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状态圆满,想纯粹用堆积分的办法,估计会很难。
现在,姑且待之好了。
……
众人该干吗就干吗,各回各屋,只有潘帱跟着回到范进房里。
可能是心绪不平,潘帱也看不进书,对范进道:“昨天我见了魏兄,他在工部观政,看魏兄的意思,最近就想请假回南方。”
“符兄在吏部观政,据他说,咱们这些进士的官职,得半年左右才陆续决定,咱们请假回去,来回奔波要两个月不到,还能在家住两个月左右,我想得赶紧回去了,最好是赶路走,不要在路上耽搁时间太久……”
和范进一样,潘帱也是新婚不久。
此后当官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把娘子接到任上,反正思乡之情有一半多是想自己的娘子。
范进内心嘲笑一番,转念一想自己岂不也是一样?
家乡是什么?
是山水,建筑,乡音,还是亲人?
肯定是亲人排第一,亲人在哪,哪就是家乡。
“也罢,我也同你们一道请假南返。”
“文进兄你已经授了侍讲,留京任职,你又不缺钱,买个宅邸把范家伯娘和嫂夫人接到京城居住就是。”
“不成的。”范进叹息一声道:“家母肯定离不开故乡山水,这里语言又不通,吃的也不同,叫她学官话,还是罢了。家里又有那么多地和工坊要管,浑家也离不得,没办法啊。”
“这也是了。”
潘帱深以为然,毕竟他学官话也难。
两广人从小没有受过普通话教育的,长大后学起来都很困难。
江淮官话对两广人来说也是完全不同的方言,很多广东和福建籍贯的,最大的麻烦还是学说官话。
因为官话推广的不好,官员又异地任职,上任时不要说掌握实权了,能听懂当地人讲话都得好几个月时间,好在有完全相同的文字体系,不然连基本的施政都很难办到。
范进不再说话,先看了看帖子,来自于老师黄观,帖子是要奉还的,表示不敢当。
然后用剪刀剪开黄观的附信,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叫范进明天到自己府邸中见面,有些话要面谈。
范进陷入短暂的思索中。
自上次黄子澄相当自负的要在自己和姚家说和被拒后,双方的交往就停滞了,又陷入了微妙的敌对状态。
姚观文和一些南海籍的乡绅,一直是眼红于范进的产业。
但现在他们也知道了沈王献酒之事,范进酿的酒已经贡入大内,可想而知范进会持续不断的贡酒,巩固范家酒坊果酒在宫中的地位,这样叫他们谋夺范进产业的心思更加迫切。
最少也是想叫范进将酿酒的办法给交出来……
这种矛盾是很难调和,不要以为乡绅间的争斗都是和风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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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是在现在这个时候,商业还远没有百年之后发达,人们看到范家持续膨胀的产业,不眼红或不想办法谋夺是不可能的事情。
外地籍贯的官员士绅最多想分一点好处,南海本地或是广东本地的,想要谋夺范进的产业是势所必然之事,不可能调和,只能一方彻底胜利或一方彻底失败。
当然,若范进几年之内位至部堂高官,手握重权,那他们也会偃旗息鼓,承认范进有资格拥有现在的产业格局。
但范进毕竟还只是个翰林侍讲,状元前途大好,但也就是未来的前途大好,未来的东西没有转换成现有的权力,终究还是有些虚。
主要还是范家根基太浅,就范进一个官员。
姚家可是南宋时就传承下来的官绅世家,在朝中为官的只有姚观文一个,但在地方为官的还有好几个,举人还有十来人,秀才几十人,另外的几个官绅家族,也是有多名现任官员和几十个举人,秀才。
他们拥地几千亩或万亩,族人势力庞大,牵一发而动全身。
张师陆家就还有三个在外为官的举人,十来个在外游历的秀才,他们对范进也是恨之入骨。
这种矛盾很难调和,范进也不可能妥协。
不知道黄观请自己过去是什么意思?
师长相召,去是肯定要去了。
范进把信收好,想了一想,决定明天还是去看看。
大不了见机行事便是。
潘帱看了一会书,起身回房休息。
范进对眼下的状态其实还是满意的,每天都会有朋友过来闲坐聊天,或是小饮几杯。
大伙儿算是志同道合,住的也近。
又都在观政,没实际的政务压身,都挺轻松。
这种状态还会持续一阵子,待各自分配实职后,这种闲暇的时光就一去不复返了。
潘帱走后不久,范进便吩咐道:“四喜,一会给各位老爷房里,都各送一百支蜡烛。”
吴四喜楞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下来乃。。
第一百七十四 清流大佬们
翌日,午时。
骑着马的范进翻身下马,吴四喜和吴七斤两人一个上门前投帖子,另一个则是把马牵走,拴在黄府门前的拴马石上。
这是三山门内文峰巷里一处普通的三进宅邸,地点也是距离皇城和宫城极远,倒是距离莫愁湖很近,差不多走路出城十来分钟,就是风景秀丽的莫愁湖了。
向北不远就是大校场和军营,还有清凉山,钟鼓楼。
黄观是侍郎,但积攒了多年俸禄,也就是能买下这么一幢小院。
大门开在东南方,门脊比北房稍高,从侧门进,五间北屋是下人房和杂物房,再绕过照壁,穿过内宅门,眼前就是两边厢房对称,中间三大间堂房的主院。
廊檐相连,正堂右侧有夹道,再过内塞门,又是一样的一幢院子,那里就是内眷住的地方了。
再过后院,如果是四进,五进的院子,可能还是有一套院,用来住姬妾或是成年的子女,再穿过去,就是后园。
当然也有一路院子套院子的九进院,只是那种大院不是黄观这种级别够格享用的。
等范进抵达内宅门前时,宽袍大袖的黄观已经迎在门前,笑吟吟向范进拱手致意。
“门生见过老师。”
“文进少礼。”
黄观将范进一径引到正堂阶前,一边走一边笑道:“文进,我又做和事佬来了……”
范进顿时了然,看来又是把几个南海籍的大乡绅给带了过来。
就是不知道黄观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想凭座师资格强行拉圆场?
