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出了这么一个岔子,正巧肚子也饿了,卓先圣索性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开始吃起饭菜来。
米饭倒是没什么稀奇的,反正都是糙米、红薯、玉米、南瓜随机搭配,口感不怎么样,好歹还算顶饱。
虽然现在程刚已经不会在运输明显不够划算的粮油米面,但先前他弄过来的种子,以及逐渐运用起来的农业技术,再加上铁器、水利的加成,还是让苏区内的亩产有所提升。
而且这边还不用像历史上一般,向白区出售粮食以补贴财政,老百姓的生活水平自然有所提升,连带着体制内也得到了保障。
只是这回送过来的菜色就让卓先圣有点吃不消,其中的一碟酸萝卜倒是不奇怪,可另外一小碗不知什么模样的虫子,就看得有些渗人了。
本来卓先圣还以为是炒虾米,但是定睛一看,发现确实是一只只条状的黄色小虫,甚至上头的环状纹路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当然他也没有表现得多么诧异或者恶心,只是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秘书。
后者的饭菜和卓先圣基本一样,因为吃得比较早现在已经不剩多少了,此时正津津有味地夹着虫子吃,看起来似乎挺享受的样子。
见状卓先圣便很快镇定下来,他之前在广西那边待过一段时间,自己又是四川人,对某些地方的奇特食物,多多少少有所耳闻,既然其他同志吃得,那么照着来吃便是。
于是,以为这是什么当地特色的卓先圣,一脸平淡地夹起了其中一只小虫,放进了嘴里。
本来他估计可能会尝到什么怪味,甚至都做好了心里准备,不管吃不吃得下,都不能表现出来,必须硬着头皮吃干净,以免让当地的同志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结果尝着尝着,卓先圣居然发现味道好像还不错,口感类似于炒制过的虾米,脆爽中带着些许咸鲜,又因为辣椒和盐放得充足的原因,相当恰当地压制住了本就不多的土腥味。
甚至仔细品味起来,还能感受一股肉食的香气,卓先圣或许并不知道,这其实是在高温下,氨基酸和还原糖发生激烈地碰撞和重组,从而产生数百种化合物,让食物散发出了不同以往的香味,也就是所谓的美拉德反应。
但这并不妨碍他被这种平生首次见到的食物,给直接惊艳到了,以至于很快放下成见,学着秘书的模样,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
当然,卓先圣自己也清楚,这虫子的味道肯定是比不上肉食的,但在后者匮乏的情况下,这般食物也不失为有效的调剂。
“只是不知道这些小东西好不好抓,若是有空的话,或许可以去弄点来,晒干了应该能放上一阵。”吃完之后,卓先圣心里想着。
第三百三十章 卓书记养虫
“喔唷,介个还蛮讲科学滴嘛!”
一周后,卓先圣在参观工农兵学院农学部的黄粉虫培育基地的时候,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赞叹。
前不久,对那次晚饭还有点念念不忘的卓先圣,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就颇有兴致地和秘书提起了抓虫子的事情,结果却引来了年轻人的一场大笑。
当然这并没有嘲笑的意思,卓先圣更不会放在心上,只是耐心听着秘书跟他做着解释。
不过秘书对此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这玩意是学院那边鼓捣出来的新玩意,当时刚推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多少人愿意接受。
后来在李委员和程部长的带头下,方才慢慢地推广了开来,只是目前产量还有限,所以能吃上的其实不多,反倒成了个稀罕东西。
听到这里头居然还有这么一个故事,卓先圣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又过了两天,了解到工农兵学院不久后将会举办开放活动,于是赶紧提交申请要到了一个名额。
一周后的休息日,卓先圣独自一人来到了这里,和他一起进去的,还有不少从各地选出来的积极分子。
这也是苏区内部逐渐形成的特色,每当瑞金这边有什么产业搭建起来,就会很快组织起相应的参观活动,按照当地群众的说法,就是过来“见见世面”。
封建农业时代,大部分人的生活圈都被局限在极小的一个范围之内,一个人一辈子都没出过乡甚至出过镇,都属于稀疏平常的事情。
再加上极为有限的娱乐活动以及超高的文盲率,使得愚昧和迷信成了绝大多数农村乃至城镇的普遍现象。
想要打破这一局面,光靠干部沉下去还不够,还得让这些人走出来,看看更广阔的的世界,正巧程刚的援助又提供了足够的条件,所以慢慢便形成了这样的制度。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由乡里配发名额到各个村子,然后组织大家到预定的场所进行参观,教育的同时,还起到了彰显实力的作用。
