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对于熟悉红军的当地村民而言,这支忽然出现的部队虽然有着不少红军的特点,却又浑身上下透露着许多不同之处。
首先最显眼的当然就是着装了,虽然一眼看过去还是土布质地,看整齐划一的颜色和制式在无形之中就给这支军队添加了几分威慑力。
这也是以往鄂豫皖当地红军部队所没有的,过去因为条件紧张,辛苦搜集来的布匹(其中也包括程刚支援的一部分)难以满足军队不断扩张的需要,所以有不少战士都是穿着自家带来的衣服。
更何况以现在布料的质量以及劳作战斗强度,一件土布军装穿不了半年就会变得破破烂烂,只能不断往上面加补丁。
甚至有得补丁打都还算不错了,一些战士甚至只能从衣服的其他位置拆东墙补西墙,以至于穿了一年多下来,背后空了一大块,两条袖子也没了。
对于这种情况,不只是红一军的战士大多习惯了,就连当地的老百姓也逐渐看顺了眼。
虽然一开始会觉得这支军队没本事,连衣服都穿得破破烂烂的,但日子久了也就知道这是一支站在穷苦人一边的队伍,反而多了一丝亲切。
所以乍一看到穿得整整齐齐的军队,不少村民还以为是有敌人过来了,在刚开始时甚至引发了不少骚乱。
一般来说红军控制区的村庄附近,都会在山头上安排一颗“信号树”,树一放倒,就说明敌人要来了,老百姓就会马上牵着牛、挑着担子“跑反”,如果有游击队在附近还会帮忙过来掩护。
所以一看到前面路过的村子,经常红军战士还没走过来,不远处的信号树就倒了,随后村子里便是一阵忙碌,好不容易才解释清楚。
造成了这般误会,不管是一军的同志,还是一军团的同志都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后来就改进了提前通报的方式,专门派人提醒前路的村庄来的是红军自家的队伍。
于是接下来到村子里,就变成了村头地边红旗招展,男女老少喜气洋洋的一副场景,村里人虽然不认识这些突然多起来的红军战士,但也会亲切地和他们打招呼。
其实一军团的装备也说不上多好,土布军装占了个染料的便宜,显得稍微高档一些,可也是布满了补丁,只不过好歹没漏啥肉出来。
倒是在其他方面,稍微懂点行的或者眼尖的老百姓还是看出来了,这支队伍的长枪、炸弹、大炮要比之前的红军多不少,而且队伍也更加齐整,气势更足一些。
其实,为了帮助北上的部队尽快熟悉当地环境,这些战士当中,除了红一军团的战士外,红一军也派出了一个营陪同,正好凑成了两个营,只不过这两个营的人数确实相差悬殊,比例差不多到了2:1,这主要是后者缺编少员的缘故。
缺编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指挥员,所以名义上的一个军,大部分都是地方游击队的水平,最开始只能以支队小队的形式进行编制,后来改成营连制,实际并没有多大变化,结果大多是牌子大,队伍小。
至于少员方面,新兵倒不怎么缺乏,现在各个根据地自从开始土改后,青年参加红军都很积极,甚至有的时候不叫他参军都不行。
之前鄂豫皖有段时间扩军得厉害,枪支不够,于是拿起大刀、长矛一样当起了红军,有些红小鬼打仗特别勇敢,不懂战术,不会战斗动作,但不怕死,冲锋在前,拼命去夺敌人的枪,缴到一支枪,眉飞色舞,可高兴了。
只是当程刚听到这些转述来的故事时,内心是既感动又无奈,对此他也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这样的现象在赣南闽西也曾出现过,只不过不是在正规军中,而是在那些游击队和赤卫队。
因为当初红四军在士兵训练、教育上的投入极大,所以准入门槛也很高,不少有志参加红军,但水平又达不到标准的青年,大多被安排进了民兵组织,使用各色杂牌枪支乃至梭镖进行训练。
相对好一些的的是,在中央苏区这些民兵不用参加过于艰巨的战斗,而且就训练强度来说,其实和鄂豫皖这边的新兵没啥差别,因此军事素质半斤八两,牺牲比例却要少很多。
此外这也使得在红一军的干部眼中,中央苏区派过来的这一万多战士实在是强得过于吓人,放眼整个鄂豫皖,相同水平的战士怕是连凑够十分之一都够呛。
从某种程度来说,双方之间如此悬殊的战斗力差距,也是李润石工作进展顺利的底气之一。
另外,最开始出发的时候,程刚还特地组织了一场赠予活动,凡是与红一军团一同行军的部队,都会送上一些战士们凑出来的军装、胶底草鞋、帆布袋等物件,比不上枪支弹药,却好歹聊表了一丝心意。
如此一来又产生了两个意料之外的影响。
