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也是举杯祝愿范进能再得道试案首。
如果成功，这就叫“小三元”。
乡试，会试，殿试全部为第一，这就叫“大三元”。
大明朝现在就有一位大三元，洪武二十四年状元黄观，乡试解元，会试第一，殿试第一。
因此升官升的极快，短短几年，已经位至侍郎。
众人祝愿之时，也没有当真。
毕竟大明科举也三十年了，目前为止只有一位大三元的妖孽，小三元还一个没有。
范进自然也是口出谦逊之词。
只是自己内心，隐隐却是有获得小三元的想法。
毕竟自己已经是到了文以载道的状态，论文章水准，在大明不逊色任何一位，甚至都是有所胜出。
有这样的状态加持，凭什么不能窥探一下小三元的荣耀？
魏文谦脸色却有些郁郁。
好不容易推动见面，最终卡在了价格上头。
大家也不可能如小商小贩一样，你一贯我一贯的讨价还价。
其实几个大东主未必在意这一两贯钱的利润。
在意的是范进的姿态。
谁为主，谁听谁的？
这几位大东主看重的是范进的态度。
很明显，范进的态度不叫他们满意。
酒席刚开不久，一个家仆过来低语了几句。
夏时杰满脸红光的道：“巧了，舍弟今天刚巧过来，我已经令人请他过来了。”
李与诚和陈德都是笑道：“原来是夏副千户前来，我等理应去迎接才是。”
大明洪武到永乐年间，武官地位是要比文官略高，最少是相当平等。
到了仁宣之后，勋贵精英一扫而空，文官有了领兵的机会，这才彻底压制住了武官。
千户是五品武官，副千户是从五品。
在广州城除了上头的都指挥使和卫指挥使层级的高级武官外，千户和副千户算是中层的中坚武官。
地位不逊于府中的同知，通判等文官佐杂官职。
比起县令的地位还要高一些。
只是实权略逊。
毕竟千户才管几千人，知县却是一县之主，两者手中的权柄不可同日而语。
三个东主一并出迎，魏文谦和范进也是起身在门侧等候。
夏家这个副千户，年富力强，精明强干，武勇过人，已经参加过几次对海盗的大规模的讨伐，身上立有军功。
十年之内，可位至指挥使，最不济也是指挥同知。
到时候，地位还在知府之上。
最少是不逊色广州府这样的大府知府。
现在毕竟是洪武年，世家大族的谋划布局才刚开始不久。
若几十上百年后，官绅豪门陆续成型，家族中有知府层级的官员不足为奇，甚至是出过布政使，巡抚，总督，侍郎，乃至尚书，阁老的家族比比皆是。
那时文贵武贱成型，家族里不可能重视一个武职官员，哪怕是位至指挥使，甚至都指挥使。
现在这个时候，家族里有一个副千户，已经是相当强劲的政治资源。
“见过大兄。”
“见过陈东主，李东主。”
夏晋去了戎装，换了一身家常便服。
只是虬髯，长臂，宽厚的肩背，蜂拥，袍服下隐藏不住的强壮肌肉，还有腰间佩剑，以及握剑的粗实手掌，都是暴露了他的武官身份。
众人在穿堂见礼说话。
夏时杰对这位堂弟的到来很是高兴，笑道：“刚摆宴你便来了，倒是巧的很。”
夏晋笑道：“却是已经用过了，一会喝杯茶就行……等一下，大兄，花厅门前站着的那个风度仪表不俗的少年人是谁？”
夏时杰回头看了一眼。
果然是说的范进。
范进仪表不俗，此时明月初升，范进竟也是给人一种皎皎如月，身上有淡淡清辉之感……
李与时在一旁笑道：“这是刚点的府案首，南海范进。”
陈德哼了一声，说道：“其家中有过滤白糖之法，还有酿果酒之法，我等想逼他将价格降下来，此子居然一脸谈都不愿谈的模样，太狂妄了。我们这是以礼相待……这少年真以为我们不能逼他把方子交出来？”
能成为巨商豪富，必要时用一些威逼利诱的办法也是常事，甚至沟结官府，令其破产破家，也并非办不到……
夏晋断然道：“大兄，两位东主，此少年你们就算不合作，也千万不要强逼他。此人非同小可，最好是结个善缘……我不好与他见面，先暂避一时。”