这次也是一样,卓先圣虽然算是参观人员中地位最高的那个,但并没有搞什么特殊待遇,而是和大家一起集合排队,然后在讲解员的引导下一处地方一处地方地看下去。
要说学院这边也是熟门熟路了,不是光带着人进去走一圈,然后就出来,这样走马观花的办法效率低且不说,还可能影响到正常的生产活动。
所以大部分参观时间,都是在一处空地上进行的,这里整整齐齐地排列了十来个,由学生和工人们自制的黑板报,将所有内容生动形象地表现了出来,再配合上讲解,就算是卓先圣自己都感觉学到了不少东西。
讲解完之后,才是按照严格的纪律依次进入生产场所参观,考虑到养殖业极高的卫生要求,所有人员在进去之前还得先消毒一番。
车间内部自然不用多说了,在卓先圣眼中,这里和他以前见到的桑蚕户有些类似,竹制的架子和箩筐都是常见的事物。
但里头的通风器材、温度计、湿度计等在大家眼中还是新鲜玩意,若不是提前听了讲解,真可能看得一头雾水。
不过看得出来所有人的兴趣都还挺高,尤其先前听说这里一个箩筐年产两斤半的干虫,一间屋子就是好几百斤,消耗的不过是米糠和稻杆,细算下来比养猪还要划算。
卓先圣自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来到苏区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对当地农村的情况有了大概的了解,在土改之前基本就没多少人能吃上一口饱饭,土改后也只能说活得下去,面黄肌瘦依然普遍存在。
从先前的讲解中,他学到了不少营养学知识,即便是出国留学过的他,也是头一回听说这么详细的内容。
糖类、脂质、蛋白质以及其他的微量元素,这些来源于食物的物质,到底是如何对人体产生影响,这点内容放在现代连三岁小孩都能讲出个大概,可在这个时代却是实实在在的先进理念。
为何光吃米面很难长力气,豆制品在日常饮食中的重要地位,以及现在养殖的黄粉虫,为何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替代肉食。
整个参观完毕之后,卓先圣方才有了较为全面的认识,自觉是不虚此行了,而且看到苏区内居然还有这么先进的技术,心里头更是兴奋。
自前年程刚将黄粉虫作为第一个养殖品种从后世引进过来起,农学院这边就一直在发展以此为核心的产业,现在来看效果确实不错。
黄粉虫又叫做面包虫,最早产于北美洲,后世的中国还是在50年代时从苏联引进的这一物种,不过在那个时期,不管是苏联还是中国,都只是用它来作为动物园的饲料,并没有普及。
一直到了八十年代左右,随着特色养殖业的发展,黄粉虫的需求量不断提升,技术成熟后,产量也多了,慢慢就有人开发出了更多的用途。
相对于其他常规牲畜,昆虫的蛋白质含量本来普遍就比较高,而黄粉虫在其中又是相当突出的一种,营养成分均衡又易于消化,并且口感风味都还不错,算是理想的食物来源。
只是在肉食并不匮乏的现代,这种略微有点猎奇的小东西,普及率并不算高,除了传统的饲料用途外,顶多只是被加工成昆虫蛋白粉,然后作为添加剂掺入如饼干、蛋糕之类的常见食品当中。
当然放在这个时代就不一样了,没有后世的良种、畜药、疫苗加成,一般家畜的料肉比高得吓人,大部分老百姓都只能从小麦、稻米、大豆等植物当中获取蛋白质。
于是昆虫养殖便有了意义,唯一遗憾的是,昆虫的躯体更加脆弱,更容易受到环境的影响,对温度、湿度等等条件都相当敏感,如果没得足够的技术和经验,还真不容易形成规模。
所以就目前来说,黄粉虫养殖没办法彻底推广开来,只能搞集中式产业,并且配备一定的受教育人员,才能保证整个生产活动的正常运行。
这也是卓先圣最为遗憾的一点,如果能够像桑蚕一样,让普通家庭也都能养上一些,那么老百姓的营养问题就能解决掉一部分了。
即便是从最功利的角度出发,营养跟上来后兵源的质量也能得到大幅提升,部队的战斗力自然就更有保障。
不过正如讲解员所说的那样,作为新引进的物种,大家在养殖方面没有经验,只能依靠仪器的帮助,但若是以后逐渐熟练起来,应该也可以进一步降低难度。
抱着这个想法,卓先圣还特地从农学院买了一小袋幼虫,想着在自己屋子里进行一番试验,对此农学院那边其实也相当支持,甚至还特地提供了一本小册子,记录小规模养殖的技巧。
回来的路上,卓先圣就在拿着册子仔细阅读,可以看到上面条条框框列举得相当仔细,甚至完全可以作为一本养殖教材了。
但也正是如此,想让普通老百姓学会这些知识,就不太容易,归根结底还是得发展教育。
所以据卓先圣了解,除了农学院那处生产基地外,目前还只有军队、学校在慢慢普及,想到这里,他便打算后面试验成功之后,就让县委也学着搞一个。
正好之前每个高层干部都被下发了学习任务,除了基本的工作之外,还得学上一门手艺,之前卓先圣还没完全确定下来,这回便下定决心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奋老是个老实人
(12点40再看)“嗯,现在这款的口味已经不错了,营养比例也经过了科学计算,如果大家没意见的话,那就可以准备量产咯?”
