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经过一定改编后的红四军正式下山,而山上留守的二十九团、三十团、三十二团则正式编为红五军,这一过程总计持续了一个月左右,正好是从程刚离开到回来的这段时间。
同时,利用难得的胜利间隙,军委总算实现了早就在计划之中的目标,在军与军之间、团与团之间初步完成混编,将一些指挥员乃至基层单位进行了简单的调换。
如果有一根进度条的话,那么通过这一系列的措施之后,现在的红军算是即将达到一支党的队伍的及格线——也就是说,还不及格。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从最开始的编制就可以看出,这支军队带有很明显的地域特色,往往每个团、营、连内部的人员,都是在参军之前就已经相识了的。
这样的做法,在初期有利于指挥作战,毕竟以南方的方言现状,十里不同音实在不要太普遍,如果一个基层单位内部的指战员之间,都无法实现有效沟通,那么别说打仗了,连训练都是一件根本完成不了的事情。
同时,也需要考虑到眼下战士们的心理,在没有对红军对党有足够认识的情况下,能够让他们保持稳定状态的,就只有同乡同音这样的环境。
实际上,眼下大部分的军阀部队,也包括往前数千年的封建军队,都是如此的操作。
只是这样一来往往就很容易造成山头主义的问题,严格来说这在封建乃至近代军队中都不算是什么事,甚至有些上位者还会讲究些异论相搅的论调。
但是对于一支党的军队而言,指挥权应该始终掌握在党的手中,而不是在一个个山头首领手中,再进一步,党对军队的领导,也不应该还需要间接的通过这些首领来实现。
这也是如今的红军还未达到及格线的原因,一切事物都是有一定的发展过程的,要从一直旧军队以及农民军的混杂体,转变为一支现代意义上的新式军队,只能说任重而道远。
话再说回来,3月10日,改编后总计五千余人的红四军下山,6天之后,一路急行军的红军大部队,就已经攻占了赣省西南角的大余县城。
与此同时,因为常桂之战在即,整个赣省的大部分正规军,都被调往了赣西北一带,以随时准备与湘省的桂军进行作战。
所以一路过来,红军的对手除了地方民团之外,就已经再无其他的武装,而以眼下红军的战斗力,自然是势如破竹一般,如入无人之境。
不过,长时间的行军还是极大地消耗了这支部队的体力以及后勤补给,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但自从离开根据地之后,这一路上地方老百姓的冷淡还是让不少指战员感觉到极不适应。
早在之前反围剿期间,红军也曾行军至根据地的外围地区,当时就已经见识到了这个场面,不管他们到哪个村落,往往都是根本找不到一个人。
哪怕在远处观察时还能看见炊烟,进村后村民家里灶中的火都还没彻底熄灭,但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这其实就是老百姓们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他们对红军并不了解,但他们清楚其他军队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往往只要看到大部队靠近,就会立马背着粮食细软跑进山里,等到那些士兵离开之后才会回来。
这是这个年代群众们的生存智慧,残酷的环境之中,凡是没有掌握这个本事的村子,不说直接覆灭,那也很难长久存活下去。
尤其是在赣西南这片崇山峻岭之中,有无数角落可以为他们提供隐蔽,所以相比于平原山谷地区的居民,这些山民虽然因为土地有限且贫瘠而要贫困不少,但却又可以避免军匪肆虐和苛政杂税,实际也谈不上到底那边的日子能好过点。
当然了,在这个年代,用好过这种形容词来描述底层老百姓的生活,那未免也太过幻想了,大概只能够说能多活一些吧。
只是如此一来,红军这边就很难受了,按照在根据地内行军习惯,每到一地不仅可以通过与当地群众的交易,补充后勤物资,还可以请来向导熟悉地形,实在是方便不少。
但现实如此,那么只能尽量适应了,为了尽量争取地方百姓的支持,每到一地,红军除了常规的标语宣传之外,还主动帮助村民们打扫卫生,做些简单的家务,同时对于他们没有来得及转移的财产,也是分毫不动。
这算是这支军队第一次采取如此的办法,虽然有些耽误时间,而且短期内也不会看到效果,但却是一次很好的对内教育行动。
对于还处于非完全体的红军而言,想要实现蜕变可不只是口头上讲讲那么简单,还需要身体力行地去做到那些标准。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在军中传唱了那么久,可在实际操作当中,还是屡屡有人触犯,所以除了必要的惩罚措施之外,各级党员所负责的说服教育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
