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个所谓的“丰台大捷”,水分实在是有点大了,甚至几乎就是凭空捏造出来的捷报,如果没有红军下场的话,张庆余估计只能明珠暗投。
提起那“丰台大捷”,实际上就是5号清晨,日军为了从西侧进逼南苑,从丰台营地调走了一个联队。
如此一来,此地便只剩下了一个骑兵中队和一个步兵中队,再加上驻屯军的其他少量直属部队,能够用于作战的兵力不超过五百。
见到机不可失,冀省保安第1旅便和37师110旅联络,约定南北夹击丰台之敌。
在事后向上峰发去的电报中,第1旅声称其炮兵向丰台日军阵地发动了猛烈炮轰,因为未见敌人还击,于是“我军南北同时发起总攻,一举攻克丰台”。
但实际上,37师110旅和保安第1旅确实从南北联合出击,攻击了丰台一带日军的主要据点,甚至日军阵地都被分割包围。
但这些军队的攻势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根据红军事后截获的日军电报,就连日本人都说阵前敌人的进攻并不是十分积极,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任何中国军队迫近作战。
再等到日军主力回援之后,两支参与围攻的部队,攻势迅速瓦解,随即便纷纷撤离。
几乎可以这么说,一直到退出战场为止,这两支部队除了在远处开枪放炮外,没有获得半点实质性的进展。
这就把问题搞复杂了,就算捷报传到北平,无非暂时振奋一把民心而已,可传到通州的张庆余这里,人家那是要起义拼命的啊!
没办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张庆余早就憋了老大一口气,尤其听到共党派来通州的人说,共军过不了几天就要进入华北,他就更不愿平白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最好的情况,保安队拿下通州,再和29军合作攻打丰台,逼迫日军退回原状,如此共军也没了下场的理由。
最差的情况,无非是共军和日寇在北平周边打个你死我活,到时拿下通州的保安队,怎么也能混上点功劳,大不了一死而已。
这时张庆余的手下一共有两个总队加一个教导队,第1总队和教导队驻扎在城内东侧,第2总队则在南门外的旧29军兵营。
根据计划分工,这些部队分别承担了对特务机关、冀东政府以及日本警备队的进攻任务,再加上控制日人聚集区和阻止日军援兵等目标,从理论上说,确实已经足够完善了。
但这支已经快成了半个伪军的保安队,又怎么可能所有人都完全一心一意地参加起义。
红军侦查员在城外听到的枪声,其实就是南门外兵营中的第2总队发生内讧,索性这场风波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枪声能够被红军探到,自然也会被旁边的日军获悉,突然听到城外旧29军兵营处传来枪声后,在南门负责驻守的六名日军立即通知城内总部并加强了警备。
由这六人组成的哨所,分别装备了一支轻机枪和一门掷弹筒,凌晨2点半,保安队开始散开队形向哨所发起进攻,而日军当即居高临下地向他们宣泄火力。
因为装备和训练的上的差距,保安队的攻势开展得相当困难,一直等到那六人的弹药用尽,攀上城墙的保安队员还不得不与敌人进行白刃战,才将对方全部歼灭。
光是六个鬼子兵,便导致保安队死伤了30余人,这还是占尽了兵力优势的情况下,不得不说,如此结果已经给参战的将士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但话又说回来,能够杀掉六个小鬼子已经算是一个不错的成绩了。
