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用了多年的厨子给晋王,听说儿子打厨子,朱元璋相当不满,说是跟了自己十来年的厨子,自己别说打了,重话都没说过一次,你小子就敢鞭打老子的厨子?
这位皇帝,是一个矛盾和复杂的集合体。
既叫人崇敬,也叫人感觉畏惧和疏离。
仿佛是看到老头眼眸里的冷意,范进笑着解释道:“这东西,说起来贵,但这是咱制出来赚富贵人的钱,制这东西简单的很。”
一边说,范进一边倒酒,神态自若。
但……望气术开启之后,眼前这老头的身份,范进早就知道了。
郁郁苍苍的明黄之气,上而是纯白之色,帝王气!
涵盖九州,气运如海。
在这样的气运下,不要说范进只是到望气术这一步,就算是到天机师这一步,可以有一些小手613段窃运改命,但在这样的真龙王气面前,术士小道,根本毫无用处。
只有老老实实的建功立业,敕封官职,得以分一些气运在身。
此前刘伯温这个天机师应该就是走的这个路子,可惜他这个浙江人被淮西人针对,被朱元璋当刀使,最后也算是郁郁不得志了。
范进看破不说破,老朱喜欢玩微行,陪他玩就是了。
否则真的以为随便来个老头,范进就这么客气请喝果酒?知道这酒卖多贵吗?
至于身侧的按刀老头,则是赤气弥漫。
两个老头还有相似之处,就是灰气飘荡,越来越浓郁。
都是命不久矣了。
这是天意,是命数。
什么天机延寿,没有那回事。
清香甘甜的果酒被倒了出来,在玻璃杯中荡漾着。
朱元璋轻轻喝了一口,也是眼神一亮。
“果然好酒。”朱元璋道:“娃娃,这酒酿的好,还有,这玻璃怎么烧制的?”
范进笑道:“老丈,在下家里不经商做买卖,就是开工坊,聚集些流民和乡里百姓,做制糖,酿酒,烧玻璃等事,在下赚些钱,自家过好日子,还能回馈乡里,百姓流民也得衣食。要是暴露了办法,人人都能做,在下就赚不得钱了啊。”。
第一百四十六 在老朱面前过关了
范进在南海做的事,朱元璋全知道。
地方官有奏报,在京的南海官员,比如监察御史姚观文上过密疏,说范进聚集大量流民,是地方治安大患。
姚观文没敢说范进图谋不轨,阴谋造反。
那就是胡扯了。
大明的广东都司就有好几万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卫所官兵。
就算不如南京这边的几十万卫所军精锐和装备好,但也不是吃素的。
正经的几千上万人的海盗都打不过,一个文人聚集一两千流民,就想造反?
范进吃饱了撑的?
所以姚观文也只敢旁敲侧击,意思就是范进不安份,聚集了太多人到工坊,容易出乱子。
朱元璋的经历,使得他最反感的是吏员,其次是勋贵高官要压制,然后是商人。
一个读书人不安份读书,经商聚众,确实容易叫老朱反感。
曾经的国子监祭酒宋讷,在国子监搞严刑酷法,逼死了很多生员。
结果老朱还相当赞赏,宋讷死了好多年了,老朱还下旨夸赞宋讷,说宋学士在世时,国子监的生员都老老实实读书,学规好,风纪好,出来的生员都是可用的人才。
从这件事就看的出来老朱基本的施政脉落和基本的性格。
为人要朴实,居家不能奢侈,不能害民!要能做事,要老实听话!
基本上洪武朝始终平安无事的,比如徐达(蒸鹅赐死是胡扯),汤和,都是差不多这样的性格禀赋,行事风格也是低调,既叫皇上觉得有用,又没有威胁,做人又踏实本份,不干扰朝政,不顶撞皇上,不结党,差不多就能善终。
文官员也是如此,清俭廉洁,能做好事情,不掺合党争,不犯上,不虐下,也差不多能善终。
当然,要是不小心卷到大案里头……
朱元璋杀人时可从来不会考虑太多,挂到胡惟庸案,蓝玉案,空印案里的好官也不是一个两个,一律杀之,算你自己倒霉。
范进的解释,投其所好。
不是经商,也不是大规模雇用农民,这两条朱元璋都不喜欢。
但用的是流民,安抚无以生存的百姓,是在自己家的工坊里做事,做出来的东西又不是自己贩卖,交给商人代售,基本上还是乡绅的做法,没有出格的地方。
而且朱元璋也知道范进在地方倡导公益,多次捐输钱粮,助地方收容流民,办惠民药局,养济院,造桥修路。
这些都是县里报上来的,当地检校也密报过,可以确定是事实。
朱元璋的表情,从冷峻变的柔和起来,看了看范进,笑道:“小小年纪,求田问舍的,没有出息。”
范进笑道:“小子幼年丧父,与母亲二人孤苦无依,以至饥寒交迫。是以稍长之后,自己参研出熬糖,酿酒,制玻璃之法,虽富而不骄,尽力回馈和帮助乡里,小子这样的人有钱,总好过为富不仁者啊。”
这也是范进的话术,朱元璋也差不多是有这样的经历,可以博取老朱的同情。
