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皇上信任，天恩浩荡。”
众人心里都明白，范进是真正简在帝心。
但可惜的就是现在是洪武三十一年，不是洪武二十一年。
要不然的话，十来年时间，足够范进经营成功，并且因此位至部堂，并且根基深厚，难以撼动了。
现在的几位部堂就是如此，在各部经营十来年了，门生故吏满眼都是，一换人就可能引发动荡。
事实25上永乐年间，好几位部堂高官都没有换人，一直做到老迈请辞为止，这就是顶级官僚的操作，不声不响，润物无声。
永乐年间的朱高炽其实也是个中高手，永乐那么残忍暴戾的性子，又极不喜欢高炽，但朱高炽就是不声不声的做事，慢慢经营自己的文官人脉网络。
结果朱棣到最后赫然惊觉，自己已经离不开老大了。
你要出海，要不要地方官府配合，出钱出人？
你要北伐，要不要三十万民夫和沿途官府提供后勤帮助，要不要中枢统筹？
你要修永乐大典，成就文武双全的帝王伟业，你不要读书人帮手？
这些人，都是在明里暗里站在朱高炽身边，整个朝堂的稳定运作也离不开朱高炽。
一旦废太子，朱棣忙活半辈子的文治武功，瞬间就成笑话。
朱高熙的所谓战功，和这样的大势相比，完全就是螳臂当车。
范进这里，老朱也是暗戳戳的帮他经营人脉网络，给范记车行开绿灯。
地方上也从不管范家工坊的扩张，甚至是明里暗里的支持。
老朱用人，就是这么恢宏大气。
主要也是范进的工坊所出，都是利国利民，也是范进当面说过的，器物小道到极致也是大道，利国济民……
诸多好友纷纷准备离开，就在将行之时，府尊蔡祯和同知，通判等府城官员，一并赶过来送行。
毕竟眼前有翰林检讨，监察御史，吏部主事，实职知县等等，仕途都是不可限量。
而且多半还是蔡府尊手里过的府试，算是小座师，这人情岂能轻轻放过了。
一见蔡祯前来，众人无不躬身下拜……倒不是敬蔡府尊身上的四品绯袍，而是敬对方小座师的身份。
蔡祯脸上满是笑容，对众人笑道：“近来委实是太过忙碌，居然没有召诸生到府衙饮宴，实在是我失礼啊。”
魏文谦笑道：“也是老师被范文进所累，这一顿算是文进替老师给补上了。”
蔡祯闻言却是一本正经的对范进道：“文进，请客喝洒，居然不算老师我一份？”
范进知道这位是打趣，毕竟实职四品，怎么可能参与自己这么一群新科进士的饮宴？
虽然大伙有范进这五品，还有六品，七品官职在身，毕竟是新科进士，朝廷和渔轮都有一定的容忍度。
若为官几年后，再去酒楼宴饮，风评立刻会不好，朝廷甚至可能追责了。
李宁是最喜欢说笑的性子，当即便是跟着道：“是文进错了，理应向老师赔罪，你那个煤油灯，听说韩克忠一伙写信来要，你一人送了一盏，难道不该给老师一盏？还有咱们，难道就不能一人一盏灯去上任？文进，何厚彼而薄此？”
好家伙，这廝不知道憋多久了，逮着机会就是说出来了。
蔡祯都有些愕然，他可没有这意思。
不过听闻敲范进煤油灯的竹杠，蔡祯也就装傻不说话了。
煤油灯已经轰动京师，短短不到十天功夫传遍京师，江南，浙江，江西，消息一路传回了广西。
皇上微服至范进车行，大加赞赏，并且要走了一盏煤油灯的事情，也是传到了广东官场。
若是值钱物事，蔡祯也不敢要，几贯钱的东西，又是学生送老师，还不至于如何。
范进当然也不会吝惜这么些微物，只对着李宁笑骂道：“原本是打算送别时当送行礼的，难道还短了你们的，把老师也拉扯上，倒象是我这学生心里没有老师，其实原本也是要这两天送到老师府上的。”
蔡祯笑眯眯的道：“吾辈不比普通人，每天不知道要在灯下看多少公文，文进，为师也是承你的情了。”
范进一说话，吴四喜等人早就跑到范进的马车前，每人抱一个木盒过来，魏文谦等人的长随伴当们也跑去抱。
果然是准备好的，每人一盏，人人有份。
看到煤553油灯后，不光是李宁和潘帱几个笑的合不拢嘴，就算是蔡祯和魏文谦几个性格稳重的也是忍不住眉开眼笑。
正如蔡府尊所说，他们这些为官之人每天不知道要看多少公文和信件，白天看不完的只能是晩上继续看，就算用蜡烛这昂贵物事，明亮程度也是比不上这油灯，两者差距不小。
更不要提那些吐黑烟的普通油灯了。
有这玩意，晩上看公文信件就舒服的多了。
“文进兄有心了。”
“多谢多谢。”
众人都是真心致谢，都是生员时就结交的好友，现在虽然都是官职在身，交情也没有变浅薄了，反而越发深厚。
范记工坊，扩大了花红分配范围，又有好几家同年好友家里凑钱入股，得了花息分红的股份。
此后大伙儿就算是利益一同了。
这种行为也不算受贿，算民间自发的商业行为，而且也不是用进士同年们的名义，是家族名义，一年少则几百贯，多则一两千贯。
当然这个少和多是相对范进来说，对这些同年和他们的家族来说，不论多少，都是一笔巨款。
此后当然是利益一同，这种关系比结社还牢靠的多。。
第二百九十一章 震慑旗校
就在众人欢喜之时，城门外有几名骑士飞驰而来。
从外表上一看便看的出来，这是来自京师的锦衣官校！
明初洪武年间，一些敕书和诰书是用行人司的行人来颁布，也可以用一些官品不高的官吏来颁旨。
绝对没有用太监颁旨的规矩。
