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广东的开发还不及后世，人口密度并不算高。
要知道就在一百多年前，岭南这里还是大宋朝廷流放犯官的烟瘴蛮荒地面。
船家开始叫客人们分批用午餐。
船上有两个大舱室，摆放着桌椅板凳，范进和吴四喜二人，也是被叫入舱中用餐。
也不会有什么好吃的，就是船上有渔网，一会儿就捕江鱼，刮鳞去内脏，放大锅里煮了，配糙米饭，简单一餐。
若能忽略腥气，只享受鲜鱼肉的清甜，这一餐饭给范进的感觉，还算是不错。
范进是不论何时何地，都喜欢享用美食的脾性。
人生在世，美食才是第一啊！
第四十二章 严贡生严监生
范进用餐时，一旁有两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也是在他一侧坐着。
其中一个男子也是与范进一样，吃着船家给的鱼饭。
另一位，却是轻咳一声，一个长随模样的便是赶紧从蓝布包裹里取出餐盒。
层层叠叠的餐盒一一取出。
烧鸡，肉，鱼，虾，鸭子，瞬间摆了一桌。
范进眼眉一挑。
得，人家才是美食家。
男子取了象牙筷子，又轻咳一声，说道：“老二，与我一并吃吧。”
吃鱼饭的男子笑了笑，说道：“兄长随意，我吃这鱼饭便好。”
“也好，随你就是。”
那男子也不过虚让一下，兄弟不吃，竟是真的自己大快朵颐起来。
这人运筷如风，很快便是吃完。
一时吃完，却是吃了一船舱的鱼刺和骨头，也不叫长随打扫，而是喝叫船家道：“船家，还不赶紧过来打扫干净，不小心刺破了老爷的靴底，拿帖子送你到广州府衙打板子。”
“大哥，我来打扫罢。”
另一个男子也吃完了，见状有些不过意，便是取了笤帚，昏头昏脑的扫了半天。
范进见状一笑，带着吴四喜到舱外透气。
过不多时，洒扫的男子出来了，一头撞见范进，便是拱手道：“我家大哥就是这般脾气，有扰了。”
范进笑着拱手道：“不妨，不知老兄高姓大名？”
“在下严大育，适才是家兄严大位，我们是肇庆府人，此来广州是为了迎接大宗师驾临道试。”
范进轻笑一声。
果然是这兄弟俩。
严大育便是严监生。
严大位是严贡生。
兄弟二人的脾气性格，此时已经是成型了。
一眼便看的出来。
两人是肇庆府高要县人，已经过了县试和府试。
今年道试就在府试后不久，两人是提前到广州安顿，在广州府城读书会文，等待学道大人，也就是大宗师驾临主持道试。
两人的贡生和监生都是在屡次乡试不中之后，捐纳所得。
大明是没有卖官这个规矩，但当有水涝旱灾时，允许地方殷实富户，捐纳粮食以助朝廷赈济。
然后朝廷可以追赠捐助者祖先官职，给妇人诰命封赠。
也可以赐给贡生，监生名义。
地位比秀才高，比举人低，也算是买了道护身符。
严监生性格是吝啬中带着慷慨，小气中又有大方，性格谨慎精细，腹中才学也比严贡生要强的多。
看出范进气质不凡，两人便攀谈起来，严监生越谈越是心惊……
眼前这位少年，年龄比自己还小几岁，谈起学文之道，却是句句精妙，学问扎实远在自己之上。
杂学也是书，画，天文，地理，样样精通，并非是外行强撑，而是随便寥寥数语，就是无比精到，令人折服。
风采神态又是清秀明达，宁静悠远……
正谈的热闹，严大位踱步而出，见状便是一皱眉，沉声道：“老二，外头凶险，你也不知道人家深浅根底，莫要随意与人扳谈，小心被人骗了银子去。”
这话说的……
严大育一下子面红过耳，气急道：“老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你比三岁小孩也好不到哪去。”
严大位用警惕的眼神看过来。
似乎范进真是什么骗子之流。
范进也懒得与这浑人较真，眉头微皱便待离开。
就在这时，船舱处，船尾处，到处都有惊叫声响起。
声音入耳。
严大位，严大育兄弟和范进三人，都是面露异色。
“出事了？”
此时船行过半，正处南海与府城交界，地广荒僻，两岸只有灌木和一些田亩，看不到人家和行人经过。
官道尚在数里外，就算是叫喊，也没有什么人能听到。
此前江面上的渔船，也是不见踪迹。
如果要抢掠打劫，这里还真的是最好的地段。
此时船上的船夫水手等人，都是从舱房，甲板暗处抽出长刀兵器来。
舱中和舱后传来打骂声，接着这些人露出凶相，连续挥刀，砍杀众人。
范进等人刚发觉不妥，短短一两分钟内，其余的客人都被斩杀，尸体直接抛在江中。
这样的大案当然会惊动官府严查。
但这些水手船夫，丝毫不惧。
挥着染血长刀，向着严氏兄弟和范进等人逼近过来。
“这……”严大位面色如土，强撑着道：“俺可是高要童生，和高要县尊，府尊都有交情，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真的不怕王法吗？”
船夫中有个大汉，赤着上身，提着滴血长刀走过来，劈头就是一巴掌打在严大位脸上。
一巴掌下去，严贡生半张脸都肿起来。
“王法？”大汉狞笑道：“我徐良什么时候怕过这玩意？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娘的朱洪武算个吊，老子从未怕过！”
第四十三章 海盗
范进也是惊了。
现在是大明洪武三十年。
敢这么辱骂大明开国皇帝？
看严家兄弟的脸色，更是变得如泥灰一样。
严大育看了范进一眼，面如死灰的道：“完了，我们遇到壕镜澳的大盗了，这是方国珍的旧部啸聚为盗，我们完了，死定了……”
壕镜澳是大明时澳门旧称，包括整个港湾和浪白岛在内。
这时有海盗啸聚也不是稀奇的事。
整个洪武年，早期朱元璋是一直部署灭元之战，精力主要在北方。
中后期就是防备海盗倭寇。
设立了大量的沿海卫所。
包括威海卫，金山卫在内的诸多卫所，多半是洪武中后期设立。
因为海盗倭寇猖獗，肆虐大明沿海，洪武年间乃有片板不准下海的严厉海禁。
海盗之中，就有很多是张士诚，陈友谅，方国珍等失败势力的旧部。
其中以方国珍的旧部最多。
眼前这个叫徐良的汉子，四十多岁，估计是方国珍旧部之后，在当年最多是个娃娃兵。
其啸聚为盗，被抓着最少也是砍头，很可能是凌迟。
骂不骂皇帝一样是个死，是以辱骂大明皇帝，毫无顾忌。
范进前世今天，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穷凶极恶之辈，也是有意多打量了几眼。
相面知心。
“这小白脸居然不怕老子？有趣，有趣。”
“张家这五百两银，拿的太容易了，这种买卖不妨多接。”
“一会完了事，就到广州城里快活几天。”
这个徐良的念头，也是直接被范进知晓。
随着相面知心状态的启用。
观云知地居然也自发启动了。
范进海脑中，就是出现了极小的几座小岛，四面环海，有一岛在退潮时与岸相连。
岛上有几处简陋的水寨。
大约有二三百人的海盗啸聚于上。
有老有少。
这里就是大明早期的壕镜澳，也就是澳门。
后世澳门已经极小了，但大半土地是几百年间堆土填海人工扩充。
现在的澳门，真的就是弹丸之地。
孤悬在外，穷山恶水，啸聚海盗也不足为怪了。
“这小子，脑子不是有什么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