同时,还好有程刚带来的那些高精度地图,算是勉强解决了向导缺失的问题,使得大部队没有在这片山岭之中迷失掉方向。
而与历史相比,因为提前有了较为充足的营养摄入,出发时又带足了粮食,所以战士们的体力要充沛不少,并且后勤压力也没有那么大。
更重要的是,历史上井冈山被围,红四军下山,一路上赣军一直在围追堵截,使得红军疲于奔命,浪费了不少时间。
而这次有了足够的准备,不仅所耗时间少了一半,战士们的体能和精神状态也明显维持在一个不错的水平。
当然,即便如此,在这山中奔袭了六天之久后,全军上下还是需要一个休整的机会,所以到了3月16日下午,红军正式进驻大余县城。
按照以往的惯例,各项工作也有条不紊地展开了,不过对于程刚而言,他却一直在担心一件不知道是否会发生的事情。
作者的话:昨天赶得太伤了,今天还一直没有缓过来,只有两千字。
而且还比较水,实在是不好意思,想了想干脆设置成免费章节吧,大家就当个番外看看。
第三卷 风华正茂
第140章 打土豪
所谓的红军之惯例,自然就是“打土豪,分田地”,具体到初来乍到之时,因为对本地情况不够熟悉,并且也不能确定停留时间,所以暂时无法开展分田地运动,但是第一项的打土豪,是肯定需要进行的。
目前的红军,虽然有了一定程度的援助,也尝试创办了一些自己的产业,并且在经过一年多的经营之后,也开始建立了初步的税收体系,因此在经济方面不再像最初上山时一般,完全依赖于打土豪所获得的浮财。
但是一方面眼下红军远离根据地,难以获得后勤上的支援,另一方面,‘打土豪’的意义,也远非获得经费那么简单。
或者说,无论是历史上还是51位面,哪怕是红军最困难的那段时期,获取经费一直都不是‘打土豪’的主要目的,更重要的应该是彻底打破原有的封建结构,以唤醒贫苦百姓的阶级意识,并获得他们的支持。
在商品经济不发达的近代农村社会,那些土豪们通过土地出租的方式,在获得了丰厚收入的同时,又会继续置买田产扩大家业以追求更多的地租收益,或者通过经商甚至直接放高利贷获取更大利润。
高地租、高利贷榨取佃农的血汗,这种不公的分配制度进一步加剧了社会财富占有的两极分化。
这种模式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其惊人的可复制性,完全不需要费尽心思去学习先进技术,也不需要冒着破产的风险去实现那从商品到货币的惊险一跃,更不需要担心循环往复的经济危机。
从操作上来说,依仗着千百年来封建社会的规则和经验,但凡稍微读过点书的人都能把持住一方场面,尤其是除了他们之外的百姓大部分还是文盲,这种落后的管理模式,执行起来甚至要比建立工厂然后组织一群包身工都要容易。
从风险上来说,无论什么时候粮食都是一个社会一个国家的命脉,而在工业资本或者社会主义力量还未涉及农业农村之前,作为粮食产量的主要占有者和商品粮的主要提供者,这些地主根本不用担心销售问题。
尤其是在买办阶级介入之后,出口粮食等农业产品,然后进口各类工业品,已经成为了一件越来越风靡的时尚玩意——而代价自然就是越来越多的穷人难以饱腹。
毕竟在此之前,肉至少还是烂在锅里的,可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时代,肉还可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最后就是经济危机了,严格来说,虽然农业社会不会发生如资本主义社会一般稳定的经济危机,但实际上其背后却是大量不稳定的危机——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论起危机发生的频率和危险性,那还是农业社会更胜一筹。
但是,正如每次经济危机来临之时,往往都是大资本兼并扩张的最佳时机,在封建时代,每到灾祸发生,那些地主豪绅也会犹如闻着味道而来的秃鹫一般,在本就生存难以为继的受灾民众身上,啄下最后一丝血肉。
总而言之,如果说这个时代的资本家,在市场竞争之下,多少还会被动地采取一些提升生产力的举措,因而相对来说具有一点点的进步性。
那么这些所谓的地主豪绅,既不代表先进生产力(工业技术)的发展要求,也不代表最广大人民(贫苦百姓)的根本利益,本来就应当是被时代淘汰的对象。
只是,“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这些旧时代的遗老遗少可不会自觉地退出历史舞台,反而越是生死关头,他们的反动本性就越发地暴露无遗。
在以往的斗争之中,手段最为残酷,行事最无顾虑的,往往还不是那些外地而来的兵匪,而恰恰是那些本地豪绅所组织起来的还乡团、靖卫团。
这些地方武装,虽然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训练水平,都无法与正规军队相提并论,但在与他们的角逐之中红军却着实吃了不少的亏。