这边卓书记在琢磨着要怎么养虫子,另一边程刚则与李润石等人一起,试吃起了最新款的军粮。
程刚说完后,李润石一口喝完了碗中剩余的糊糊,随后擦了擦嘴说道:“我看没问题,味道都不错,成本也能接受,就是不知这回能保存多长时间?”
“这个我们之前做过实验。”说话的是后勤部副部长余奋民,从井冈山开始,他就一直担任程刚的副手,但因为程刚的行踪飘忽不定,所以很多工作其实都是由他接手主持的。
“如果做好之后密封在消毒好的陶罐里,那么可以保存三个月左右,但若是放在布袋中随身携带的话,最多只有两周时间,碰上湿热天气还会更短。”
王凯与李润石对视一眼,随后点头道:“这样已经可以咯,就是包装上估计还得下点功夫,陶罐毕竟不好运输,部队行军起来太不方便了。”
其实,因为之前的战斗风格,红军一直以来都没有太多的即食军粮需求,大部分情况下要么是自己现做,要么就发动群众帮忙,实在不行也能用剩饭团克服一下。
但是随着军队规模越来越大,对后勤方面的要求也呈指数式提升,尤其是对于讲究效率的红军而言,如何尽可能地在战争过程中节省时间,就成了亟待解决的问题。
于是程刚便顺势提出了标准化军粮的概念,在这方面,其他同志或许只能从别的军队中模仿学习,可他却是有着现成的案例可以抄的,并且依托了现代的科学技术,还能在原有基础上进一步发展。
面对王凯提出的疑虑,程刚只能无奈地笑一下,“运输和保存这个就没什么蛮好的办法了,理想情况应该用马口铁罐头,事实上我们也做过尝试,效果确实不错,就是成本太高咯。”
听到这个回答,屋内几人都不由地沉默了起来,先前的大胜以及诸多缴获,还有根据地内这么多建设成就,让大家都有点难以压抑的骄傲与自豪。
这也是人之常情,之前苦了太久,又没经历过这么快的发展,所以心里头难免会开始膨胀,相较于其他同志,在座的几位已经算相当克制了。
可现实要比理想更为残酷,哪怕奋斗了这么久,钢铁产量也没办法和大家的野心一般,迅速膨胀起来,有限的物资必须用在紧缺的领域,而军粮在短时间内实在没法顾上。
最后还是李润石确定了这个方案,“我看就先这样吧,长期存储现在暂时不考虑,能够管上十天左右,就已经够用咯,后面还有时间继续进步嘛。”
对此程刚也表示了赞同,“没错,就目前来看,这款军粮里头米粉、红薯干、豆渣都是可以就地取材的,即便是手工自制也不过是影响些许口感罢了。
只有虫蛋白粉和蔬菜干对加工条件要求比较高,而且这些材料相对更不易于存储,后面宽裕之后可以优先开发单独的包装方案,循序渐进也未尝不可。”
虫蛋白粉是军粮中重要的蛋白质来源,而蔬菜干则提供多种维生素和矿物质,是改良款军粮里必不可少的成分,所以这么来看,确实具有一定的可行性。
“对咯,饭还是要一口一口吃。”李润石点点头,连带着大家也轻松了起来。
这里的几位都不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性格,所以根据现实情况,很快就做出了取舍,一锤定音之后,余奋民便直接带着资料离开了,后续的具体工作还需要他来安排。
红军的第一款制式军粮,其实就是改良款的炒面,或者说炒米也行,以红军目前的技术条件,这是最符合现实的方案了。
相对于历史上的同款,程刚主持开发的炒面,营养自然要均衡不少。
根据从现代抄来的数据,把手头能够搞得到的原料进行合理配比,尽可能地减少因为匮乏某种营养,而导致相应疾病的隐患。
比如夜盲症,这是当前世代普遍存在的疾病,尤其在底层民众当中更是如此,而对于红军这种时长需要夜间作战的军队来说,无疑是致命伤。
抗日战争时期,就发生过八路军部队因为夜盲症而无法执行夜袭任务的情况。
当然,在工业科技文化的影响下,如今大家其实也有一些比较简单朴素的营养学概念,军队的文化水平还要更高一些,所以大家都清楚要通过吃肉(或内脏)吃蔬菜(含胡萝卜素)来解决夜盲症。
在这方面红军是做得最为到位的一支军队,虽然补给匮乏,但通过经济民主,战士能自己管理伙食,干部和士兵吃一样的伙食,结余的经费通过“伙食尾子”的方式发给战士,使得红军的伙食质量得到最大限度的保障。
