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年那场突然爆发又突然结束的大战,既展示了土共独树一帜的外交作风,又彰显了红军难以匹敌的战斗能力,说是一举奠定南方政局都毫不为过。
同时这也让李宗人忽地发现,自家旁边怎地多了这么一头猛虎?
因此当时的桂军沿着湘江向北进攻,除了想趁乱捡个桃子之外,多少也有点尽早扼杀敌人的打算。
而无论是最初的猛打猛冲,还是后期的“和平”对峙,其实都是李、白二人打的一手算盘,在见到敌人的骨头太硬暂时啃不动之后,他们便干脆坐山观虎斗了起来。
但事情的转变完全出乎了桂军的意料,一个是国军在鄂北败得实在太快,二个是土共在胜利之后,居然毫不犹豫地就将潭州让给他们。
如此发展曾让当时的李荣人百思不得其解,但现在快两年过去,他也渐渐地回过味来,共军的战力到底多强,这个暂时没法定论,但对方在政治上魄力,确实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反正李宗人自己心里有数,要让桂军上去这么干,铁定得吃一个大瘪,说不定还要吃不了兜着走。
就这样足足沉默了大半饷之后,李宗人没有正面回应白崇玺的话题,而是另外提起了一事:
“前不久,东边的鹏司令,邀请我参加一个通车仪式,他们把槠平铁路,一口气延到了赣江。
建生,你我虽然不擅长实业,但铁路建设之艰难,心里多少也有些底的,可为何无论什么事情放到共党身上,就变得那般地轻而易举了呢?”
羡慕、嫉妒、贪婪、恐惧,白崇禧从好友的眼中,感受到了纷繁复杂的情绪,同时这些情绪,也在他的心里引起了强烈的共鸣。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现在的湘省说是在桂军麾下,但实际上湘江以东,尤其是湘赣边界地区,几乎全都在土共的掌控之中。
尤其是平乡这处煤矿重镇以及由平乡到槠州的铁路,也大半被共军捏在了手里,这种情况下,桂军还真没把握仅凭湘江一道天险,便把土共彻底遏制住。
好在大家还有常凯申这个共同的敌人,双方都知道短期内不适合争斗,不能让金陵政府占了便宜,而且土共让出潭州的举动,也表达了不小的诚意。
所以这一年多里,土共和桂军之间可是没少做买卖,甚至还让桂军在湘的驻军名额一度炽手可热了起来。
而从平乡到槠州的槠平铁路就是一个极为典型的例子,这原本只是为了配套“汉冶平”建设的一条简易运煤专线,如今却听闻已被共党整修一新,甚至都一路向东延伸到了赣江。
这不用细想也能知道,光是湘赣两省之间互通有无,就足以让把持了铁路的土共赚得盆满钵满了,顺便还能在沿线带动不少生意。
更让人头疼的是,平日里铁路还只是用来赚钱,到了战时就是直接运兵了。
几年前的赤匪还得把自己守在大山里头,现在的共军却逐步掌握乃至建设了一部分交通要道,这份差别怎得不让人警惕。
虽说以过去的标准来看,这些地方确实属于穷乡僻壤,但共党似乎有着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即便是荒山野岭,也能被他们经营成金山银山,这份经营的能力,实在让李、白二人羡慕得很。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桂军没有这个本事,那么无论是抢是夺,只要能够搞到自己的手里,也就相当于他们有了,这个道理算是所有军阀的共识吧。
“如此来看,洋人到底是站在哪边的,其实已经并不重要了,哪怕他们现在替常凯申背了书,也不意味将来就一定会支持他。”差不多领会了搭档的意思,白崇玺若有所思地说道。
“没错!”李宗人转头对视道:“最重要的是,我们的机会来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为了远东的和平
就在李宗人和白崇玺为出兵对付土共一事商议的同时,远在金陵的各国公使也不约而同地再次凑到了一块。
作为日不落帝国的代表,英国驻华公使贾德干虽然直到年初才刚刚上任,但还是当仁不让地充当起了主持人。
“各位,现在除了桂军还没有传来消息之外,中国各地的势力,大多都有了答复,对于这次战争,大家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此言一出,诸位绅士互相看了一眼,对于在这个遥远而落后的国度,掀起一波带来无数死亡的战事,他们自然没有半点心理负担,心里所想的就只有如何才能确保己方获得最大的利益。
于是,法国公使韦礼德紧随其后地说道:“我有一个问题,如果真像之前说得那样,要从越南调拨现役军火给桂军,这个成本应该不能光由我们承担吧?”
