“你自己文章老成,妙笔生花,原本不必在意场外功夫了。我等好歹有些家资,这时候不用上还待何时?要知道阖省赴府城考试的秀才有三千多人,能中举人的才一百余人,三十取一,都是有秀才功名的人,无有弱者……不要说一成机会,便是半成,也值得我们提前几天的花销了。”
范进这才明白,科举之路有多么艰难!
也怪不得范进五十多岁快六十才中举人。
一个乡下穷童生,少年丧父,然后一直自己埋头苦读,最多能买几本“小录”揣摩。
下了三十多年苦功,文章精练到龙头老成,又遇到周学道这样苦出身的考官,仔细看他文章,这才得以中举。
而出身乡绅世家的,除了有好的老师,充足的藏书供阅读,还有同年好友一起揣摩,另外就是这些花钱的考前功夫也得下到……
就算这样,官绅世家也不是人人都能中举,科考异常残酷……
著名的湖心亭杂记的作者张岱,明末名士,一笔好散文可以说是大明三百年第一人。
就这样的名士,居然也是一生落拓老秀才,始终未能中举……
还有东林中的少年名士,所谓东林四公子之类,也多半不能博取功名。
但他们的学问也不是水货,比如陈子龙,少年时师从徐光启,天文,历书,农学,水法,都有著作传世,学问相当精深,诗更是力压晩明诸多诗人,可以说是超级大才子一枚。
就这样,也是没能中举。
八股除了能发掘人才,更多的还是取了庸才,因为不谙任何其余的学识,只打磨八股文章……
“既然如此,我等就抓紧赶路吧。”
范进有些郝然,自己是不用场外功夫,但也忽略了同考好友们的需求啊,这几天他在家里捣鼓马车,也是耽搁了两天,还不知道魏文谦等人如何着急呢。
……
众人出得门外,首先是一楞,接着齐齐喝了一声彩。
潘帱年龄小,性格活泼,第一个笑道:“文进兄,这就是你在家里打造的马车?还真的是出人意料。”
范进笑道:“子覆,你看这车怎么样?”
“好的很啊,漂亮的紧。”
潘帱少年心性,直接便是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魏文谦等人也是啧啧赞叹不已。
流线型的车身,前轮低,后轮高,车夫可坐在前厢车座掌车,车身后方可放置行李。
车身涮漆,把手饰铜,原本王兴宗等人是想饰银的,反正范相公不差这点银子,还是被范进否决了。
太爆发户气息了些!
马鞍笼,车厢,把手,都是精致而低调,车身也比普通的双轮马车要长出一倍有余。
内中座位,则是两排长椅对座,分别以把手隔开,中间有隔开的小几案,能放置些吃食茶水之类。
椅子上都包着皮,这年头可没有仿皮,都是正经真皮。
潘帱上车之后就是极为欢喜,魏文谦和李宁等人也是啧啧赞叹起来。
魏好古听闻之后也是一跑小跑出来,迈着小腿便是往车上爬具。
魏文谦好说歹说不成,最后只好以打屁股来解决。
魏好古哭嚎声震天,最后还是范进许诺,待考试回来后就把马车送到这边任凭魏好古乘坐,这才把风波平定。
魏文谦苦笑道:“`小儿顽劣,实在叫人汗颜……文进,这车能转让给为兄否?”
潘帱和李宁等人也纷纷道:“知道文进是难得巧手,这车必定是文进设计制造,不知道造价几何,我等以何价购入?”
范进笑道:“这车自是售卖的,否则何必辛苦制作出来?不满诸位,成本在五十贯左右,诸位要,自然是要奉送。”
魏文谦笑道:“咱们用成本价买入就行,白送的话,文进你不必再提。”
范进也知道这几家不短于钱财,几十贯钱不过是小事,当下也就含笑答应下来。
至于卖给别人,最少得三百贯。
不必担心卖不掉,广州好歹也曾经是阿刺伯番商聚集的富裕之所,骆驼瘦死比马大,有钱人有的是。。
第九十六章 三位老狐狸
当然,范进搞马车不光是为了卖,有钱人再多,市场也有枯竭的时候,不能源源不断的赚入钱财。
他是另有打算。
这个且待到了府城再说。
这大型四轮马车,要是挤一些,坐上二十来人不成问题。
眼下只有六人坐内,就相当轩敞舒服了。
众人上了车对坐,喝茶吃小食,好不惬意。
马车经行到往府城的官道,一路也不曾颠簸。
套的是双马,马力也是充足,速度在一小时二十里左右。
众人吃吃喝喝,聊些秩闻,或是朗读自己新作的八股文章,彼此参考打磨。
时间过的极快,在午后不久便是看到了府城城墙和玉带般的护城河。
越过绵延十几里的集镇,路过多个酒馆,茶棚,饭店,还有熙熙攘攘入城人群,经过守城卫所官兵的检查,最终在午后成功进入府城之中。
一路上这马车也是成功吸睛无数。
往贡院街的路上,房屋从小瓦房或草房变成小院或深宅大院。
关注马车的人群就越来越多了。
开始有富家公子主动拦车,先通名报姓,然后打听价格。
听闻是三百贯一辆之后,也是为之砸597舌。
