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轮,又是水果,还分为切水果和时鲜水果两种上法。
同样上了几十盘水果蜜饯腊味小食之后,第三轮,才是上下酒菜。
什么花炊鸭子,荔枝白腰子,奶房签,三脆羹,羊肉签,洗手蟹,五珍烩……
林林总总好几十道,俱是海鲜和肉类,炖,烤,炒,炸,各种烹饪方式俱全。
还有插食,全是烤的下酒菜。
还有劝酒小说,厨子劝酒十味小食,全是炸的海鲜河鲜,最后还得上十来道酒后小食,给贵人填肚皮。
这样的宴席并非皇帝才能享用,宋人官员奢侈程度不逊帝王,有很多类似的笔记小说记录当时贵人们享用美食,奢靡浪费的情形。
范家的宴席,自不必如此,范进也绝不会如此奢靡。
眼前几案上,无非就是放着一些烧鹅,板鸭,烧肉,还有时蔬之类,既不清寒,也不浪费,一点也没有穷困人家,久贫乍富的浪费和无谓的奢侈之举。
这也算是范进本人有的强烈的自信。
“诸位请饮一杯。”
范进先行举杯,笑着劝酒。
待众人都一饮而尽后,范进又笑道:“别的都是咱们家乡菜,只有一道南安板鸭,江西名菜,还有一道是鄱阳湖银鱼炖的羹,都可佐酒。”
魏文谦笑道:“咱们回程路过江西可都是买了的,不过不及文进你买的多,咱们又都收了礼物,总之是要多谢了。”
众人闻言都是笑,确实,路过江西时,岂能不买当地特产?
只是众人也是明白,不管是官绅世家还是普通的生员家族,在家资上是和范进没得比了,相差太远。
所以大伙买特产时都是适当购买一些,也就是范进土豪,京师的各种昂贵货物和沿途地方土产,那是买的极多。还有便是皇上给乘传,有使用驿站的便利,所以范进回来之后,各家多少都收到了馈赠,也是默感于心。
不论如何,范进这位会首还是相当称职,最少兴社因范进而增色不少……六首及第,这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最高荣耀,光是六首状元这个称号,如果放开了收人,兴社会急剧膨胀,也还好,范会首始终保持冷静,兴社和大明境内很多普通的小会社一样,并没有特别之处,如果一定有,便是会中诸人和范家有合作关系,有着分红花息股份,这是最强的联系。
此外便是范进的个人魅力充足,也使兴社内部较为团结,经常举行雅集文会。
范进看着众人,内心也是有隐隐的冲动。
一直以来,他不光是想建立一个在官场和地方的利益团体。
而是想推广自己的理念,改变大明,改变靖难的结果。
但是,现在却还不是透露的时候。
虽然有封建论和南北异同论的两论奏上,不夸张的说范进已经是名动天下,说话并不算是人微言轻,但距离改变国之大政……还真是差的远。
两论奏疏,正好是在关键的节点上。
洪武晩年,朱元璋执着的就是两件事。
一是南北榜的士子录取问题。
其二就是亲藩宗室与皇太孙的麻烦,这是大明的盛世隐忧。
除此之外,在朱元璋的眼光之下,天下已经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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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广东和福建的海盗之忧,不过是小事,了不起造就一些流民,迁海边之民,把流民陆续安抚了就是。
其实海盗之患,反而是范进看来志大才疏的永乐帝给解决了。
如果没有郑和与宝船舰队,加上两万多大明官兵屡次击败强敌,迫使梁明道招安内迁,大明初年的海患不仅不会平息,反而会越演越烈。
就算是朱棣也没有真正解决海患难题,到了大明中期,终于演变成危及大明统治的倭乱。
这是历史的大趋势所致。
为什么大明之前,根本没有什么海盗倭乱的记录?
陆地丝绸之路断绝,所有人都在寻找替代的方式,大航海时代就是应运而生。
如果当时陆地通道还在,东方货物络绎不绝的进入欧洲,又有多少君主会舍得掏出大笔钱财,支持那些航海的冒险家们?
没有利益驱使,哪来的大航海时代?
这就是历史的大势,哪怕贵如帝王,也阻止不了大势。
范进知道,老朱性格坚如钢铁,自己要在老朱规定的框架内,给他缝缝补补,老朱会视自己为人才,着力使用,还会留给子孙。
一旦显示出完全颠覆性的想法和做法。
在老朱眼里就成了邪魔之类,一定得诛之而后快。
是以,自己的想法,现在还完全不能吐露。
比如自己的施政理念,基本上是要一改大明的祖宗成法了。
不知道此后要多少年,才能走到影响天下,出口成宪,改变成法的那一步?
大明国初的李善长,刘伯温,其后的三杨开泰,再其后英宗朝大学士首辅李贤,孝宗朝李东阳刘健,武宗朝杨一清和杨廷和,嘉靖朝的夏言,严嵩,徐阶,隆庆和万历的高拱,张居正……一个个名臣名相,都只能在祖制之下修补缝纫。
千古之下,也就只有一个王安石敢于推翻成法,以人臣自立新法。
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振聋发聩丸!。
第二百三十九 不速之客郑县尊
在范进看来,王安石的这三句,比起横渠四句更令他敬服。
什么是士大夫?