现在除了沿海地区的港口外,中国对外的交通线便只剩下少数的几条铁路,北方主要是与苏联连接,而南方则与越南沟通。
这时的越南还是法国人的殖民地,后者在此的驻军数目颇多,战斗力暂且不提,起码也算是远东地区少有的列强军队了,尤其那条夏越铁路直接伸入了桂省,凡是涉及桂军的问题,肯定不可能绕得过法国人。
甚至现在的桂军里头,法械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就连头盔都直接用的法式,这回李、白二人之所以会开始动心,除了土共确实在自己地盘上玩出了花外,法国人承诺的一批军械,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只不过听到韦礼德这么说,其他几位公使都在心里默默地鄙视了一番,其他人不知道,他们这些老狐狸哪会猜不出。
所谓的现役,估计大多都是一战的淘汰货,放在本土肯定属于只能用来回炉的破烂,也只有什么都缺的中国人,才会把这些玩意当成宝,就这,法国人居然还有脸要求分摊费用。
“阁下。”在这种半正式的外交场合,贾德干尽量保持着一名英国绅士应有的风度,面对韦礼德的过分要求,他只是淡淡地回应道:
“遏制中国的红色势力,这是我们早已达成的共识,为此付出些许代价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连美国人都出手了,你又何必在乎那点军械呢?”
身为西欧发达地区的老牌帝国,让英国鄙视一把地处蛮荒之地的美国,实在是家常便饭,甚至就连法国人也很吃这套,听完之后立马就闭嘴了。
倒是美国公使詹森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犹豫了一会又觉得时机不太合适,只得强行忍了下来。
除去下意识地辱美操作之外,贾德干的话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就连一向声称中立,极少亲自下场干涉中国内战的美国人,也在闻到味道之后出手了,足以说明此次联合的规模之大。
不过美国人也有自己的打算,大萧条之后,他们本土的市场可是积压了一大堆卖不出去的破烂产能,而战争往往是最大的消费市场,为了缓解国内的压力,美国人也不介意跑来看看有没有冤大头出没。
有钱不赚才是真傻,而且美国自己也看现在的土共不顺眼,或者说任何帝国主义国家,对于坚持民族立场的本土势力,都会产生下意识的反感。
更不用讲土共的存在还给这些老牌列强带来了不少损失,之前他们在中国的利益越丰厚,这几年吃的亏就越让人感到肉疼,平白丢了这么一大块市场,又怎么会么不恨之入骨呢。
话说回来,在三月份日夏两国达成协议之后,事情的发展便开始超出这两个筹划者的预料。
最初梅津美治郎的打算,还只是以华北地区为主要战场,重点在于斩除赤露伸向中国的触手,以稳固日本在东北地区的统治,并为将来的华北战略做准备。
可常凯申虽然目光短浅了些,但也知道大腿不能光抱一个的道理,何况日本人摆明了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对象,如果光想着和他们合作,那未免也太过与虎谋皮了。
所以在协议出炉后,常委员长立马就拿着这份计划找上了英国人,希望获得欧美列强的支持。
自九一八之后,英国人一方面忌惮日本在中国的动作,另一方面又要努力确保他们在远东的利益不受影响。
所以为了更有效地保障本国的利益,现在这位英国驻华公使贾德干,既得设法阻止日本进一步扩充军备和继续对夏展开侵略,又得与日方维系友谊,并和他们联合起来,遏制中国本土的赤色势力。
这就使得英国人在处理夏日矛盾时,常常会陷入两难的局面。