相较之下,程刚无非是用更加工业化的手段,将这一模式继续巩固下来,使得战士们即使是在战争过程中,也能确保良好的身体状况。
至于因为营养全面化而带来的储存问题,就只能像李润石所说的那样,慢慢来了。
当然,在这些工作中,程刚更多的还只是一个发起者,起到了比较重要的辅助作用,但真正将计划完善下来的,还是以余奋民等同志为主的本土干部。
望着余奋民远去的背影,程刚发自内心地感慨道:“一直以来,真的辛苦奋老了啊,我这甩手掌柜当得,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而李润石也点燃了一根香烟,深吸一口说道:“奋老是个老实人,是我们党的好干部,对于这样的同志,我们应该好好珍惜才是。”
余奋民这个名字在后世并不显眼,相对于其他活得更久的干部,他留下来的记录实在是太少了。
甚至因为他早早由军事转到了后勤工作,所以也没有像那些在经典战斗中牺牲的同志一样,连带着战史被大家铭记。
但这并不代表余奋民此人就平平无奇,单看程刚穿越过来之前,读过湖南军官学堂,参加过辛亥革命,李润石是他的入党介绍人,又在广东的农民运动讲习所亲自教导过他。
秋收起义期间,他担任副师长,仅次于总指挥卢德铭之下,三湾改编时坚定地支持李润石向井冈山转移,而到了井冈山后,又服从组织的安排,开始负责后勤工作,并多有建树。
要知道,在没有程刚参与的时空,当时的井冈山红军补给之困难,根本到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程度,而于奋民这个带兵师长,却毅然决然地放弃兵权接收了这一安排,其中的觉悟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正因如此,后来在长征路上,在延安,在北平,哪怕余奋民已经牺牲多年,李润石也曾多次谈到他,并记忆犹新。
只是可惜那波诡云翳的政治动荡,让这个本来可以有更高发展的干部,就这么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历史上,红四军离开井冈山转移赣南时,他奉命留在了那里,是年井冈山失守,鹏石穿带着红五军仅剩的部队前往赣南与红四军汇合,余奋民突出重围,第二年辗转来到了湘鄂赣边区继续参加革命。
再之后的几年,因为王冥的左倾政策,地主富农出身的干部遭到排挤和清洗,余奋民被迫离开领导岗位。
甚至在一场战斗中,为了掩护部队和群众转移,他身负重伤,结果却被人以家庭出身存在问题为由,将他隔离审查,致使耽误了宝贵的治疗时间,最后终年45岁。
所以,每当程刚回顾起这些干部的“生平”时,都有一种感觉,如果他没得这般金手指的加成,光靠自己对历史的有限了解,再怀着一腔热血奔赴革命的话,估计有很大可能就是这样的结果。
而在知道有极大可能会要死亡,甚至最后在史书上都没法留下多少痕迹的情况下,又会不会毅然决然地选择这条道路,对于程刚来说还真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
幸运的是,现在的程刚面对的不是那般残酷的地狱模式,而是完全超乎想象的作弊模式,所以也不用承受人性上的考验。
顺带的,程刚还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像余奋民这样的同志,发挥更大的作用,而且单就实际情况来说,余奋民这样的老实干部,也确实是最好的搭档人选。
如果说当初李润石让余奋民担任程刚的副手,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希望借由这个嫡系,来监督甚至是监控程刚的一举一动。
那么三年多下来,程、余二人日益亲密的默契合作,则让这个略显刻意的安排成就了一番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