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而皇之地把张学良的大帅府炸了个通透,卷走了人家库藏的黄金大洋不说,古籍字画也没放过。
就连大帅府隔壁几家银行的金库,也被你给顺道一同炸开了,程刚啊程刚,我是真没想到,你的胆子怎么就这么大了?”
说到最后,伍翔宇把手里的一份报纸狠狠地拍在了桌上,这是昨日关于此事的报道。
日本人如历史上一般发动九一八事变之后,进入奉天城的他们,自然把城内所有的财产视为己有,结果忽地发现居然有人捷足先登,这般愤怒之情可以想象。
于是一场“贼”喊捉“贼”的把戏就这么上演了,进入城内的日军,打着为张大帅追捕窃贼的名号,对各路银行、商号大肆勒索剥削,一时间搞得人仰马翻。
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一般来说,无论是中国人又或者西方列强,基本是不大相信能有人可以干成这事的。
就连日本国内的一部分政客,也认为这很可能是关东军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码,为的就是霸占那些财货。
毕竟若是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几十箱黄金的分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其实并不值得多么关注,倒是对于国家当中的某股势力乃至某个人,就值得冒上一番风险了。
不过也正因为出了这么一道岔子,倒是让整件事彻底流传了开来,以至于报纸上各种说法、猜测、推论此起彼伏,真的假的,好不热闹。
而对于伍翔宇来说,答案其实相当明显。
程刚在离开陕甘根据地后,就沿着内蒙草原埋头直飞,最后落到了沈阳城附近方才传送离开,这个他之前早就知道了。
而且这次程刚回来时,也第一时间通过上回送给伍翔宇的电台,与远在申城的他取得了联系,并成功与组织派驻东北的地下党碰头。
甚至包括程刚的一部分准备工作,都是伍翔宇示意地下党的同志进行配合的,所以从前天消息开始发酵起,伍翔宇就有了这方面的猜测。
但猜测归猜测,伍翔宇也是万万没想到,程刚居然能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是吗?我看看啊。”程刚小心翼翼地从桌上拿起报纸,仔细地看了起来,他现在差不多习惯了这种繁体竖版的格式,不过大多时候,他还是喜欢用简体横版。
一边看着报纸上头版头条的新闻,一边用余光观察着伍翔宇的表情,在注意到后者并没有明显的愤怒迹象之后,程刚还是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嗯,这些报道其实或多或少都有些失实啦,不过事发到现在也就几天的功夫,能够搜集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消息,对于那些记者来说,也很不容易就是了。”
轻松之后,程刚便开始对这些文字品头论足起来,作为案件的主人公,加上后世文史资料的加成,他当然拥有绝对的发言权。
与他相比,如今大部分记者都只能通过有限的风闻,或是电报,或是国外报道,甚至道听途说,再加以自己的想象,最后形成的文字到底几真几假,自然就难说了。
“你啊……”伍翔宇无奈地笑道,其实他也知道,这事本质上,还是程刚在自己的默认之下的行动。
只不过最后取得的成果,实在有些出人意料,以至于连他都被惊到了。
所以面对程刚佯装出的,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伍翔宇也只能是摆了摆手说道:
“行了,不说这些了,如果我没猜错的吧,那夜兵工厂的案子应该也是你做的吧?”