王安石这样的不愧是士大夫。
胆当,胸襟,胆魄,抱负,都是令范进无比敬服。
但老王头的脾气太倔,变法的阻力太强,导致他行事太迫,用人又不考察操守,固然是有章惇和吕惠卿,但也有太多投机取巧,甚至损公肥私,渔肉百姓之辈。
眼前的兴社同志,范进一直是仔细关察,用心培养着彼此的交谊关系。
也还好,留下来常交往的,基本上没有几个是趋炎附势之辈。
也没有那些觊觎范进财富,一心针对范家的庸庸碌碌的贪官和小人之流。
若不是魏家和李家,还有潘家等各家,当初都是愿意跟随林县尊对抗那些无耻贪婪的士绅家族,愿意为本县的公益出力,并且与林县尊一起扶持范进这样的贫寒士子,大家也不会成为挚友,更不会有眼下的一幕。
至于将来,范进希望兴社会是能助自己一臂之力的力量。
……
说笑声中,吴四喜排众而入,到范进跟前小声道:“老爷,有客人到了。”
“是兴社朋友吗?”
“不是……”
吴四喜面露难色,范进微觉诧异。
这狗才,弄什么鬼?
“是本官,不请而至,还要请状元郎恕罪。”
声音朗朗,中气十足。
魏文谦和李宁,潘帱几人就是猛皱眉头。
是南海县的在年后上任的郑县尊,在本县,风评是委实不佳。
此人又内迁多个村落,和香山县一起又弄出了好几万流民。
仓储不足。
文教不施。
道路不修。
成天想着摊派杂役税赋,驿站负担就加了三成。
原本杂税中有草束一项,每束草两文钱左右。
结果此人到了南海之后,草束收了多一倍还多,导致草束涨到五文钱一束,不知道多少城中的百姓,连烧饭烧水都得节省着用,不然连日常用火都保障不了。
此人说是和林县尊学,要将地方杂税徭役用做地方公益之事。
但到目前为止,却是屁的事也没做。
收了钱粮并不做事,县库中堆积如山。
倒是动员了几次徭役,修了几次堤,明眼人看的出来,都是姚家和谢家等若干大家族附近的水利工程,假借县中徭役,替大乡绅家族服务,简直无耻之至。
收钱粮不动,也是有学问,反正不贪。
但按成例,多出来的火耗和杂税,归知县私人掌握。
也就是说此人未必敢多贪,但吃灰色收入,平时在县中享用无度,县中驿传公舍,用作私人应酬。
洪武年的贪官,大抵就是如此作派了。
虽然此人捞的不多,但对县中却造成了不小的损害,光是流民增多,就足够县城内外普通的乡绅头疼不已了。
此人还真是不请而至,脸皮颇厚。
范进原本就拒绝了郑县尊的邀约,不料此人居然自己跑来了。
无可奈何之下,范进也只能起身相迎。
花厅入口,来了一个穿着道袍,头顶方巾的中年人,身量适中,肤色白皙,几缕长须修理的很是整洁。
神态仪表出众,气度也是从容,说话声音是标准的官话,看人的眼神也是眼中有笑意,似乎丝毫没有不受欢迎的窘迫之态。
“下官见过范修撰。”
见到范进后,郑县尊就是长揖一礼。
论品流,范进是正经的状元翰林,正六品词林官,清贵无比。
大明官员,分为词林官,风宪官,六部官,寺卿官,方面官,亲民官,佐杂官这七种品流等阶。
词林就是翰林,风宪就是给事中和都察院御史,六部官顾名思义就是在六部为官,然后就是太常寺国子监等寺卿官,不包括太仆寺等流品太低的存在。
再下面就是布政使和按察使这样的方面大员,他们有机会也是想入京提升品阶。
正三品按察使,入京为四品国子监祭酒,绝对会被认为是升阶了...
虽然品级降了,阶流却升了上去,稳赚不赔。
眼前的郑县尊,原本官品就是比范进低,加上他只是第六等亲民官,范进是第一等词林官,两者差距就算不可比天堑,但也是高垒深沟,差距可是真的不小。
所以郑县尊先长揖,礼数充足。
范进只需要还半揖就好。
这还是因为范进只是请假回家,郑县尊是他的父母官,否则范进只要一拱手就算礼数周全了。
“范修撰恕下官冒昧前来,实在是有些事等不及……”
郑县尊脸上露出苦笑,说道:“下官上任后,颇多收了一些杂税赋役,县中父老很是有些误会,但本县也是没有办法,不迁海边百姓,无以对朝廷交代,迁民,则流民众多无法安置,百姓流离失所,如飞鸟无枝可栖,也令我为父母官者为之伤痛啊。范修撰,此前你与林县尊配合,收容了不少流民,此次流民之事,下官就是想与范修撰商量,如何尽快把流民给安置好,不给梁明道可乘之机。”
范进淡然道:“不知道郑县尊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