论起对地形地貌的熟悉程度,这些当地人出身的民团自然要比大部分为外来者的红军要强上些许。
而又因为其行事的毫无底线,对于敢于支持红军的地方群众施加了极为残酷的报复,一度使得不少人选择了望而却步。
所以在这种战争形式之下,最后的胜负手往往就在于谁能够争取到群众的支持,后世的那支军队无往不利的手段,其实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在这些惨烈的斗争不断学习而来的。
话说回来,正是因为如此的背景存在,所以当红军每到了一处,首先通过当地党员和群众提供的情报,对此处影响较为恶劣的地主豪绅进行优先打击,就成了行之有效的一种举措。
与此同时,对土豪的打击也满足了农民的利益,这样农民才会拥护这支军队,才会支持革命。
群众们长期处于地主和军阀的压迫下,可以说受尽了磨难,同时也被不断的镇压和反动宣传磨灭了反抗的意志。
只有红军在给他们揭露剥削残酷性的基础上,又带领大家打土豪并将土豪的不义之财返还给群众。
让群众们不仅意识到反抗行为的正义性,还认识到打土豪、分田地是为他们谋利益的,而不是上等人在玩什么窝里斗,他们才能比较容易地发动起来。
当然了,对于眼下的红军和大余县的百姓而言,这些事情都还为时尚远,16日下午,刚刚攻占大余县城的红四军,在县城中山桥下的河坝里召开了一场军民大会,到会群众近千人,会后,又将打土豪的财物散发给了贫苦群众。
对于当地的群众来说,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确实展现了很多和其他军队的不同之处,其中不少奇异的举动,甚至引发了一些民众的热烈讨论。
但毕竟红军刚来不久,军民之间还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所以不少领到财物的群众,实际也就是喊了一声“红军老爷大方”,便该干嘛干嘛去了。
不过有剥削的地方肯定会有压迫,有压迫也肯定会有反抗,只是这种反抗的程度不一罢了,所以有人冷眼旁观,自然也有人踊跃参与,一些当地的贫农还有附近矿场的矿工,在接受到红军的宣传之后,就果断地参与了进来。
显然的,如果红军在此地继续保持以往的作风,群众们也会逐渐地意识到那些问题,并开始自发地支持起这支军队。
只可惜的是,因为来此的时间不长,当地原有的党组织和群众基础也过于薄弱,所以局面暂时还未打开,而一场危机也逐渐地向红军靠拢而来。
对于大部分指战员而言,因为这数个月来的胜利,骄傲自满的情绪不由自主地在他们心中萌发,虽然下山之后党组织不断地耳提面命,但效果到底如何,谁也没法保证。
尤其是这支军队除了需要执行军事任务之外,还往往肩负着宣传任务,所以在兵力安排上也很容易暴露出问题。
17日清早,一部分红军按照部署,分头深入到城内外,一方面做群众工作,一方面筹集物资款项。
而剩下的二十八团等部,则负责在县城周边一带布置警戒线,防备敌人的来犯。
只是出乎其他人的意料,本来应该在城里负责后勤安排的程刚,却一反常态地出现在了城外的防线之中。
而到了前线之后,对军事稍有了解的程主任,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2
第141章 鸡蛋与侦查
“哟,今天这是什么好日子呢,啊? 一个个在这吃鸡蛋?”
17日早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二十八团一营的临时驻地,过来了解警戒线情况的程刚果不其然地打了这边一个措手不及。
这位自己突然跑过来的程主任,没让人提前去通报,而是跟着带路的警卫员走到了指挥员的住所,隔着老远,一股子蛋香味就从屋里飘了出来。
知道是遇上事了,程刚做了个手势,让旁边的几位战士不要说话,随后悄悄把脑袋伸出门口,便见到正在和其他指挥员一起吃着早饭的林彪,一大盆干饭,每人碗里还有块煎鸡蛋。
如此方才有了上面那个阴阳怪气的招呼,感情整个一营,从带头的营长到下面的排长,都来这吃小灶来了。
被名声在外的程大主任抓了个现行,在场的指挥员们一下子都有些懵了,就好像突然发现在自己上课玩手机的时候,班主任就在窗外看着一样。
“程主任,也没多大的事,就昨天我们来这的时候,有位老乡过来卖鸡蛋,我看他那价钱也便宜,就做主买了些来,给大伙改善一下伙食。”
要说作为一营之长,林彪还是有点担当的,虽然现在才不过刚满二十一岁,但是已经在某些方面展露出了头角,否则红军就算再缺人,也不会让他这样一个小年轻担任主力团的一营营长。
不过很明显,他的回答并没有让程刚满意,程刚也没有对此多做评价,只是问道:
“和老乡做买卖没问题,只要交易公平付够钱就可以,改善伙食也没问题,但是你们这些指挥员在这吃煎鸡蛋,下面的战士们呢?他们的伙食改善了没有?”