相比于大帅府的黄金盗窃案,东北兵工厂遭受猛烈轰炸,以至于大部分机器以及库存几乎全毁,倒显得并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毕竟对于大众而言,机器也好,军火也好,总没有赤裸裸的黄金大洋更为醒目。
兼之此次日本人发动事变,本来就不可避免地对奉天城内诸多建筑设施进行了破坏,所以一般人并不会觉得有多奇怪。
只不过在明眼人看来,这件事其实要比黄金被盗案还要疑点重重。
毕竟对于身为侵略者的日本人而言,根本没有道理会将那些必然属于自己的财产,如此直接地毁坏殆尽。
而具有更大嫌疑的张少帅,一般也被认为不大可能会有如此大的魄力。
东北兵工厂可是号称凝聚了大帅和少帅两代人的心血,若是少帅真有这样玉石俱焚的狠劲,事发后几天里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将奉天城拱手让人了。
更何况,即便算上仓库内存储的军火以及炸药,想要一口气将整片军工厂炸成废墟,也不是个简单的小工程,所以到底是谁在各方势力的眼皮子底下,一夜之间造成了此番大案,就变得尤为扑朔迷离了。
若是真查不出来,最后的可能,无非就是作为独走者兼执行者的关东军,把这口黑锅背下,或者继续把水搅浑而已。
“对,是我。”面对伍翔宇,程刚果断地承认了此事,当然这时护送他过来的陈耿并不在屋内,有后者在外警戒,也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上回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日本人对东三省的野心是根本不可能无端消失的。
所以九一八事变也是一件必然的事情,即便不是在九月十八日,也可能在别的时候,只不过现在两条时间线恰好凑巧了而已。
当然,前面这些其实都是废话,我就是见不惯日本人的跋扈,也见不惯张小六的懦弱,只可惜现在能力有限,就只能偷偷地抽冷子,去胡乱添些麻烦了,顺带赚一笔外快了。”
程刚坐在四方桌旁的长凳上,默默地说着自己的想法,神色间却没有任何得意,而是满满的悲哀。
别看他前面表现得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其实作为一个亲眼见证这般屈辱史的现代人,内心的憋屈实在别提有多难受了。
毕竟对于他这样的年轻人来说,从他记事起,国家就是一日比一日强盛,连九十年代的银河号、台海、炸馆这三大耻辱,都已经成为了遥远的历史回忆。
而与九一八比起来,三大耻又算得了什么,从史料上了解产生的感受,总是比不过亲身体会。
见此一幕,伍翔宇也只能是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他虽然无法体会到程刚内心中那种剧烈的反差,但是同样的,在听到九一八确切发生之后,哪怕早有预料,伍翔宇的心里面,不也是充满了强烈的愤慨和极度的悲哀么。
上前拍了拍程刚的肩膀,伍翔宇轻声说道:“我并不是责怪你做了这些略有些出格的事情,其实在知道这是你做的之后,我甚至还觉得有些解气。
再说了,当初你和我汇报的时候,我不也是同意了么?现在计划都成功了,又怎么可能再怪罪于你。
但是程刚,你要知道,这些行为说到底都不过是小道,与你背负的使命相比,无论黄金还是军火,都显得无关轻重。
没错,我知道你的身上确实颇有一番神异,这些能力无疑是你的绝对保障,可以支持你完成许多常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可正如你之前说过的一样,淹死的人里头,大半都是会水的,我不希望你倚仗着这份神异,就开始毫不顾忌后果,甚至肆意妄为。
这既是对你的不负责,也是对整个革命事业的不负责,既然作为党员,就应该有这个觉悟。”
伍翔宇的话语确实语重心长,他根本没有在意,程刚从他这获得许可之后偷偷加上的私货。
一般来说,上下级之间如果相隔千里,以目前的科技水平,确实没得条件沟通详细计划,基本就是天高皇帝远,执行者拥有极高的决断权。
但这点困难对于程刚来说,其实并不存在,如果他愿意的话,是完全可以在行动之前,把大概计划交由伍翔宇决定的,但他没有,而伍翔宇在这里宽容了此事。
“嗯,我明白,您放心吧,我下回不会再轻易涉险了。”
程刚微微点了点头,他其实知道这是伍翔宇在关心自己,更是在原谅自己的任性。
说实话,当初他的做法,完全是凭借伍翔宇对自己的信任,而选择了一意孤行,这点根本没法解释。
