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上头各种工事、阵线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不愧是在伏龙芝进修过的学员,确实有两把刷子。
问题是这种纸上谈兵的模式压根就不适合红军,所以没让布劳恩当指挥,也不让他去前线,其实都算是保护他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这个顾问有点水
“哼,你肯定又要说什么游击战、运动战,然后再跟我扯些我听过、没听过的书和理论,程,论辩论,我是辩不过你的,但是论打仗,我才是专业!”
说着说着,布劳恩踉踉跄跄的站起来,然后猛地给自己竖了一个大拇哥,这动作还是他从程刚身上学来的,只是配上这副醉醺醺的模样,简直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你才几杯就喝醉了,布劳恩,酒量不行啊,看来伏龙芝的学生,水平也就这点嘛。”
程刚自然看得出对方不过是说些醉话而已,于是便跟对方开起玩笑来,自己也打开了一瓶伏特加,“吨吨吨”地一口气喝完了。
布劳恩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的操作,虽然之前也曾见识过这个场面,但每次当他再见到时,都得感慨一下,眼前这人到底是何方妖孽,酒量竟然如此夸张。
一瓶倒完之后,程刚略微皱了一下眉头,伏特加的刺激性到底不是盖的,哪怕只是从口腔里过了一遍,就已经让他很不好受了。
好在程刚家族遗传下来的基因不错,如果仅仅只是口腔粘膜吸收的那点酒精,他还是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接着的,至于剩下的大多数,自然老老实实跑空间里待着咯。
也不是程刚故意想整这种作弊手段,只能说毛子这性子,有时候还真的只能用点歪点子来对付,只要在对方面前把他们给灌醉了,后面不管做什么事,都能镇住气势,先胜对方一筹。
虽然布劳恩不是纯种毛子,但这个手段同样有效,被程刚这么一通伏特加威慑下,他立马就老实了,乖乖地坐在凳子上,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就像刚才这样,程刚这几年在明在暗也做了一些准备,一通大棒胡萝卜下来,眼前这位外国同志大部分情况下都还算老实。
除了偶尔发一些关于自己生活条件,还有对土共决策的牢骚之外,布劳恩也没表现出什么特立独行的地方。
至于他说的那些碎言碎语,大家都是聪明人,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其实心里都是有底的。
只要没有那些妄图从中作梗的家伙,让布劳恩做好一个老师的本分,肯定没有问题,这也是让他留在赣南的原因之一。
“哎,如果曼弗雷德同志在这里就好了,有他在的话,你们肯定愿意听取他的意见,见不像我,只能坐在这里喝酒。”
被酒精麻痹神经的人就是这样,情绪波动极大,时而亢奋时而沮丧,或许是因为平日里能够沟通的人实在太少了,布劳恩这时直接变成了一个话痨,什么垃圾话都在程刚面前倒了出来。
“就算是施特恩同志在这里,我们红军还是会坚持自己的意见,布劳恩,这里是中国,不是苏联。”
因为之前把气势撑足了,程刚的话里也没有最开始那般客气,好酒好菜的招待归招待,但涉及原则问题,那肯定是必须得讲清楚的。
“是……我知道,你们有自己的想法,对此我举双手赞同,所以,程,我的酒呢?”布劳恩仿佛一下就忘记了刚才那通话,立马又和程刚要起酒来。
顺道一提,曼弗雷德·施特恩的名声虽然不显,但他确实是共产国际驻华军事代表兼土共中央总军事顾问,在历史上的职务甚至要排在布劳恩上面,算是土共外国军事顾问中真正的一把手。
只是这人的地位不低,作为苏军的正牌上将,应对起来肯定要比半瓶水的布劳恩麻烦得多,所以和后者不同,施特恩去年就被邀请去了略阳,也只有那里才能压得住对方。
至于这位施特恩上将的能力到底如何,后世也是众说纷纭,有的认为他比布劳恩还要纸上谈兵,也有人觉得他提前预料到了长征,但给出的建议却被当时的土共高层和布劳恩驳回了。
本时空的施特恩倒是没有这段纠葛的经历,从他在略阳工农兵学院的表现来看,手中的刷子还是要比布劳恩多得多,偶尔作为红军的顾问,也能提出一些有价值的建议。
只是苏联经验和中国经验的冲突依旧是存在的,在前往陕南之前,施特恩就与土共有过意见上的冲突,当时共产国际还特地发了一通电报过来:
“为了避免发生这种误会,最好您去中央苏区,那里您可能更有用武之地……如果不能去那里,那就请您继续像以前一样给土共中央和革命军事委员会提建议,但不要要求他们必须执行这些建议。”