当然范进说的也是实情,在朱元璋面前,最好不要玩花样。
果然,朱元璋眼神更柔和了一些,他知道范进说的是事实,一年多前,眼前这后生仔还是穷困贫民,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
这样在朱元璋看来,范进不过是穷怕了。
富且不失仁德之心,叫朱元璋想起了当年舍地给自己的陈姓地主,要不是那个地主,自己一家人死后连入土的尺寸之地都没有。
范进看到老朱的表情,也是松了口气。
他一直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工坊之事,现在算是过关了。
朱元璋笑着点了点头,也就不再苛责,又饮了一杯酒,感觉是真的对胃口。
年纪大的人,饮食上头就算有心也是无力了。
过于荤腥的,过于刺激的食物,还有酒,都要慎之再慎。
但眼前这果酒,清甜甘洌,酒精度数也不高,天气和暖的时候,喝上一杯,确实是感觉相当不错。
酒壶,酒杯也很出挑,最少是新奇。
原本朱元璋以为这一套相当昂贵,听说是范进自己烧制的,也就丢开了去了,自己是微服,不然准得叫这小子一年贡几十套到内廷来。
众人坐在大堂里,朱元璋问些考试之事,只是随意闲谈,甚至没有多问几句。
倒是问起范进和魏文谦广东民生和风土人情。
听的津津有味。
这奏疏上看的,毕竟不如当地人当面说起来更直观,还很有趣。
范进仪表出众,谈吐从容,魏文谦相对要木讷些,但也很得老爷子欢心。
没办法,洪武爷就是喜欢老实人。
听范进说起香山,东莞,南海一带,包括肇州,潮州一带,多是因为没有办法贸易和打鱼的百姓,因为失业而成为流民时,朱元璋也是若有所思。
范进也没指望老爷子因此就放弃禁海令,毕竟相对于海防,百姓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可以接受的。
朱元璋对百姓是不错,但这个不错是大家都老老实实,不给朝廷添乱子的前提下。
就象大诰里说百姓能告御状,可没说百姓可以造反。
你真敢造反,老朱杀你也是没商量。
禁海令在老朱手里一直没松,其后诸位皇帝也没有放松。
甚至一直到明末时,海商和海盗兴趣,大明也没有完全恢复捕鱼业,开海之后,大船都贸易去了,或是当海盗抢掠,利润更大。
谁有兴趣去捕鱼啊?
元末明初,不光是海运贸易发达,海漕发达,海上捕鱼业也相当发达。
傍晩之时,一直按刀侍立的郭英轻咳了两声,这是提醒老爷子,是时候回宫了。
朱元璋刚要起身,一大群士子又涌了回来。
所有人都是面带怒色,通通通一路小跑着进来,将客栈的木地板踏的砰砰直响乎。
郭英和几个近侍有些紧张,向朱元璋靠近了一些。
“.韩兄,王兄,焦兄。”范进站起身来,拱手致意。
虽然范进中了会元,也是南人,但韩克忠和王恕,焦胜等人对范进的学问和为人还是很佩服的,觉得他这个会兄名至实归。
对别人,特别是对考官,这些北方举子都不服。。
第一百四十七 大事件发动了
“范兄。”
韩克忠抱拳回了一礼,说道:“我等是从礼部回来。”
范进叹息一声,南北榜的大事件,还是发动了。
“结果如何?”
“先是没有人出面,后来我等几百人在礼部外陈情,终于有位堂官出来,接了我们的陈情帖子,叫我们回来等消息。”
焦胜在一旁愤然道:“如果官官相护,礼部不接帖子,我们就去宫前敲登闻鼓,告御状,不相信皇上也会向着那些贪官。”
“焦兄。”范进提醒道:“无有实据,不可肆意诬蔑朝廷命官。”
焦胜愤然道:“若不是贪官受南方士子的贿赂,我等北方人怎么一个中进士的也没有?”
“就是,考官就算不受贿赂,也是偏帮南方士子。”
“俺已经寻访过了,主考,副主考,房官,几乎全是南方人!”
北方士子们群情汹涌,一个个面露愤色。
范进也是无话可说,其实北方士子也明白,自己这一方还是水平略逊。
但一个北方人都没中进士,事情太过份了。
这是根本利益之争!
要是这一次不争,下一次干脆别来会试了,反正也没有机会中进士。627
就算名额增加到三百人,中进士的北方人最多二三十,且都是三甲进士。
这样下去,几十年后,朝堂上全部是南方人,北方人的话语权和利益怎么保障?
所以这一次南北榜之争,势在必行,哪怕冒着杀头的风险,北方人也得争。
范进也是隐隐明白了过来。
官员特权,乡里利益,自身利益,这些交迭在一起,你怎么说服这些北方举子不闹事?
可以说是有老朱故意放纵,引蛇出洞,但这件事,肯定是洪武朝最后一根刺,老朱非得把这刺拔除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