毕竟那时候程刚自己也不能确定,若是把自己的计划全盘说了出来,伍翔宇、李润石以及王凯三人,到底会持怎样的态度,而若是他们全都反对的话,那么事情大概率是做不成的。
真要上纲上线起来,这就是妥妥的无组织无纪律,不信任上级领导不说,还要让上级帮自己承担可能的后果乃至背锅,实在不是一个真正的党员应当表现的作风。
但依旧是那些话,气不过,见不惯,忍不住,再加上身怀利剑,杀心自起,还有,不气盛那还叫年轻人么,大抵如此。
当然,不管再怎么解释,错了就是错了。
程刚也不会跟伍翔宇强调,他那时为了不牵涉到地下党的同志,只是让这些人做了一些简单的辅助工作,同时尽力撇开了他们的关系。
更不会强调自己从东北军的仓库里,又偷出来了多少重炮和弹药,还有一部分关键的机器设备,这些在未来的战争中会给红军带来多少帮助。
因为无论怎么解释,这仍然是典型的“个人英雄主义”。
也幸亏他有足够的金手指,加上做了相当充足的准备,加上十足的运气,方才真正把事情给干成了,否则万一中间出了个什么差错,还当真不好怎么收场。
最后,这一回申城碰面也就这么过去了,两天时间里,伍翔宇和程刚再次交换了一遍情报,然后又沟通了一番中央苏区后续的计划,两人都相当默契地没有再提东北一事。
有些事情做了就做了,不值得自夸,也不值得表扬,更没得宣传的必要,但总归来说,只要问心无愧,只要自己不后悔,那便足够了。
作者的话:一更补昨天,还有一更可能得凌晨之后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为何如此冷清
“现在那边有赵一蔓等同志负责,我们又提前做了不少准备,再加上我在几个隐秘点埋藏的物资,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可以预计的是,起码未来两三年内,抗日战场必然集中在东三省,而且越到后面,局面只会越来越困难,相隔这么远,即使是我,也很可能杯水车薪了。”
结束了在申城的暂留后,临行之际,程刚终于和过来送别的伍翔宇,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担忧。
伍翔宇点头表示同意,“这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我们必须要加快步伐,发动人民的力量,早日将侵略者赶出国门。
只是我们党现在的基础还很薄弱,前不久打赢了第三次反围剿,才有条件将根据地往周边扩散,想要再进一步,仍得再花不少时间积累才行。”
说到这里,伍翔宇自嘲一笑,“当然,即便如此,农村根据地的发展也大大超出了我的想象,亲身经历之后才能认识到,润石选择的这条路,才是真正适合我们国家的路线。”
对于土共尤其是远在申城的这部分土共干部而言,九一八事变的发生与第三次反围剿胜利,到底哪个更加令人关注,还真是不好说的事情。
毕竟后者可是土共的武装力量,第一次在战场上取得了如此之大的成就,也是第一次正式战胜了常凯申的嫡系部队。
虽然现在具体的统计数字还没有出来,但是根据作战双方的大概估算,不谈其他的杂牌,常凯申在这场战争中,起码被歼灭了两个以上的遭殃军嫡系师,兵力损失更是达到了近四万人。
这也是遭殃军在军阀混战当中难得一见的场面,若不是九一八的爆发,这件事还不知道要占据头版头条多少天。
正因如此,李润石与中央苏区,终于被抬到了一个不容忽视的地位,包括土共党内,也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同志关注他的所谓农村路线。
对此程刚大概能够猜到,但他还是提醒道:“木秀于林,未必是件好事,现在成功归成功,可里里外外,想要摘桃子取而代之的人也不在少数。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应该开始有人又喊着要攻打大城市了吧?或者往北去长江沿线,或者往东去福建沿海,甚至往南汇合海陆丰的怕是也有哦。”
“哈,你就不要在这阴阳怪气咯。”伍翔宇哂然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吧,这里有我在,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你也不要担心会有人干扰到润石,你都把历史上的错误赤裸裸地摆在我们面前了,难道还觉得我会继续重蹈覆辙?”