但意动的人也并不在少数,毕竟对拥有商行,店铺,或是大量土地,身家几万贯十几万贯的豪富之家来说,三百贯买这么一辆极为舒服,又极有面子的马车,还兼具实用性能,实在是相当合算的事情。
出行在这个年头是很困难的事,不要小瞧,也是范进决定先搞马车的原因所在。
商人是最常出远门的群体,每年过完年就和家人告别,一走最少是几个月半年,甚至年头走,年尾才回来。
辛苦奔波,风尘仆仆,赶路不是坐小船就是乘马车,或是骑马骑骡驴。
总之相当辛苦劳累,客死异乡的商人在这年头相当常见,根本不足为奇。
或是有眼前这种马车在,最少出门时的舟车劳顿要减轻很多,甚至在广东省内,或是附近的省份出门行商,既舒服又有面子,三百贯钱对经常出门的豪商来说,虽不说毫无感觉,但也是相当值得了。
等范进等人驾车到贡院街附近,在文昌客栈坐下时,其马车入府城已经引起了轰动,最少是在府城商界颇为引人注意。
……
傍晩时分,三个大商人联袂而至,夏时杰,李与诚,还有陈德三人一并赶了过来。
魏文谦等人知道范进有生意要谈,也不碍事,约了南海和番禺两县的生员到另一个酒楼喝酒……不,举行雅集去了。
另外魏文谦一伙晩上就会展开行动,打听各房考官底细,从胥吏或贡院书店购入各房考官的时文,然后加以揣摩。
公开打关节,求见考官,这些事是不能做的。
但继续约见吏员和大主考身边的伴当随员,打听大主考喜好,这些都属于默认的盘外招,可以稳妥进行。
众人也不会叫范进摊一份钱,打听来的消息也会共享……这便是擅长应酬,长袖善舞性格的好处。
范进从未有意处理人际关系,但自身相对出色,也是会引发诸多同年的好感,也可能是提前的投资。
三位大东主也是对范进的马车啧啧赞叹。
围观一圈后纷纷表示各自要订购一辆。
他们的生意遍及各省,虽不至于经常出省,但有时候也迫不得已要在省内跑一圈。
坐原本的两轮马车或是自己骑马都是苦不堪言,对这些身家十万贯以上的大商人来说,一辆三百贯的马车不值一提。
范进当然也不会让价给这三人,省这么点钱对这些大豪商来说毫无意义,连人情都算不上。
喝酒的地方就是在李家的观星楼,特辟雅室。
时近冬日,羊肉煲之类的自是少不得,另外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无所不包。
豪商请客果然不一般,菜式丰富,连看盘都有十几道。
光是一桌酒最少得十贯钱以上,等于百姓之家两年的收入。
范进感慨归感慨,筷落如雨,可不曾与请客的李与诚客气。
三大东主都是四五十岁的人,虽说还算年富力强,家资过人也保养得当,但在吃饭上就不能与范进相比了。
眼看范进还要了碗米饭,尽力吃得一饱,三人都有精力衰朽之感,脸上也是挂满了羡慕神色。
此外便是看范进如此年轻,居然已经是生员,论身家不逊色于他三人……
别人不知道范进底细,眼前这三人可是与范进合作至深,这位小朋友一个月能赚多少钱,他们可是心知肚明。
“小友可吃饱了?”
十
“吃饱了。”范进饮一口香茶,笑道:“三位联袂而至,可不是与晩辈吃酒说闲话的吧?”
“自是。”
夏时杰叹息一声,说道:“果酒已经欠三千坛,各方酒商甚至有不少跑到我店里专程等货的,实在令老夫头疼。”
陈德苦笑道:“白糖欠三千一百石……我说范小友,这样下去可是不成啊。”
李与诚也是道:“酒楼这里可是招待府城的达官贵人为多,贵人一般是喝南酒,很少喝烧酒,有果酒后,大半就喝果酒了。若范小友不能正常供货,我这主楼和几家分楼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三个老狐狸果然是来者不善哪。
上来先好菜好茶,然后便是一起突然发难。
范进的货供给不足,其实不是范进那里生产不足,其实是和水果储存技术,还有水果运输有关。
储存问题不大,广东虽然地下水位浅,但找到地势较高的地方挖十来米深,放上稻草隔热防湿,放置水果十来天问题并不大。
另外就是琉璃不足,好几个琉璃厂范进都下了定单,但人家生产烧制也是要有周期,几家厂子不光是供给不足,还坐地起价……委实是令范进头疼。
白糖和水果都是出在物流上。
南海附近的果子已经收的差不多,得到远处收。
两轮车速度太慢又太颠簸,近距离还好,远距离收过来,颠簸的碎了,酸了,烂了,毫无用处。
红糖也是要到远地收,船运太慢,陆运也慢。
三个大东主这里也不是没有麻烦,他们出货慢被进货方骂的七窍生烟,也是因为货物陆运费用高,不方便,水运速度又太慢……船就那么多,这三人又不肯包船或自己造船,排期拼货,速度当然快不起来。
范进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