类似的话,共产国际自然也与布劳恩说过,所以这个德国人最多也就趁着醉酒发点牢骚,就连骚扰女同志都不敢了。
介于对方的黑历史,程刚既然给布劳恩喝酒,那就是要一口气灌到醉为止,否则半醉半醒的状态,鬼知道他会不会干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来。
二话不说把剩下的酒瓶全搬到桌上了,程刚果然受到了对方热情赞美,就差没直接冲上来拥抱了。
不过布劳恩的力气向来不如程刚,每次扳手腕都输了,这回也被后者直接按了回去。
“好好喝酒,我也是难得过来一趟,下回想喝到这么正宗的伏特加,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丢下这句话后,程刚也没有再继续表演什么喝酒“神迹”,就这么坐着静静地看着对方醉倒,然后再让警卫将其送去宿舍。
专门跑到这来一趟,也不是真就闲得发慌了,有这个时间,他哪怕去学校讲个课都比坐着发呆要强。
但大概是受到历史事迹的影响,程刚对于这些洋顾问有着极深的芥蒂,心里总是会担心他们会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所以不过来看看,他还真的不敢彻底放下心来。
虽然从理性的角度考虑,一切矛盾都源于内因,在土共高层已经统一思想的现在,即便要闹,也不会有人从外面入手,甚至从程刚入手都要明显可行得多……
好在只是过来灌个酒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从今天布劳恩的表现来看,他确实掀不起什么风浪了,之后程刚也能将此事完全放下。
不过在掀起了这么大蝴蝶效应之后,程刚也不确定以后的历史会怎么发展,尤其在见到布劳恩后,又让想起了三年前的一件小事。
31年,新加坡那边一个叫约瑟夫的小人物丢失了一封信件,随即让英国情报机关知晓了共产国际驻上海办事处负责人牛兰的存在,然后联络国党将其逮捕。
为了将牛兰成功营救出来,介于当时与国府之间的糟糕关系,苏联政府不得不启用了他们潜伏在上海,有着“远东情报之王”的佐尔格。
凭借自己对国党的了解,佐尔格直接打出了国际牌,以此迫使高度在乎国际观瞻的国党主动释放牛兰。
为了实施这一计划,佐尔格让苏联给他送了7万美元过来,然后拿着这7万美元买到了一张牛兰在国党监狱里的签名(当时共产国际给土共的钱都远没有这么多)。
拿到这个“牛兰在国党监狱中”的直接证据后,佐尔格直接联络包括法国作家罗曼罗兰、科学家爱因斯坦、英国哲学家罗素等一票名人,发起了一场轰动一时的“保卫无罪的工会秘书牛兰运动”。
最后他成功了,但也因为身份暴露而不得不离开上海前往日本,本来程刚可以阻止这件事情,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在中间横插一杠子,就可以让事件往另一个方向发展。
但程刚没有,因为只要佐尔格还在中国,就是对他的一大威胁,毕竟当初在上海活动时,程刚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留下过什么不该存在的痕迹。
虽然没直接接触过这位情报之王,但根据伍翔宇间接打探出来的消息,当时的佐尔格已经展开了对程刚的调查。
所以布劳恩便一如既往地充当信使,运了那7万美元过来,至于后面为何会到赣南,就纯粹就是阴差阴错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虚假的“短促突击”
客观来说,布劳恩在阴差阴错之下来到赣南,既没有给这边带来什么负面影响,当然也没发挥什么特别积极的作用,一切都是中规中矩罢了。
最大的帮助,或许还是教出了不少懂俄语乃至德语的学生,而这,还是在苏区已经提供了全套双语教材的基础上完成的。
至于布劳恩在学院的其他教学工作,因为语言不通的原因,在一般授课中他的发挥余地其实不大,所以他也很少去上。
不过在较高级别的研究性课程里,布劳恩较为丰富的基础知识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仅此一项,就已经让土共这边很满意了。
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因为军事科技发展极快,之前各国军队所广泛采取的一些战术理论,渐渐变得难以适应新的战场。
所以那段时间里,由于中上层军官陈腐愚蠢的指挥,造成军队在火力网前付出庞大代价的例子并不少见,凡尔登绞肉机的名号,即便一百年后都广为人知。
