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源仙尊 第747节

  他还有半句话死死压在喉间,未能出口。

  这些招揽而来的同道,助拳出力尚可,指望他们真正卖死力搏命?如今福生观颓势尽显,又有几人还愿死战?若非受契约束缚,恐怕早已作鸟兽散了……

  说话间,那道虹光已飞临法坛近前。

  出乎所有人意料,来者并非催战的凶神,仅是一名面容稚嫩的道童。

  那道童悬停云头,朝着陶峰变等人恭敬一礼,声音清脆:“陶观主,诸位真君在上,我家观主有言:天色向晚,斗法亦耗心神,不若暂歇一晚,明日再续前战,如何?”

  傅大年听得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罗封……莫非是糊涂了?竟不乘胜追击,反而主动提出休战?

  然而他心头那丝侥幸尚未升起,便见那道童转向法坛上的孙程、陈沐等外援修士,再次躬身行礼,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地传遍四方:

  “诸位真君,我家观主还有一言相告:明日若再行出阵,我两仪观便不会再如对阵钟真君那般留有余地。”

  “诸位与我两仪观本无深仇大恨,缘何要在此处枉送性命?还望诸位细细思量,若愿就此抽身,今晚便可速速离去,切勿……自误前程。”

  言罢,那道童不再停留,脚下生云,飘然折返而去。

  傅大年脸上的惊疑瞬间凝固,随即化作一片铁青。

  不止是他,陶峰变与严容牧亦是相顾无言,心头俱是一沉。

  罗封此举,表面是提议休战,实则是图穷匕见,欲行那兵不血刃、瓦解人心之策,意在一举锁定胜局……

  ……

第967章 死局

  晚风沁凉,裹挟着丝丝细雨拂过法坛,令在场众人精神为之一凛,却也驱不散心头阴霾。

  果不出陶峰变三人所料,待那传话道童离去后,孙程等一众外援修士之间,立时泛起一阵难以抑制的骚动与低语。

  倘若钟叱焱尚在,或是楚氏三兄弟、莫问休未曾陨落,他们或许还存几分硬拼的底气。

  可如今局面急转直下,福生颓势尽显,两仪观更是明里休战、暗里施压,言语间杀机毕露……

  他们本为逐利而来,又有谁甘愿陪着福生观一同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纵是曾觊觎那福生长老之位者,此刻心中念头,只怕也已悄然动摇……

  傅大年敏锐地捕捉到众人心绪的浮动,脸色瞬间阴沉如水,张口便欲抬出法契约束,却被身旁的陶峰变不动声色地抬手制止。

  此时再提法契,无异于火上浇油,只会适得其反……

  陶峰变心中暗叹,面上却恍若未觉众人异状,沉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论道未终,既得此良机休整调息,诸位道友请自便,觅地静修即可。”

  “也好……”

  “是……”

  回应声稀落零散,透着一股心不在焉的疏离,仿佛预示着福生观即将面临的更大困境。

  福生法坛虽不甚宽广,但脚下这座飞岛足有数十里之阔,寻个清净之地调息吐纳绰绰有余。

  然而此刻,众人却并无分散之意。在几个有心人隐晦的目光示意下,他们三五成群,悄然聚拢到法坛边缘或飞岛僻静处,压低声音,交头接耳地商议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不安……

  高天之上,云雾遮掩之处。

  罗封御使神念,遥遥俯瞰着飞岛上那聚集成堆的人影,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抚掌欣然道:

  “妙极!妙极!钟叱焱这一走,犹如釜底抽薪,人心彻底动摇,任谁都已看清,福生观气数将尽,回天乏术,卫师弟此计,当真高明!”