因为刚刚抄了一笔浮财的缘故,虽然其中大部分都分发给了当地的穷苦百姓,但是各单位的经费还是得到了一定的补充,包括各级指战员们,也分发了一笔工资。
因为这个时代根本支撑不起来多么健全的后勤体系,所以有时候往往只能因繁就简,给予基层指挥员一定的财政自由权,否则很多工作根本没法开展下去。
至于由此带来的贪污腐败,以及财政转移引发的话语权问题(即因财权分散而助长山头主义),一方面靠各级监督,另一方面还是得靠自觉,有时候也说不清到底那块起到了主要作用。
好在就目前而言,大的问题还是没有的,尤其买卖公平这种八大纪律之一的铁规,一般还是不会有人去违背,所以对此程刚并没有太过担心。
只是,后面的那个问题,可就不太好说,看着眼前众人一副便秘的模样,程刚就知道自己大概是猜对了,买来的鸡蛋怕是全进了他们几个的肚子。
“程主任,拢共也没有几个鸡蛋,而且也是我们自己掏钱买的。”终于,如此严肃而诡异的气氛之下,还是有人没能忍得住,解释了起来。
因为各种因素,下山之后这一路过来,红军一直没有太多机会增加补给,只能依靠着从井冈山带来的物资,偏偏又因为山路的缘故而无法携带过多的数量,可想而知这段时间所有人都不太好受。
其实程刚也知道这些同志一路行军过来确实非常辛苦,他自己就深有体会,而且他这个现代人的身体底子还要比其他人要强上一些,照样累的不行。
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不希望把气氛闹得太僵硬,于是也缓声说了起来:
“我知道你们辛苦,所以在后勤补给上,向来是以一线部队的同志为先,你们煎鸡蛋用的油,也是我昨天调拨过来了吧?至少在这点上,我大概能算是没有委屈到各位。
只是这外面不比在根据地,各项条件都有限得很,我们不得不紧着过日子,大家在这段时间里都不太好受,想要放松一下,吃点好的,这个心情我能够理解。
如果还在井冈山,那么大家想吃鸡蛋也好,鸡肉也罢,我多少能给大家搞到些来,不至于让你们馋成这样。
但是也要知道,各位指挥员辛苦,战士们就不辛苦么?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的上级领导们,在这屋里凑一起吃鸡蛋,等段时间还不知道事情会传成什么样。
各位不少都是老行伍了,上过军校,也当过兵,我想这件事大概不用我多作解释,我只是提醒你们,在考虑自己的时候,麻烦也请多考虑考虑手下的士兵。
哪怕鸡蛋有限,你们就是打个蛋花汤给战士们尝尝味道,他们也能体会到组织的关心啊,就非得在这吃着干饭,就着鸡蛋,心里头才觉得舒服么?”
作为全军的后勤主管,程刚手中掌握了大量的物资,又偏偏坚持做到了以身作则,所以至少在这件事上,他说的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包括前不久那次让人颇为眼馋的宴席,事后程刚也毫不隐瞒地公开了具体情况,作为私人请客,基本花光了之前所有的积蓄,也没有给根据地添加负担。
哪怕是席间的讲话内容都在事前专门与上级领导请示过了,再加上他的身份,算是让人没了吹毛求疵的想法。
所以这次突然面对这位程主任,自觉有些理亏的众人在简单解释情况之后,就没有再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干脆老老实实地站在旁边挨训。
不过,因为在场的这些指挥员年纪都不是很大,放在后世也就是大学生或者刚毕业的小年轻,所以程刚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太过苛责他们,这次只是提了个醒,很快他便把问题揭了过去。
但还有一件他很关心的事情,或者说这才应当是他此次专程过来的目的,与之相比,吃个鸡蛋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但问题似乎比想象的要麻烦一些,当程刚随口问及敌情和警戒防御问题时,却没能得到期望中的回复,或者说,连期望值的一半都没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