在这种背景之下,一些经验较为丰富的德国军官在战场上发明了一种灵活应变的战术,即所谓的“暴风突击队”。
其关键就在于将部队化整为零,由基层军官带队,率领小规模的敢死队,携带更加适合近身作战的各式武器。
然后依靠天时地利,在恶劣天气和地理环境的掩护下,摸到对方的阵地或者关键位置发动突然的袭击,造成敌军部队混乱,为主力提供更好的进攻时机。
这种战术在发明之初,确实取得了很不错的战果,它不会受制于那些固执蛮横的将军进行所谓的遥控指挥,也不会让无数将士们用身体去扑向敌人的火力网,徒劳无功地发动“自杀式攻击”。
但讽刺的是,被德军称之为“暴风突击队”的战术,在历史上被布劳恩引入到了中央苏区的反围剿之中,然后取得了和上头差不多的效果,还是让前线的红军指战员过去送死。
这显然是布劳恩没有认识到交战双方形势的变化,以及最关键的东西方战争的差异,反而来了一个机械的生搬硬套。
所以当他直接把从欧洲学来的经验用在指挥红军上时,自己就彻底变成了那群,在一战期间备受士兵们唾弃的,粗暴傲慢的“将军老爷”。
作为一名参谋或顾问,布劳恩是足够尽职尽责的,他给基层部队提供的作战方案非常详细,绘制出来的战术图,水平也远超没有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红军干部。
但最麻烦的是,布劳恩压根就没有考虑到因地制宜,以及战场瞬息万变的特点,反倒强行前线的红军部队,连图上每一门迫击炮的位置都不允许改变,这已经不是搞军事指挥了,而是政治斗争。
从这点上来看,布劳恩这人是当不成指挥员的,就算他有这个潜力,而且现在红军的装备条件也有了大幅改善,更加接近于他所设计的理想状况。
但这时的土共不可能为了他去付出惨痛的代价,以此换取一个或许会成长起来的“顾问”。
一将功成万骨枯,就目前而言,红军还只是一个新生的、尚未成熟的军事集团,其中不少中高层指挥员还只有二三十岁,既朝气蓬勃,也缺乏经验。
既然如此,反正都要积累经验,为何不把机会让给本土干部,毕竟如今的土共,已经不需要“洋顾问”来为自为己增加底气,所欠缺的无非只是时间和底蕴罢了。
第二天,布劳恩在一阵头疼欲裂的痛楚中醒来,现在只想老老实实当好教员和顾问的他,自然不会想到自己在另一条时间线上,到底创下了多少“丰功伟绩”。
醉酒后遗症让布劳恩的记忆受到了一定影响,他已经完全忘了昨天自己是如何在程刚面前大放厥词的了。
不过这对他来说或许也是件好事,若是他真的想起了那些话,大概这时已经尴尬得要在地上扣出一套三室一厅了吧。
显然,在程刚的一套操作之下,现在的布劳恩早已有了自知之明,拿起了床边的笔记本,他这才发现,今天似乎要去红三方面军军委开会来着。
这对于布劳恩来说可是个不多见的事,自从来到赣南之后,他与红军高层指挥员接触虽然还算频繁,但大多是在学院的研讨班里见面,像今天这样的军事会议,他一般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布劳恩并没有将昨天程刚的来访,和今天这次会议联系起来,他现在的想法倒是很简单,之前利用学院的一些资料做了不少准备,哪怕只是出于对革命负责的态度,他也觉得必须将这些文件带上才行。
这也是布劳恩对土共颇有好感的地方之一,这里的生活条件虽然一般,但书籍是真的非常丰富,而且其中不乏俄语乃至德语版本。
虽然印制水平层次不齐,但有总比没有好,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有种自己仍在伏龙芝读书的感觉。
可惜的是,这些珍惜的外文书籍的读者却不是很多,受限于目前苏区的教育水平,除了少数有过留学经历的干部之外,其他同志很少能够流畅地阅读外文。
不过这边的学习氛围还是很不错的,无论在图书馆还是教室,布劳恩都常常会遇到主动上来求问的学生,从最基本的俄语语法到复杂的军事知识,他都尽可能地给出了最好的回答。
当然,这也与布劳恩缺乏沟通对象,生活太过无聊有关,中国的同志总是一副非常忙碌的样子,语言又是一个极大的障碍,所以他对于教授俄语就表现得非常积极,这几年把他可憋得不行。
总体来说,这种生活状态在布劳恩看来并不算太赖,除了没有女人、肉和可以日常交流的朋友之外。
话说,之前刚来学院时,他也曾想过找个年轻的女学生沟通沟通,但很快就被闻讯赶来的程刚给教训了,是真正的教训,无论扳手腕还是格斗,他都不是那个中国大个子的对手。
一想到程,布劳恩的脑子里就充满着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迷雾,那个家伙从一开始就颠覆了他对中国人的固有印象,甚至在他眼中,程是独立于中国人之外的另一个物种。