这却是不太现实,就算是往少了想,黄观也应该知道范家的几个工坊是几万贯一年的利润额度,这么多的钱,凭老师的面子就叫范进分钱,黄观应该明白,自己的脸没有那般大。
不过范进也没有急着说什么,只是面色平淡的跟随黄观迈入正堂之内。
范进已经用望气术看过黄观。
青色本命气,黑气缭绕,如果命数不发生改变,多半就是几年之后殒命的结果。
此次到黄府来,看门的门子,长随,仆役,丫鬟,仆妇,一路看过来,多是灰气贯顶,简直是幢凶宅啊。
一会回家之前得去澡堂沐浴一番才是。
不出所料,阔大的正堂内摆着十六张太师椅,多位穿着绯袍的四品大佬对面而座。
全都是衣着家常袍服,意态潇洒的清流大佬。
黄观先指着位中年人介绍道:“文进,这位是方逊志方先生。”
方逊志是方孝孺的号,也是书斋的名称,以号相称是文官们的惯例。
方孝孺是字希古,但只有他的亲戚或师长才会称他的字。
至于名字,那就只有尊长才会称呼,就算一般的长辈也不会称名,那样极为不礼貌。
就象范进的名,只有他母亲能称呼,文进的字,黄观身为师长可以称呼。
到范进的地位,其实可以取个号了,方便同僚称呼,但范进不太喜欢这一套,就叫同伴们称自己的字就就好。
方孝孺身形瘦高,相貌清癯拙古,两眼中隐有笑意,几缕细弱的长须低垂,他对着范进道:“文进,你的南北异同论,将来必能名垂青史……”
范进则是笑道:“多谢逊志先生夸赞,晩生愧不敢当。”
神色平淡从容。
没啥可受宠若惊的,不过就是个以迂腐闻名的名人,自己连朱元璋都见过了。
看一眼方孝孺的气运。
不出所料,黑的发紫。
清流也不是完全不识好歹,范进的南北异同论,既强调了北方的重要性和现阶段的不足,又并未忽略南方人的付出,是以在南北双方,除非是特别偏执的人,基本上对南北异同论都是持正面肯定的态度。
而方孝孺虽然现在只是王府官,但大儒名声传遍天下。
若不然,几年后朱棣形将入南京时,问姚广孝有什么要注意的,姚广孝只提醒朱棣,千万不要杀方孝孺。
“勿杀方孝孺,否则大明读书种子断绝矣。”
事实上是没有姚广孝说的那么严重,朱棣一怒诛方孝孺十族,其后大明的文气也没有断绝,照样形成了文官统治的基础。
哪怕是崇祯那样胡来的,十七年换五十多个首辅,但他也没有办法叫武勋或太监当内阁首辅,这就是制度的力量...
面对方孝孺,范进也没有显露受宠若惊的模样……可能是内心对坚持的东西不太一样吧。
在这些大儒心里,“礼”比人命更重要。
范进肯定不能赞同。
哪怕自己要坚持一些原则,但前提是不牵连无辜的人。
比如自己真的要坚持信仰,忠于建文,可以悄悄自杀,何苦要面对朱棣大骂,激怒对方,最终害死成千上万无辜的人。
黄观就是带着自己一家人自杀,也挺好,没连累别人,又坚持了原则。
对坚持原则的人,范进不会藐视,大伙儿心里都有觉得应该坚持的东西。
但范进觉得,做人就是得考虑的周全一些,不能因为自己坚守的原则就去无节制的伤害别人……但大抵清流就是有这样的毛病。
不光是方孝孺,还有在座的练子宁,黄观,以及黄子澄等人,大抵都是为了自己坚持的东西,不顾一切,不惜一切的性格。
范进进屋之后,包括方孝孺在内的所有人,不管是穿绯袍的还是蓝袍的官员,也都是纷纷起身向范进致意。
范进是六品修撰,官品是不高,但是本朝最清贵的职位,没有之一2.5。
也是专门给状元的,在座的人只有黄观有过这样的殊荣,别人在科名上虽然是前辈,官职也要高一些,但面对状元和翰林修撰,总是要给予相应的礼遇。
“这位就是姚前辈,都察院左佥都御史。”
“这位是谢前辈,通政司右通政。”
黄观介绍道:“姚前辈和谢前辈和文进你一样,俱是广东南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