一方面虽然凑出来的物件都是战士们使用过的二手货,却更能让人感动,毕竟在这个物资贫乏的时代,愿意分享本身就是一种美德。
因此当这些当地的战士和新来的同志,穿着相同的衣物一起行走在山间时,内心的认同感肯定油然而生。
再加上后者在历年训练和战斗下,举手投足之间展现出来的彪悍和利落,就更加引人崇拜。
而且红一军团在出发之前,就早早进行了严格的思想教育,不至于出现大面积歧视当地同志的情况。
所以多番下来,双方虽然语言还不怎么相通,却开始不断亲近,可以预见,若是再一同参加几次战斗,战友情便油然而生了。
另一方面,红一军团对于基层的掌握能力,就更加鄂豫皖的干部们咋舌,程刚一声令下,部队就将自己的剩余物资凑起来送人,这般令行禁止的作风可不是一般的军队能做到的,至少红一军目前就没得办法。
再想到当时缴获的枪支弹药,也是程刚毫不犹豫就全送了过来,那边没有一人说出半点怨言,细想一下也是只让人觉得厉害得紧。
这些暂且不谈,回到行军的这两个营来,这支部队的主要任务是打击鄂东一带新占区的土匪武装,算是一盘开胃小菜。
但也不能小看了这类土匪队伍、反动武装,要知道这些人在地主掌握下,可是专门和红军作对。
平时在根据地周围捣乱,等到白军攻来又积极配合,进到根据地大烧大杀大抢,无恶不作,给根据地造成极大困难。
因此无论是在那里,粉碎地主的反动统治及其武装力量,对巩固和扩大根据地都有着头等重要的意义。
可以说,只有将一处根据地周边的反动武装全部剿灭了,这块地区才切实属于红军的掌握之中,否则连派人通信就可能遭到伏击暗杀,各地死在这些人手中的中高层干部也不在少数。
这次带队的是一军一师第三团的团长倪志量,从这点就可以看出红一军对此类任务的重视,类似于此的队伍还有十来支,大多派出了团一级的干部一路带队。
至于双方剩下的队伍,一部分主力被派往外围执行袭扰工作,还有一部分战斗力较弱的新兵则留下来进行集训。
倪志量今年正好三十岁,是先前申城中央派来的军事干部,北平人,黄埔四期毕业生,李济深反革命政变后,他被关进监狱,羊城起义时才放出来,前年年底被派到了鄂豫边区工作,从履历上就可以看出确实是位资深的老革命。
至于红一军团这边的负责人则是营长李阿生,这位一路凭借着战功和满身伤疤升上来的指挥员,虽然起点较低,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威望。
回顾他过去的一年多时间,出击赣南时他是二十八团的排长,而且单凭先前的战绩,他只要愿意留在井冈山,就会直接升为连级干部。
后来在赣闽根据地参加一系列战斗,立了不少功,身上也添了更多的伤,一路半是能力半是幸运地活了下来,去年底顺利成章地升为了连长。
到了今年上半年,表现优异的李连长又被选入了学院的进修名单中,这人在战场上虽然莽撞得很,可进了课堂却又能沉得下心读书,所以很快又成了众所周知的学习标兵。
最让人感到羡慕的是,先前留守井冈山的李护士,也就是李阿生的新婚妻子,在两地交通线彻底打通后也顺理成章地被调来了瑞金交流,分别一年半的夫妻二人总算相聚在了一起。
按照普遍的规划,他们其实已经在考虑趁此机会赶紧生养一个孩子,一家人就此过上一段安稳日子。
但中央苏区成立后不久就开始动员各方面人员支援其他根据地,其中鄂豫皖是一项大头,军事、工业、农业、医疗、教育,需求清单列了长长一串。
于是夫妻俩商议一阵后,毅然决定放弃先前设想好的计划,报名北上支援鄂豫皖,当时这番决定还震惊了身边不少人。
要说起来,红四军占领瑞金的一年多时间里,因为其远超历史同期的战斗力,使得以瑞金为中心的一块区域,其实是长期处于较为稳定的状态,没有收到太多战争的干扰。
这般局面无论是在过去的历史,还是在“未来”的历史中都实属少见,另一个时空差不多同一时期,中央苏区成立时还要设法躲避白军飞机的轰炸,军民的压力肯定要大上不少。
反过来看,这般短暂的幸福时光肯定也导致了一些人不愿意离开,作为人之常情这倒是能够理解,所以也使得主动报名的同志更加难能可贵。
也是因为这番表现,最后李阿生被任命为营长,在战斗力极为浓缩的红四军和红十二军当中,已经是一个不低的职位了。
这点从倪志量对李阿生的态度上也可以看出,虽然两人职位不同,但倪团长始终与对方平等相待,毕竟他也知道,即便真把他们三团全拉上来,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李阿生的这一个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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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继续融合