  卫沧东负手而立,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眸光深邃,缓声道:“福生请来的这些同道,纵是死伤折损,如今也仍有近十人之众,其中更不乏如陈沐那般实力难测之辈,若说这些人甘愿为福生拼死效命,师弟实难采信。”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此刻,我等为其敞开一条生路,若事情顺利,便可兵不血刃,令其自去半数人马。”

  “倘若福生胆敢阻拦……呵,到时不必我等动手,他们自家阵脚,便要先行大乱了。”

  结果也正如他所料,钟叱焱离去之后,诸修虽然不说,但心里却也隐隐有着比较,再加上那道童传言,更是有了如钟叱焱一般尽早脱身而去的想法。

  只是有一点却绕不过去,那就是他们每个人都受法契束缚,若置之不理,事后定会遭到反噬……

  “诸位道友,”人群中,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可有良策,能说动陶观主……解了这法契束缚?”

  “良策?”

  立刻有人冷嗤一声,语带讥讽,“换做是你我,值此存亡关头,岂会轻易放手这仅存的约束?牢牢攥紧法契才是正理,主动解开?痴人说梦!”

  “可钟真君的不就——”

  “钟真君那是实打实出了力、负了伤的,我等寸功未立,凭何脸面要求陶观主开恩?”

  此言一出,如同冷水浇头,数人顿时泄了气,只能暗暗低叹:“早知如此……第一日就该拼死上阵,挣个脱身的由头……”

  两仪观明明白白言说,今日过后,便不会再有所留手。

  他们纵然对自身修为再有信心,可面对这等生死之局,谁又能不心生忌惮?自不愿轻易涉险。

  闻得叹息,不少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角落里的吴氏夫妇,眼神中或多或少都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艳羡。

  这时有一灰袍真君眸光一亮,开口道:“吴道友贤伉俪虽未取胜,却也奋力出战,更因此身负重伤。”

  “若由二位出面恳请,言明伤重难支……陶观主念及情分,说不定便会网开一面……不如就请贤伉俪代表我等前去……”

  他话未说完,但用意昭然若揭,是想推举这受伤的夫妇作为代表去交涉,为大家求一条生路。

  却不想吴道人霍然起身,冷笑道:“诸位道友真是可笑,签订法契之前,陶观主便将此行凶险,明明白白告之于众,尔等亦是亲口应承,亲手签押!如今时局不利,便想背弃信义,抽身而退?”

  他大袖一挥,带起一股劲风:“吴某虽只是山野散修,却也知‘信义’二字重逾千斤!”

  “此等背信弃义、临阵脱逃之举,恕我夫妇二人耻与为伍,尔等要走,自去寻陶观主分说,休要拿这等腌臜心思,来恶心我夫妻二人!”

  言罢,他再不理会众人难堪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气息微弱的夫人,脊背挺得笔直,昂首阔步,径直离开了这片心思浮动的人群。

  场面一时陷入难堪的沉寂。

  先前提议的灰袍道人更是面皮发烫,颈后发热,既有对吴氏夫妇“不识抬举”的恼怒,又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羞愧。

  幸而此时有人出言解围,打破了僵局:“道友无需动怒,吴氏夫妇的好友莫问休死在两仪观手中,自不会轻易这般离去,你想让他二人从中替我等说和,却是找错了人。”

  灰袍道人闻言,面色稍霁,就势下台道:“那依道友之见,何人可堪此任?”

  那人微微一笑,趋前两步,压低声音道:“陈沐,陈真君……”

  “陈真君?”灰袍道人眉头立刻紧锁,质疑道,“道友此言岂非自相矛盾?照你所言,陈真君可是亲手斩杀了两仪观的宋长老!”

  “此等深仇,他更该与两仪观不死不休才对,怎反成了适合说和的人选?”

  那人神色从容,缓缓摇头道:“非也,非也。”

  “正因陈真君斩杀了宋琴,才更应该抓住今晚这唯一的生机,及早脱身。否则待到明日,岂不是真要与两仪观结成不死不休的死局?”

  众人闻言,沉吟片刻,竟觉得此言不无道理。

  换作寻常修士,斩杀两仪长老自是血海深仇,绝无善罢甘休之理。

  可陈沐终究出身真仙道统,身份非凡,若他此刻愿意离去,即便手上沾着宋琴的血,以罗封之老谋深算,权衡利弊之下,也极有可能选择隐忍,将此仇暂且揭过。

  “原来如此……”

  灰袍道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旋即抬头环顾四周,“不知在座哪位道友,与陈真君有旧?可否出面,代我等陈情?”