他们对远东的策略,大多数情况下只是纯粹的拖延时间,除了口头吆喝几句外,剩下的就只有对日方的军事行动予以忍让了,顶多在其表现得太过份时表达些许不满。
不过,在面对共同敌人的时候,这些你争我斗的列强很快又可以坐到一起了。
于是,知晓了日夏双方达成的共识后,新官上任的贾德干立即找到了一展拳脚的机会。
两边一拍即合,干脆把所有在华有着切实利益的列强全都拉了过来,结果便导致整个场面越来越大。
好在因为反赤的共识,各国入场的手脚倒是不慢,几乎没有半点拖延,只用了一个来月的功夫,便各显神通般地完成了初期准备。
被法国人打了个茬之后,讨论又渐渐进入了正轨,随着更多细节的确定,之前初步商议后约定的方案也愈发成熟。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直接让这些帝国主义国家出兵镇压,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唯一可以实现此番操作的日本人,还被其余各国深深忌惮,只得老老实实地在在聚会中当着端茶小弟。
其实在这种局面下,日本人肯定会谨慎起来。
毕竟他们既想要通过这种联合浑水摸鱼,谋求更多的在夏利益,又担心在合作的过程中被眼前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给坑一把,到时出钱出人出力气不说,还讨不着半点好处,这可就亏大了。
但反过来说,眼下除了中国的各大军阀之外,日本军队就是唯一可供操作的武力了,而且之前的多次剿匪也早已把前者的实际水平展露无遗,各国除了提供军械和顾问之外,还是得依靠日本人来为中国的局面保底。
毕竟今夕不同以往,过去八国联军两万余人就能横扫中国,这时即便再翻十倍,顶多也就换来一个破碎不堪的殖民地,若非真的必要,这些老牌列强还真不想亲自下场。
任何军事行动都意味着大量的财政开销,在还未走出危机阴影之前,没有谁会愿意为这份本可以不存在的损失买单。
而这次前所未有的大联合,主要还是因为近几年来列强在夏的损失,已经开始超出他们的容忍极限,什么民族大义,世界和平,都抵不过利益二字。
要知道,如今只要是土共扎根的地盘,对外的贸易额无论是高低端工业品的进口,还是初级原料的出口都会猛然下跌。
这里固然也有国军封锁的原因,但土共逐渐发展起来的低端工业,以及深入到村镇一级的经销体系,确实狠狠地冲击了一部分廉价洋货的市场。
而这些利益在此之前其实大多是属于洋行尤其是日商的,所以日本人这次才会表现地如此积极,出起血来也大方了不少。
若仅仅只是这般也就罢了,土共的油盐不进还表现在对中高端商品的零欲望,这些专属于欧美国家的市场同样损失惨重。
既没有地主阶级购买他们的奢侈品,又不见工厂进口材料和机械,光是土共现在的规模就已经足以让洋人和买办肉疼了,倘若再任其扩大下去,这还过什么日子呢。
之前没有直接下场,主要也是土共一直都在贴着限度操作,若是红军已经占据了一座沿海、沿江城市,或许早就被列强亲自针对了。
都不用直接攻打,只需调集军舰封锁商路,失去自给能力的土共必然得要崩散,趁此良机,各大反动派还能狠狠地反攻倒算一波。
但很可惜,土共没有给敌人任何机会,即便到了现在,这支扎根于农村的势力,也极少长期出现在国党和列强所集中的交通要道上。
之前大家对此还有所忽视,认为这支只会盘踞山林的势力,无非只是一群农民和土匪罢了,只要稍微支持一波常凯申,后者自然能够消除这些麻烦。
但现实却赤裸裸地打了这些帝国主义一个耳光,当发现中国人真正在内陆地区发展起来之后,恐惧也从殖民者的心中渐渐萌生而出。
哪怕限于情报水平和固有歧视,这些列强还只是对土共有了一个初步的忌惮心理,那也不影响他们将威胁铲除于萌芽的决心。
“诸位,让我们为远东的和平,干杯!”