“红色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夜里,战士们走了整整一天的山路之后,终于来到一处村庄旁驻扎休整,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总难免需要一些娱乐活动来进行调剂。
若是在一般的军阀部队中,这种娱乐可能就是赌博、打架,乃至偷溜出去骚扰驻地的女性,又或者去附近的县城快活,当然,在某些地方,可能还会掏出大烟枪,快活地吞云吐雾享受一番。
但这些在红军当中都是被严厉杜绝的行为,无论是从战斗力培养还是从军民关心维系的角度出发,都必须将这些丑恶的陋习从苗头上掐死。
最初队伍初成时,多少还难免带着些陈规陋习,甚至有的队伍连大烟鬼都存在不少,但随着正规化的进行,很快就把这些旧社会的污垢扫除了一遍。
只是现代的军营生活就已经相当枯燥,更不用说一百年前这个时期了,而在这片山区当中,生产力的落后又决定了这里的文化活动,大部分都还停留在极端原始的封建时代。
也就唯有土共和红军到底是不同的,这是一支代表着先进文化的力量,从创立之日起,无数先辈就在使用着各种方式给这片黑暗而沉闷的大地带来更多的生机。
所以即便是在历史上,红军战士们的业余生活也是相当的丰富,至少相比于大部分农村以及其他的军阀部队,他们的精神世界要灿烂许多。
作为更加进步且更有意义的娱乐活动,合唱也成了广受各级指战员欢迎的一种形式,现在队伍当中传唱的,正是那首经典的《三八纪律歌》。
事实上,即使程刚没有提供资料,早在去年的时候,红一军内部还是开始自发地传唱一首名为《红军纪律歌》的歌曲,在历史上这正是《三八纪律歌》的原型。
当年长征胜利会师之后,鄂豫皖红军组建的红十五军团,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条文创造性地填进了先前已有的革命歌谣曲调中,这才有这首传奇歌谣的问世。
要想取代旧文化,就必须要用新文化来占据思想的高地,从这个例子就可以看出,即便没有程刚,仅凭那些并不怎么熟悉乐理的同志,部队当中也能自发地创作出不少文化作品。
这便是土共这个掌握了最进步力量的组织,所展现出来的魅力。
只不过因为有了程刚的插手,早在三年前,井冈山就已经开始传唱纪律歌,到了现在,几乎每一名湘赣闽粤的革命战士,都能还算顺畅地将歌曲唱出来,同时也起到了教育战士、宣传红军的效果。
除此之外,北上的一军团指战员们,还掌握了更多更加丰富多彩的歌曲,以至于在当地的同志看来,中央苏区的兄弟部队简直就像是一座百宝库,怎么掏也掏不空,直让人心痒痒。
也是通过这些拉歌、合唱的方式,两支语言并不怎么相通的队伍,愈发地亲近了起来,在这三五天的行军途中,甚至还有些战士已经互相结交了朋友。
毕竟这些干部和战士都很年青,二十岁上下,正是生龙活虎的年纪,对未知的事物充满着好奇,而眼下这种前所未见的交流方式,正是扩展视野的绝佳机会,使得一个全新的世界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别说那些在山区中成长,从未去过远方的战士了,就连过去走南闯北有着丰富阅历的倪志量,也对红一军团的一些表现感到新奇不已。
现在他们所在的这支队伍被暂编为第三支队,由倪团长担任支队长兼教导员,李阿生任副职,两人一路过来配合默契,相谈甚欢,还生出了几分知己之感。
回到红军的临时驻地这来,今夜的活动安排其实非常简单,先是几首简短的合唱,然后是不同队伍之间的拉歌,持续时间并不算太长,只有不到半个小时。
毕竟考虑到行军的需要,得多保存一些体力,以至于结束的时候不少战士还有些意犹未尽。
只不过军法如山,到了需要就寝的时候,命令下达下来就没有半点推三阻四的可能,很快在各级指挥员的安排下,战士们就在借来的门板、稻草上陷入了梦乡。
作为支队的最高负责人,倪、李两人肯定是睡得最晚的那一批,他们先是顶着困意检查了一遍周边布置的岗哨,又去各个宿营点查了一轮寝,这才放心地回到了自己的铺盖处准备休息。
“李副,还没睡呢?在写什么呢?日记吗?”倪志量看到李阿生就着昏暗的煤油灯光,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好奇地问了一句。
算是一点小小的特权吧,两人此时挤在从老乡家的堂屋里,还有一盏油灯可以照明,至少基本的办公要方便点。