另外便是一些旨意是用锦衣卫官校颁旨，锦衣卫的赫赫凶名也是在这个时期建立起来。
一旦出现旗校颁旨，接下来的很可能就是捕拿犯罪的官员和其家属，一抓数百上千人。
特别是空印案的时候最为骇人。
空印案说实话也是有些冤枉，不过是官吏们图省事，提前盖好空印，然后核对好钱粮数字之后再封好文书，省得公文往来浪费的时间和精力。
但老朱察觉之后大发雷霆，认为这是官吏贪污舞弊的手段。
震怒之下，逮拿了几百个犯事的地方主官，从布政使到知府，知州，知县，几乎是把很多地方的官员一扫而空。
加上幕僚和吏员等相关人员，一个空印案杀了两万多人！
方孝孺的父亲当时是知府，也是死于空印案。
当时锦衣卫官校分布天下，到处传旨捕拿犯官，凶威之名遍布天下，比起在京城一带抓勋贵武臣，更是给人直观的恐怖印象。
蔡祯在空印案时还只是个举人，并未入仕，但当时他的县试小座师，府试老师，县，府官员和相关吏员过百人被抓，连押解南京的功夫都省了，直接宣旨后开刀问斩，过百人血染长街，首级悬挂半个月悬首示众。
当时看到诸多为知府，知州，知县的老师被抓，短短几天功夫直接问斩，这事给蔡祯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也是极大的冲击。
为官之后，基本上是不敢擅取一文钱，规矩之外的事更是不敢肆意妄为。
就是那一颗颗血淋淋的首级，还有一张张剥下来的人皮，以及横冲直撞的锦衣卫旗校给蔡祯留下的血淋淋的记忆。
一见到几个旗校冲击而来，蔡祯的神色都是瞬间大变。
诸多新科进士，也是面色一变。
他们在京师也是感受过锦衣卫的威风和实权，洪武年间的锦衣卫是真正的天子近臣，是鹰犬爪牙，朱元璋不用太监，当然没有什么东厂西厂，只有锦衣卫和检校为心腹鹰犬，不要说普通百姓，便是勋贵亲臣和文官武将，见到此辈也是得加几分忌惮。
好在诛除蓝玉之后，因为杀戮太惨，锦衣卫有些天怒人怨，朱元璋杀当时的锦衣卫使，任用宋忠掌锦衣卫，这几年又令锦衣卫韬光养晦，但在有见识的官吏眼中，锦衣卫仍然是大明最为可怕和恐怖的存在。
范进见状，眉头一皱，迈步向前，将手一伸。
他就站在城门处官道正中，身形飘逸，形态潇洒，却是引发一阵惊呼。
奔马而至，要是壮硕大汉还能强行拦住，范进上前拦马，却是叫人感觉一阵心惊胆寒。
只是仔细一看，范进略显单薄的身形又是山峦一般高大坚实，令人有一种无比安心的感觉。
官校们原本要冲入城门，见状只能远远勒马，马匹咴咴嘶喊，好歹是在范进身前不远处停了下来。
“你们宋指挥为人沉稳，谈吐谦逊，”范进对几个一脸怒色的官校道：“我曾当面和宋指挥请教过，从未见他如你们这般肆意妄为，横冲直撞。”
“原来是位老爷。”一个旗校答道：“却不知道我们锦衣卫专门抓老爷么？”
范进眼神一凝，沉声道：“你这是恐吓还是真的要拿人，要拿人，把圣旨拿出来，若没有，就算你们恐吓官员，我自会上疏皇上，说明此事。”
这一下几个旗校是撑不住劲了，纷纷跳下马来。
一个校尉拱手道：“这位老爷，确实是我们有些无礼，然而我等是奉命来广州传旨，害怕耽搁了时辰才会如此，还请恕罪。”
这也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姿态。
范进也不好过份为难这些天子亲军。
然而范进要为王府长史，自得有尊严气度，最少眼前之事，非管不可。
范进也有一种感觉，不少官员还是有旧日印象，对洪武之后的变化感悟不深。
自己可以先行一步，此事传扬开来，对范进在文官之中的形象，也会有不小的提升和帮助。
范进颔首点头，示意此事揭过。
几个旗校眼神中虽还有些愤然，但也是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间，范进的仪表风度，也是折服了这些天子鹰犬。
“你们是要去何处传旨？”
“布政使司，广州府，沈王府长史司。”
好家伙。
一众老爷们都是笑起来。
除了布政使司的人不在，广州府和长史司可都是在这里。
不过范进现在接旨只能是布政使司代接。
他的王府长史司还没有挂牌开张，还得等王宫盖好大半了再说。
前朝后室，现在赶修的是王宫内廷，得叫沈王到了有住的地方，前面的大殿主要是沈王用来升殿办公，还有王府的各种机构，这个倒不急，年前修好就行。
此外还要有军营校场之类，这只能在城里找一些民居稀疏，空地较多的地方修筑，想一点也不烦扰百姓，也是不太可能了。
众旗校这才知道眼前蔡祯和范进的身份，神态更是恭谨了许多。
毕竟一位是大府府尊，四品大员。
另一位则是翰林状元，五品长史，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没有这两人确实的痛处把柄，锦衣卫又有何用上？
况且这几个旗校也是知道，皇上多次微服见范进，多半时候是武官侯郭英陪着，也有几次是锦衣卫指挥宋忠在内外侍奉保护。
这样的天子近臣，地位岂是几个旗校能比拟的？
不过此处也不是宣旨地方，旗校们也是要去布政使司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