而就在城外攻打城墙哨所的动静传来时,城内的保安队也开始进攻日本人的各个据点,枪炮声越来越密集,瞬间吸引了城内的日本人以及城郊红军的注意。
通州特务机关长听闻冀东政府方向传来的枪声后,当即反应到可能出现了兵变,随即出发赶往城北试图了解状况,结果刚刚到达那里就被保安队击毙,很快汉奸殷汝耕也被活捉。
至于剩下的抵抗也没有坚持多久,不久后日军特务机关人员全军覆没,附近的满铁、冀东银以及水利委员会等相关机构也被席卷。
但在另一边,接到南门哨所打来的的警报电报后,城内的正规军(一支步兵小队和一支汽车小队),立刻做好了战争准备,在日本兵营外围和屋顶设置了重重防御。
这就和冀东政府还有日本特务机关完全是两码事了,虽然两个小队不过一百号人,但火力和战斗素质都要远远高于保安队。
更何况,日本兵营四周有土围保护,东侧还是1.5米高的土坝和1米深的外壕,土围内的营房又有4米高的砖瓦墙环绕。
而且在东北侧营房南端,日军还专门建了一个高6米的望楼,营房外则有跪射单兵掩体和轻机枪阵地,对于缺乏攻坚能力的保安队来说,实在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凌晨4点,起义部队从东、南两个方向杀向日军兵营,可冲入土围的保安队员面对数米高的砖瓦墙根本束手无策。
就在士兵们徘徊不前的时候,日军又时不时地发起反击,双方在营房内外展开了一场拉锯战,刚刚冲入营房的起义部队很快就被日军赶了出来。
“营长!团部传来指示!”连续一个多小时的激烈战斗,自然引来了郊外红军的密切关注。
但是这支侦查营在当地几乎没有任何群众基础,又因为保密需要以及时间紧急等原因,事先甚至都没提前联络通州的地下党同志。
所以出于谨慎考虑,营部并未如计划那般趁夜离开,也没有选择向通州城继续深入,而是直接原地驻扎,并将最新情报给上级报告。
现在红军的无线通信已经算得上比较发达了,一般而言,主力师几乎每个团都能配发一台无线电报机,遇到特殊情况甚至能够装备至营级,而现在这支侦查营便是如此。
和营长站在一起的教导员接过电报,熟练地翻译起了密文,因为人员有限,他不得不客串一把译电员,好在他之前已经受过相应训练,或者说,正是因为这个本领,他们营才被安排了担当先锋的任务。
“据通州地下党同志汇报,现在城内保安队正在发动起义,上级命令我们尽快和对方达成联络,然后帮助起义部队,拿下通州!”
从密文中迅速获知消息之后,教导员面色一喜,原来日军在通州城内的防备如此虚弱,而且占主要兵力的保安队又发动了起义,这可比预先的设想好上很多了。
“上级有说我们要怎么联系对方没有?”营长听到消息后也是一笑,没想到他们的开门红居然会这么快到来,赶紧问了这个问题。
毕竟这黑灯瞎火的,两边谁也不认识谁,碰上头了一时半会又解释不清楚,反倒可能造成误会。
教导员点了点说道:“消息是昨天10点从通州传出来的,当时上面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这里,所以一时半会还没来得及联系。
不过根据电报上说的,上头已经把我们的消息传给通州的同志了,想必很快保安队就会派人过来和我们联系。”
“还不够保险,这样,让一连先去南门,二连和三连跟我到西边布置工事,小鬼子的反应可不慢,这回得给他们来场狠的!”
“会不会影响到后续的侦查计划?”
“都打成这样了,日军主力说不定会自己找上门来,就这样吧,先跟上级汇报,看团里怎么说。”
“好!”