仅从外貌来看,程的个子很高,体格又健壮,皮肤和牙齿的健康程度也表明他的出身肯定低不到哪里去,就算如对方所言的在西方世界长大,那也一定是最养尊处优的阶层,可这又与他黄种人的身份截然矛盾。
更关键的是,程在言行中所流露出来的自信大方的气势,这股气势甚至让布劳恩感到了一丝隐隐的自卑,这也是他极少有过的经历,最接近的一次,或许是从德国越狱逃到苏联,第一次前往莫斯科的那回。
所以有时布劳恩都会有种错觉,到底谁才是真的“外国人”,在程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苏联同志的影子,但感觉又略有不同,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正因如此,在上级要求布劳恩汇报自己见闻,尤其关注中国苏区中有没有什么可疑人员存在时,他头一个想到的人物,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程。
事实上,苏联那边早已注意到了程刚的存在,并且情报机关也逐渐意识到,许多他们认为的疑点很可能都集中到了此人身上。
种种迹象表明,土共所声称的海外华人支援组织,要么压根就并不存在,要么就已经强大到了各国都无法发现的地步,显然,这里的两个解释都很难让人信服。
但就目前的情况,即便苏联人迫切希望搞清楚程刚的真实来历,除了安排人员从侧面打探之外,他们也没有什么操作的手段了。
对于程刚来说,这或许又能为他争取不少的时间,这也是当初他为何执意让佐尔格维持历史轨迹暴露身份的原因之一。
至于苏区内存在的其他情报人员,只要土共还需要保持与苏联的人员交流,这就肯定是挡不住的,所以堵不如疏,相较来说,布劳恩这种人确实好应对不少。
走出宿舍,布劳恩熟练地骑上程送给他的自行车,这种车在瑞金也算一条极为靓丽的风景线了,目前还只给少数外国顾问配发。
每次骑着它行驶在大街小巷上时,布劳恩总是能吸引了大量的目光——只可惜他借着自信车搭讪女学生的企图,被程毫不留情地扼杀了。
这同样是让布劳恩感到困惑的地方,中国同志在某些方面确实给了他们这些外国同志不少特权,毕竟一辆自行车即便在苏联也是极为珍贵的工业品。
尤其是程送的这辆,外观和质量都压根没得说,比他在莫斯科见过的进口款式都要好,也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生产的,出于最朴素的民族情怀,布劳恩希望是德国,但程没有说,他也无从考据了。
可是在其他方面,比如日常待遇以及男女问题,中国同志的标准又未免太过苛刻了,若非前面多种因素的平衡,布劳恩只怕还会闹出更多的牢骚来。
学院的教师宿舍到指挥部的距离并不算太远,布劳恩只是骑了十来分钟就赶到了,这时他已经能够听见屋里来传来了一阵喧闹的争吵声。
“关于欧战德军的暴风突击队战术,我们已经讨论过许多次了,无非是动用精锐分队在敌方宽大正面上打出突破口,然后步兵分队跟进扩大突破正面,实施纵深攻击,最后打碎敌军的整个防御体系。
这个办法好不好,确实很好,我们在之前的演习里也有过不少尝试,但到底要不要将它用在眼下的战场上,我觉得还需要认真考虑。”
从这粗狂的声音听来,有点像鹏司令的,布劳恩最近也学了一点普通话,但仅限于日常交流,所以他只能听出是谁在说,却反应不过来,刚才这段话到底在说什么。
但直觉告诉布劳恩,这些话或许和他有点关系,果不其然,当他走进会议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哈哈,布劳恩,看来你的酒量是真的不行啊,我们都已经开了这么长的会,你这是才起来不久么?”熟悉而亲切的俄语,可惜说话的那人是个“魔鬼”。
回想起早上宿醉后的剧烈疼痛,布劳恩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连忙苦着脸摇头对程刚说道:
“不行了,程,我彻底认输了,你以后千万不要找我喝酒,阿列克谢和瓦西里都比我更喜欢伏特加,你还是去找他们吧。”
阿、瓦两人都是苏联派过来的技术工程师,一个冶炼一个机械,现在已经成了瑞金这边的工厂骨干,出于毛子的固有天赋,对酒精有着异乎寻常的偏好。
可惜程刚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他最常找的人还是布劳恩,当然在略阳的话,他就是找施特恩了。
“好吧好吧,布劳恩,先别说这些了,我们刚才还在讨论你呢,上次研讨班里,你给大家介绍了你设计的‘短促突击’战术,同志们还有不少没有弄清楚的地方,还得麻烦你继续给我们讲解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