第五十五章 谈妥，立约
夏晋的话，叫夏时杰，李与诚，陈德三人都吃了一惊。
堂堂副千户，居然对一个寒门出身的童生如此推崇？
三人也看的出来范进不凡。
很可能道试通过成为秀才。
但秀才的地位和他们还是有些差距，除非是有底蕴的世家出身的秀才，比如魏文谦。
以魏文谦的家世和身份，不过勉强够资格和他们论交。
寒门出身的秀才，底蕴太差，他们这些大豪商还真是瞧不上。
除非是范进能在乡试中崭露头角，成为举人，甚至进士。
就算这样，其家族根基还是相当薄弱，总得经营几十年，再有一两代人中秀才，举人，这才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家族。
“夏副千户。”李与时忍不住道：“范进到底有什么出奇之处？”
夏普横了他一眼，心道和你能说的清楚？
这少年身上的杀伐血腥气浓的吓人。
眼眸却是清澈如皎皎明月。
明显的是那种能控制自己情绪，却又杀伐果决的那种人。
现在夏晋已经知道。
昨日在西江上有一艘船遭遇海盗之劫。
有人出手，剑光闪烁下杀尽海盗。
这是路人远远看到的。
后来那船顺江飘流而下。
然后被人一火焚之。
事后才发觉船上有十几具焦尸。
尸体身份不可辨认，只又找到原本的船东，船夫水手的尸体，被抛在下游更远的地方。
而船上焦尸根本查不出来。
没有苦主，杀人者全死。
这个案子就算列入悬案，根本不会有人认真核查。
夏晋是在看到范进，感觉到对方身上强烈的血腥气和杀气之后，特意令人在府衙留意，看看有没有上报死人的案子，这才知道有海盗夺船反而被杀光全部之事……
这一下，夏晋对范进的身手，极为佩服，也是颇为警惕。
十余个有实战经验的海盗，凶猛彪悍，悍不畏死……
在船上狭窄地方短兵相接，夏晋自忖自己若是孤身一人，也是必死无疑。
而范进这少年却是轻松以一人之力杀光了所有的海盗……
这份武力，夏晋自忖自己是没有。
而少年之时，有这份胆略，定力，还有杀人后从容来应考的胆魄，夏晋更是佩服的无以复加。
至于将此事报官，夏晋也是没有这种想法和打算。
其一，海盗劫船发生厮杀，只是几个路人远远看到的场景，根本未见杀人者是谁。
其二，海盗已经成焦尸，此时光有证词也无法确定，官府不会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反正海盗又没有苦主去越级上告，何苦来多事？
其三，就是夏晋也不愿去得罪范进，此人若被迫流落江湖，成为江洋大盗，夏晋感觉自己和夏家，都会陷入到莫名的危险和危机之中。
海盗原本就当死，难道因为一群海盗和眼前这看似风雅文弱，但其实堪比猛兽的少年去结下深仇大怨？
这些话，当然不必和眼前这三人谈起。
他们也理解不了。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
现在这范姓少年现在是有道则见，等他无道则隐时，将会变得异常可怖了！
……
夏时杰，李与诚，陈德三人回来时，态度明显是大为转变。
这叫魏文谦摸不着头脑。
而范进扫了三人几眼，便知道端底。
看来是自己入城时，杀气未消，血腥未散，叫夏晋这个经过沙场战事的副千户给瞧了出来……
范进也是无所谓。
海盗袭击，自己反杀，不干律令。
剑下未死无辜之人，就算见官也不惧。
但夏晋显然知机，并不曾说出自己的底细，只是交代不可慢待。
这样也好，自己并不愿在这等事情上扬名。
接下来的事，便是简单的多了。
三个大东主直接答应了范进的所有条件，价格，出货渠道，时间，都是寥寥几句话就直接谈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