第五百六十一章 干脆利落的攻坚
就在营长和教导员商量后没多久,通州城内的地下党很快就与前去探查敌情的一连碰上头了。
根据当地同志获取到的一手情报,目前保安队仍在攻打日军兵营,但状况很不乐观。
都快两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能取得多少战果,反倒保安队这边已经牺牲了近百人。
本来他们就是仓促反正,见到围攻没有进展,许多官兵纷纷提出先行撤退,将来再战。
如果在保安队刚开始起义的时候,他们就决定离开通州,那么红军大可以安排其与后方的大部队汇合,怎么也能起到些许作用。
但现在打到一半却仓皇退出的话,不仅士气必然暴跌,军队内部也会很快出现分歧,那可就成了彻底的拖累。
而且据地下党的同志汇报,保安队中的几名核心军官都不同意过早撤兵,以他们的实力,继续拖下去的话结果只会更坏。
所以没有多作犹豫,侦查营很快就决定让先前已经抵达南门的一连尽快进城,然后再派出作为后备队的四连以及迫击炮派加入战斗。
“速战速决,两小时之内解决敌人!”——这就是营长临走前给四连长下达的指令。
另一边,被告知共军已经抵达通州城外的张庆余,听到消息后直接就给愣住了,随即便是既惊又喜。
惊的是共军居然能够来得这么快,以至于他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喜的则是起码不用担忧日寇卷土重来,起码自己这些弟兄的安全有得保障。
接着张庆余又与保安队的另外两个总队长,张砚田和沈维干简单商议了一番,几人争论片刻后,最终还是同意让共军进城协助攻打日军兵营,如此才好尽快拿下通州。
其实真说起来,张庆余等人也不是对共党完全排斥,否则就不可能协助那支地下工作组进驻通州,还特地帮忙掩护对方的通讯电台。
不管这到底是因为所谓的留条后路,还是因为纯粹的民族情怀,眼见自己已经无能为力,能够联系上的援助就只有共军,他们自然不可能做出将人拒之门外的事情。
而且共党联络之迅速也着实超乎了张庆余的想象,要知道从开战起到现在才不过四五个小时,近在北平的29军都没发来回信,反倒是远在百里之外的共军先来了。
倘若对方早就到了这里,日本人那边不可能没有半点消息,不管从哪个角度来想,都让人觉得可怕得很。
不过这主要也是张庆余的军事思想太过陈旧了,当无线电台彻底普及开之后,战争已经进入了以小时为度量的阶段,所有反应不够灵敏的军队,都会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
红军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逐渐适应这个过程,毕竟这不光是无线电台的配备和使用,还有对各级指挥员以及整个通信系统的培训,单单一个时间调度足以令人头疼不已了。
由通州地下党向上级传去起义电报,情报部门收到后汇总并通告前线指挥部,后者还需要准备定位每个部队的具体位置,然后第一时间向最近的部队发去指示。
看起来这个过程并不算太过复杂,但几乎每个环节都可能耽误好几个小时乃至一两天时间。
所以在过去,以上工作往往只能用天来计算,战机更多还是得靠前线将领的自我决策和临机应变,那就纯粹是看水平和运气了。
说得夸张一点,在情报和通信方面,红军甚至要比日军做得更加出色,后者充其量也就一战后的水平,而红军从一开始便是奔着二战中后期标准去建设的。
特别在别战争初期,日本人也有几十年没有进行大规模作战了,光是常规的军事训练,其实并不能完全保证部队刚一开战,就能快速适应复杂的战场环境。
红军能够在晋察战役中逐渐取得优势,也有其更能适应战场的原因,这次日本人仍然没涨记性,结果也就不言而喻了。
话说回来,进城后的红军两个连动作相当迅速,很快就赶到了兵营外围,从保安队手中接过了战场。
光从姿态上看就能发现,这些战士与旁边那些保安队士兵有着明显的不同,不光是营养更为充足,另外每个人的脸上还有一种强烈的求战欲望,但又与小鬼子近乎歇斯底里的模样大相径庭。
不过接下来,除了上面提及的这些印象外,张庆余等人又对共军新增了一个“磨叽”的评价。
光是从他们以及通州共党口中获取情报还不够,只见那两名连长和一名炮兵排长,又花了二十来分钟的时间,反复在兵营外围侦察地形。
不仅从正面看,还要从两侧看,先看大目标,再看小目标,先看近处,再看远处,端得一个小心翼翼。
相互对照确定,重点观察,全面了解——这些道理所有人都懂,可到了打仗的时候,搞这么多麻烦事有啥用,大家自己心里有数不就行了。
对此红军自然不会浪费口舌多作什么解释,何况就在指挥员侦查敌情的时候,战士们同样也没闲着,大伙全都在挖坑呢。