  场间依旧一片沉默,无人应声。

  但灰袍道人心中早有计较,目光最终落在了默然不语的许榕几人身上,轻笑道:“许道友,缘何不语啊?”

  许榕闻言,轻轻摇了摇头,缓缓起身,声音清晰而平静:

  “许某虽与陈真君谈不上深交,却也略知其性情一二,在此奉劝各位,莫要……作那缘木求鱼、徒劳无功之想了。”

  若陈沐真有脱身之意,又怎会悍然出手,斩杀宋琴于当场?

  灰袍道人等辈,终究是太过一厢情愿了。

  许榕言罢,不再多言,同样拂袖转身离去。

  郭子喆见状,面上稍显犹疑,但只踌躇片刻,便也抬步跟了上去。

  唯有那青衫真君立于原地,脸色阴晴不定,变幻数次,终究未曾挪动脚步。

  郭子喆行出不远,察觉异状,不禁回首诧异道:“青屿道友?”

  青衫真君仿佛不敢与二人目光相接,只微微垂首,沉默不语。

  其实自钟叱焱先前索贿,他力劝许郭二人低头之事便可看出,此人向来怯于涉险。

  此番前来助拳福生观,也是看中其人多势众,料想不至于顷刻溃败,这才存着几分侥幸,签下法契,希冀能赚取一份人情与丰厚资源。

  岂料,局势竟急转直下,崩坏至此……

  许榕与郭子喆见此情状,心中了然,皆是摇头一叹。

  人心各异,强求不得。

  两人相视一眼,不再停留,身形展动,便朝着法坛另一侧大步而去。

  待二人走后,青衫真君这才开口道:“在下亦与陈真君有过交谈,愿前去相请。”

  众人闻言面上一喜,当即齐齐出声:“拜托道友了。”

  青衫真君摆了摆手,不再多言,当即纵起遁光,径直朝着陈沐静坐调息之处飞去,转瞬即至,他按下云头,落在不远处,恭敬施礼道:“陈真君,在下冒昧打扰。”

  陈沐长身而起,轻笑道:“原来是青屿道友,道友孤身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青衫真君面色踌躇,斟酌片刻,终是将众人欲请其出面、恳求陶峰变解除法契之意,原原本本道出。

  陈沐听罢,笑容依旧温和,却不见丝毫犹豫,直截了当道:“此事,恕贫道不能应允。”

  见陈沐拒绝得如此干脆,青衫真君心头一紧,却又不敢有半分逼迫之态,嘴唇嗫嚅了几下,终是化作一声无奈叹息,再次躬身一礼:“既如此……在下告退。”

  言罢,黯然转身离去。

  陈沐既不肯挑头出面,还有何人能有此资格与情面?

  回返途中,青衫真君面色凝重,心头如压巨石。

  正思绪纷乱间,却见前方一道遁光迎面疾驰而来,观其行色,竟似专程冲他而来。

  青衫真君心中一动,待看清来者面容,精神陡然一振,几乎熄灭的希望之火竟又悄然复燃几分,脱口道:“孙真君?你这是……?”

  来人却是孙程,他适才从灰袍道人处探知了众人心思,心中顿时同样萌生去意。

  他本就是追随钟叱焱而来,如今钟叱焱既已离去,局势又变得如此凶险莫测,虽说对福生观许诺的丰厚报酬万分不舍,但终究性命更为要紧,是以便果断前来追寻青衫真君。

  “这位道友,陈真君如何说?”

  青衫真君摇头一叹:“陈真君不应。”

  “既如此,”孙程目光一闪,主动请缨道,“孙某愿代诸位道友前去向陶观主陈情,不知道友以为如何?”

  青屿闻言,眼中顿时迸发出惊喜之色。

  除却深不可测的陈沐,孙程好歹也是胜了一场,由他出面,分量倒也足够。

  他当即应道:“孙真君肯出面周旋,那是求之不得,在下这便随道友同往!”

  不料孙程却微微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精明的笑意:“仅你我二人,怕是不够分量,孙某之意,是请诸位道友一同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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