说着说着,伍翔宇的神色和言语都开始意味深长起来,而程刚则有点不好意思,只能抬手摸了摸后脑勺。
“这倒也不是,主要就后世的那段历史,给人的印象太过深刻了,总是没办法摆脱掉。
哎,其实我明白,这也算是一种教条主义吧,实事求是确实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程刚既然果断服软了,伍翔宇也不会继续纠缠此事,“我能理解,设身处地来看,若是没有你提供的资料,我还真有可能会把路子走偏掉,所以你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
“行了,不谈这事了。”看到话题不自觉地就进入了深水区,程刚赶紧摆了摆手,“其实和你们两位比起来,我实在算不得什么,就安心当个传令兵好了,刚才有些话说得不对劲的,您也不要太在意。
对了,九一八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淞沪抗战也不大可能会迟到。
现在顾瞬漳被我们压制在申城,没有发生叛变,连带着整个中央至今仍然缩在这里,到时候战争打响,需要提前做什么准备吗?”
“缩”这一词让伍翔宇听得直咧嘴,同时也认识到了这个来自未来的年轻人,到底带有多么深的价值偏向甚至成见。
只是对于这个局面,伍翔宇也只能是无可奈何,说到底,这完全是党内一部分同志,甚至可以说包括他自己,咎由自取的结果。
毕竟哪怕是他,在切实了解到历史上的这段经历后,都不由地对很多曾经坚定的想法,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所以干脆无视了程刚说的一些敏感词,伍翔宇直接讲了他的想法:
“淞沪抗战确实是个麻烦,不过总的来说问题不大,利用这次机会,我们可以进行不少抗日宣传,让人民更加了解我们党的宗旨。
至于安全方面,从去年开始,我就在逐步把党留在城市内的力量地下化,即便将来真的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现在重心虽然已经转移到了农村,但是城市工作还是不能放松,至少在人才一块,这边毕竟更加方便一些。”
前段时间里,很多城市的同志都被调往了农村根据地,但继续留在市内的也有不少,白区的工作确实艰难且危险,可也不可能轻易放弃,这是现实的需要。
在留苏派或者说国际派被日益削弱的当下,未来的土共内部,将是农村派与白区派之间的竞合,而作为白区派公认的领袖,哪怕伍翔宇不愿意,他也必须担下这个责任。
当然,这里头的轻重伍翔宇还是有底的,实际上自从被摊牌后,他就一直在压制白区派的发展,好让党的工作重心顺利过渡到农村,其间的付出不足为外人道。
“嗯嗯,有您来负责这些事,肯定是没问题的,如果后面需要我帮忙就直说好了。”程刚老老实实地点点头,然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在离开奉天的时候,曾经建议东北的同志多多动员当地的工人南下,后面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把他们引到苏区里。
现在国内的工人队伍实在太有限了,为数不多的种子更要好好珍惜才行。”
历史上,东北兵工厂的工人们,有一部分留在了老家,但也有很多人不愿寄人篱下,进入了关内。
但是常凯申买办阶级的性质,在这件事上表现得淋漓尽致,破天荒送上门的人才,居然因为没有足够的工作岗位,就这么轻易荒废掉了。
这些被安置到申城、金陵、江城的工人们,还没等到重新发挥出自己的力量,就在后面几年的风风雨雨中彻底四散开来,未免太过可惜。
对此伍翔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答应道:“嗯,大概情况我已经与各地负责的同志提过了,过去他们就动员了不少工人前往苏区,在这方面还是有一定经验的。”
到此两人都没有再继续深谈,话说至此,程刚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白区还是苏区,只要是为了革命,都不应该有什么偏见,二者精诚合作才是最好的路线。
虽然这样的想法未免有点过于理想化,两个派系的基础、环境甚至认识都有着显著不同,想要彻底融合估计还得费上不少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