讨论结束之后,英国公使贾德干带着灿烂的笑容,满意地喝下了那杯鲜红的葡萄酒。
第四百八十六章 凯申公,赢麻了
!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句话说得还真没错,尤其是对于现在的常凯申而言。
因为红军的异军突起,被常公寄予厚望的数次围剿,结果却是徒耗军力财力而未能得尽寸功,反倒极大削弱了常凯申的政治权威。
毕竟这位中国首脑也不是刚一上位就获得广泛认同的,从27年篡夺北伐果实开始,他算是历经了数次大战与政斗,方才获得了越来越多的认可。
先不提这些认可是否是出自各方本心,至少常凯申这个中央的牌子是渐渐竖起来了,而且还有愈发响亮的趋势。
但可惜的是,最后登顶的那一步,却因为土共的存在而始终卡在半途,让人好生难受。
如果没有程刚介入,现在的国军大概已经快要完成对湘赣匪区的第五次围剿,并在五个多月后逼着赤匪四处逃窜。
追击的途中,遭殃军还可以顺道趁此机会,将自家的影响力插进西南地界,从而进一步加深金陵政府对整个国家的统治。
但这一切假设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如今的常凯申势力范围仍然局限于长江中下游地区,顶多再对北方平汉、津浦沿线的省份施加影响,至于再远些的地方,就有些望尘莫及了。
这并非是说金陵政府就没法对更偏远的势力进行操控,以现在大部分军阀有奶便是娘的尿性,只要肯给钱给枪,就没得不听话的。
即便是有人心存反意,只要常凯申把原本应该给派系老大的款项,分出几份拨给对方的小弟,那么无需多久便可以再扶持起一股实力派。
比如几年前被阎西山派到绥远的傅作毅,自发家起就是前者的手下,晋绥军中的绥便是指的绥远。
但绥远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即便再怎么种田,以普通军阀的水准也难以维系其庞大的军队消耗,所以只要想保住地位乃至谋求发展,就必须给自己找个奶源。
正巧绥远地处平绥线的末端,依靠着铁路便利,傅作毅不仅将自身壮大了起来,而且还适时地摆脱了老东家阎西山的管制,混到了常凯申的麾下。
当然,本时空这三方之间的关系尚处于模糊不清的状态,傅作毅既不敢立马脱离阎西山的名号,又舍不得放弃常凯申的支持,同时还得忌惮南边黄土高原上的共军,日子委实过得一般。
更为麻烦的是,作为财主的常凯申自己也是一日不如一日,能够拿出的资金光是填补自家军队的缺口就够呛了,哪还来得及给其他家拨款。
20世纪的中国一直都有几大出口利器,桐油、猪鬃和钨矿。
最后那个就更不用说了,一直以来全国的钨矿就主要集中在赣南、湘南、粤北三大地区,所以现在将近九成的产量都被土共掌握在手。
除了闽省的蒋光鼎和粤省的陈济棠能够借此赚点中介费外,土共可以说连点渣都没给常凯申剩下,后者自然也没法借此去打通德国人的渠道。
倒是桐油和猪鬃这两类大宗商品,一般内陆省份都有出产,它们主要是在化工合成技术尚不发达的年代,作为重要的工业原材料用于诸多生产领域。
因为具有极强的不可替代性,每年各大工业国都要从中国进口大量的桐油和猪鬃,当年在抗战时期,这更是成为了中国的主要外汇来源之一。
好在川省一直以来都是农副产品的头号产地,剩下还未被土共占据的地盘也能勉强维持住生产,只要占据了长江入海口,精打细算的买办总有办法从这些生意里刮下几层油来。
不过由匪区失陷所带来的损失肯定也是存在的,所以为了维持住先前的利润,那些买办也只能加大剥削力度。
于是在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竞争”之下,近几年里川、鄂、鄂湘、皖、苏、浙等地,因此破产的小农户和小商贩已是数不胜数,而且还有动静越闹越大的迹象。
顺道一提,其实目前的土共根据地同样需要向外销售一部分农副产品,毕竟光靠本土的市场肯定没法完全消耗掉现有的产能,而且出于安全考虑,也不能彻底依赖于闽、粤渠道。
只是在程刚的支援下,各地政府并未窘迫到必须靠着外来贸易,才能维系自身生存的地步,所以短期内面对国军的封锁也能妥善处置。
(历史上的中央苏区是真的困难,农村山区的产出有限,小到五金油墨、大到子弹枪械,任何与工业挂钩的商品,不是靠缴获就是靠外贸。
为了维持红军和地方政府的正常运行以及支援前线作战,光卖钨矿和农副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到了最紧急的时候,即便自己的口粮已经开始见底,苏区政府也不得不想尽办法省吃俭用,向外出售粮食来换取资金。)
而现在就完全不同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狗饿了自然就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