土工作业是红军的传统项目,按照条例,严格来说几乎所有前线参战人员都至少得准备一个单人掩体。
有条件的话还需要组成散兵壕和隐蔽部,最后形成交通壕相连接纵横贯通的野战攻击阵地。
这时候的县城可没有后世大片大片的硬化路面,大多仍然保持了原始风味,红军战士们手中的钢楸刚一砸下去,地上便出现了偌大一个坑。
“好家伙,这共军还真是阔啊,居然每个人都发了一把洋钢楸。”在后头观望的保安队互相嘀咕了起来。
而就在保安队乱哄哄一片时,红军指挥员的前期侦查终于基本结束,部队可以开始行动了。
红军的连级火力主要是轻机枪和冲锋枪,再加上营部专门加强过来的一挺重机枪,以及一个60mm迫击炮排(4门)。
张庆余同样在侧后方拿着望远镜密切关注着共军的动向,见到共军光是两个连就拿出了四门火炮,还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哪怕这迫击炮口径比平日里见到的小了些许,那也很是奢侈了,如果共军每支部队都能有这般火力,倒是难怪能够打赢日寇。
而且看那共军炮兵也颇有章法,炮火试射并非一齐开火,而是先远后近,先纵深后前沿。
“许是因为此处日寇工事面积不大,浓密烟幕笼罩后,不便识别及修正目标。”旁边的教导总队队长沈维干若有所思地说道。
可有道是知易行难,这迫击炮他们保安队也不是没有装备,甚至手中还有四门从日军那淘汰来的老式山炮。
但训练了这么久,那些炮兵还是打得一塌糊涂,就连一座小小的兵营都攻不下来。
再看看共军那边,才知道什么叫做人比人,气死人!
不仅如此,试射完毕之后,共军的迫击炮又是连续打出了好几轮炮弹,而且紧跟着炮火形成的弹幕,那些刚刚挖好散兵坑的战士当即从工事中一跃而出,向日军阵地迫近。
“步炮协同!”几名“观众”异口同声地发出了惊叹,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可不管外行还是内行,对于步炮协同应该都有所耳闻。
这四个字说得简单,真做起来却是重重困难,对于这些军阀部队来说,火力占优时宁肯多放几炮以消磨敌人斗志,也不愿将步兵和炮火同时发出,因为他们压根就做不到同步,至于火力不足时,那更不用提了。
差距往往就体现在诸多细节当中,红军能够展现出近乎完美的步炮协同,不仅仅是各级指战员训练有素的缘故,和部队内部的氛围同样脱不开关系。
在作战中,步兵指挥员的主要工作是亲自观察,确定射击任务,提出对炮火的要求,炮兵排长则负责明确规定射击目标,划分射向,准确测量距离,详细作出想定。
在具体细节中,双方还需要互相商量,了解任务,以防止炮兵单纯强调特殊,步兵单纯使用观点。
而且这些都得在短短几分钟最多十来分钟的时间内完成,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的组织以及和谐的内部环境,这些工作都很难平稳进行。
小到营连,大到军师,规模的膨胀意味着各方面之间的关系会越来越复杂,但道理仍然是不变的,日军的僵化便体现于此,否则也不会在大同一战让炮兵把自家步兵给炸翻了。
当然以日军马鹿的特性,大规模作战出现乱子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倒是小型战场上,他们的表现确实可圈可点,值得忌惮。
但也仅仅只是忌惮了,前面就有提到过,此处兵营内的日军正规部队,总计就两个小队一百余人,比红军的一个连还要少点。
之前他们应付起保安队数千人的围攻时,尚且还能够游刃有余,可是当红军抵达战场后,坐镇前线的日军小队长藤尾中尉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种种迹象表明,对面的敌人很可能已经换了,新上来的军队明显要比之前的保安队强上太多,藤尾的心头顿时就附上了一层阴霾。
没办法,谁让留在通州的日军实在太少了呢,跟撒胡椒面似地把军队全部撒出去,导致顾头不顾腚,出现这结果简直不要太正常。
时间不等人,藤尾中尉还没来得及重新作出布置,就先遭遇了一阵炮火袭击,随即红军的步兵便冲了上来。
顺道一提,光是60mm口径的迫击炮,自然难以对兵营的围墙造成太大威胁,即便加上营部支援的两门80mm无后坐力炮,顶多也就造成个不大不小的缺口。
所以按照红军的习惯,往往会倾向于使用火力掩护突击队迫近,然后携带炸药包引爆敌人工事,如果操作得当的话,战斗损失其实并不会比火炮轰击高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