“啊,没呢。”听到同事的提问,李阿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上的伤疤也因为充血而显得略微狰狞,但说出来的话却远没有伤疤看起来那么恐怖。
“我在跟我的爱人写信,出发时约定好了的,只要有空的时候就要写些东西,等下次见面了再给对方看。”
若是只听李阿生的言语,而不看他的面容,也不考虑实际的身份,大概还会以为他是哪座城市里的进步青年吧,如此浪漫的称谓和交流方式,在这个时代可是专属于一小撮人的特权。
“真好啊。”倪志量虽然不知道什么叫狗粮,但听到这样的描述,还是发自内心地生出了几丝羡慕乃至嫉妒的情绪,当然主要还是前者。
“真希望能够像你一样,找到一个这么好的妻子。”倪志量不自主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在这艰苦的革命道路上,能够有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携手同行,这不仅是一件人生乐事,更充满着令人无尽向往的浪漫主义情怀。
“其实还好啦。”李阿生继续红着脸回道:
“中央苏区非常重视女性的教育,所以我们那一直都有很多优秀的女同志,好像我爱人还有不少同学和同事现在仍是单身呢,也是可以争取的呀。”
说着说着,李阿生就有些说不下去了,毕竟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的脸皮暂时还没锻炼出来,这倒也算不上说媒,只是介绍了一下自己了解到的情况。
听到这个,一时间倪志量都有些心动了,然后又很快不好意思起来,只是说道:“那,那有机会再说吧。”
于是两人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顺便一提,这里还有个有意思的地方,倪团长作为北平人,在南方参加革命的时候最为苦恼的就是语言问题,不管是在羊城,还是在鄂豫皖,当地的方言总是让他这个北方人感到苦恼不已。
但他和红一军团的一些同志交流起来,却要比想象当中轻松不少,虽然这些同志发音当中还是带着厚重且独特的方言格调,但好歹认真听下来能懂个大概,而他说的话其他人也大多能听明白。
好奇之余,倪志量这才了解到,原来中央苏区等地早已开始推行所谓的拼音教学,虽然在南方普及北方官话难度颇高,但几年下来多少有了些效果。
特别是听说到那边为了强化教学效果,还特地用上了广播、留声机等设备,定期循环播放各类节目,这就更加令人惊讶了,当年他在黄埔军校都没见识过这些手段,不得不让人感叹中央苏区之先进。
另外对于李阿生还有他妻子的故事,倪志量也有所听闻,两人都是贫苦出身,而且还是完全在党的培养下实现成材的同志,堪称一个根正苗红。
而在他们各方面的表现也让人敬佩不已,丈夫是屡立战功、浑身伤疤的军人,妻子是救死扶伤、扶危济困的医护工作者,无论从那个标准来衡量,都属于这个时代一等一的人才。
因此,当这样一批精锐被调派前来支援鄂豫皖,当地的同志怎么会不欢迎呢,即便放在后世,这里也是多年的老少边穷地区,更何况是现在,无论是物质还是人才都紧缺得很。
当然,倪志量现在还只是停留在好奇和兴奋的阶段,并没有仔细思考过一个具有自主培养体系的根据地,到底会发挥出怎样的力量,又会对已有格局造成什么影响。
这其实算是一个极大的课题了,莫说以今人的视角是否能够洞悉清楚,即便是放在前后的历史上,也很难找出类似的案例来。
甚至可以说这已经算是全新的农村路线了,在这条路上,城市的作用被缩减到了极致,也许可以称之为另起炉灶。
连带着那些依托于城市而发展起来的小资产阶级以及知识分子,如果没能及时投身于革命的话,也将很快在飞速发展的历史潮流中落后下去。
只是这些暂且与倪志量和李阿生等人无关了,似乎想要打破刚才略微尴尬的局面,倪志量很自觉地没有继续打趣,而是转头说起了正事。
“李副,我看现在部队的战士们磨合得都差不多了,你看是不是可以就此进行下一步了?”
“应该没问题,当初出发的时候,首长们就有打算把队伍混编起来,只是双方还不够熟悉,不适合搞大动作,现在或许可以试一试。”
当谈到公务时,两人很快就进入了状态,李阿生也没再写信,为了节省煤油,干脆熄灭了油灯,在一片黑暗之中商谈起来。
混编自然有混编的好处,现在两边的战斗力差距较大,各种思想理念也有所不同,打散编制可以起到尽快融合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