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原本诡笑着的葛大生终于裂开了嘴,黑红色的污血从他嘴角流出,发出沙哑如恶鬼厉厉的嗓音,
“贱人……贱人……”
贱人?
姜守中讶然,“这么说来,杀你的是一个女人?而且还不是妖?可伱的心脏,分明就是被妖掏走的……”
忽地,姜守中瞳孔收缩,想到了什么。
凶手……是两个!
一人,一妖!
杀葛大生的是人,而掏走葛大生心脏的是妖!
黑色的墨汁已经蔓延到了姜守中的腰部,尸体的双腿也被彻底浸染……而这一切,姜守中并不在意。
主动让死人开口,只能如此。
就好像强行将其拽出阎王殿进行审问。
除非死人愿意主动与他交谈,比如之前兴安巷里遇到的那个老头或者张琅。
但如果死亡超过七天,那就永远无法与死者对话了。
姜守中盯着葛大生血红无瞳仁的眼睛,再次问道:“杀你的人,你认识对吗?她叫什么名字?”
“贱人……贱人……”
葛大生依旧重复着这两个字眼。
果然这种直接询问答案的方式不行,必须引导对方说出关键字眼。
姜守中叹了口气,只好进行下一步推论,“十四号那晚,你和郑山崎去赵万仓家偷盗,可原本放风的你,中途突然离开了。
是因为你看到张婶家闲置磨坊棚里,有人在偷情,所以好奇跑去偷窥,却看到妖物对吗?于是你想借此敲诈对方。”
“贱人……贱人……”
葛大生嘴巴一张一合,好似有一根线在暗中控制着,始终喊着“贱人”二字。
声音如钝刀磨石,异常难听。
“说的不对?”
姜守中皱了皱眉。
黑色的墨汁蔓延到了他的脖颈。
乍一看,姜守中的大半身子完全融于黑暗,似乎只剩下一颗头颅悬空漂浮着,场景显得分外诡谲。
然而姜守中并未察觉,他体内的小金人此刻正贪婪吸收着这些阴气。
小金人儿幸福的躺在男人丹田之内。
拍拍小肚子。
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意识到时间不多,姜守中大脑急速转动,忽然想起文老八和这家伙经常在云初赌坊混迹,再次快速开口,
“你曾在赌坊听文老八说起过,那地方有人偷情,所以那晚你在把风的时候正巧看到了那间磨坊棚。
好奇心驱使下想着去瞅一眼,结果并没有人在那里偷情。
但是,你却意外的看到了另一幕景象……”
“下毒……下毒……”
葛大生那张不断机械式开合的紫黑色嘴唇中,终于吐出了不一样的字眼。
下毒!?
姜守中愣住。
葛大生当时看到有人在下毒!?
姜守中眸光浮动,“这么说来,你看到有个女人在下毒,所以打算敲诈她,但没想到被那女人给杀了。”
此时,黑色的粘稠墨汁已经没过了他的嘴唇,同样也浸没了葛大生的面孔。
瞬息间两人彻底被黑色液体吞没。
死人说不了话。
活人也没法开口了。
……
好似溺水而生的姜守中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喉咙似吞刀片,每喘息一次便疼的厉害。
尸房依然死气沉沉。
葛大生的尸体一动不动的躺在专门用来验尸的冰台上,仿佛刚才“诈尸”的恐怖场景只是幻觉。
姜守中想要起身,双腿却毫无知觉。
好不容易提起了些气力,整个人扑通一下倒在地上。五脏六腑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拧转着,浑身轻微的抽搐。
他的眼眶涌出通红的血丝,唇面乌青。
难以言喻的痛楚如潮水席卷向他的全身,令他面孔扭曲,甚至落下血泪,只能趴在地上荷荷喘气。
许久,疼痛才渐渐褪去大半。
感觉从鬼门关爬出的姜守中,茫然看着屋顶横梁,后悔道:“妈的,脑子抽了跑来干这事,果然不长记性。”
这不是他第一次主动与死人通灵。
也不是第一次体验到这份不输于凌迟的疼痛豪华套餐。
毕竟死人不是随便就能“开口”的。
每一次要承受这蚀肉碎骨的酷刑不说,即便运气好让对方诈尸,可若是询问的方式不正确,问半天也是白白浪费精力。
这也是为何,他不一开始就用这种法子。
况且让死人开口一次,他就得休养很久才能恢复。
因为……他也会变成死人。
只是这一次疼痛更重。
好像体内有一股气息横冲直撞。
似乎是肚子里有一个家伙吃饱喝足后,正兴奋的一边玩摇滚,一边开银趴。
姜守中擦拭掉眼角流下的血水,小心翼翼地扯开衣襟看了看。
果然,自己的皮肤上已经呈现出骇人的尸斑。
“妈的,下次多动脑子!”
第32章 护夫?
离开阴气郁重的寒库,姜守中惨白的脸颊稍稍有了些血色。
身体残余的疼痛并未完全褪去。
每走一步,皮肉中好似掺杂了玻璃碎片。
好在姜守中连最难熬的痛感都习惯了,这些疼痛也就不算什么,只是体内翻涌的气血属实难受的厉害。
院内大雪纷纷,并不显得冷。
走了二十余步,姜守中便感觉腑脏似被压挤撕裂,一股温热涌上喉咙。
他连忙站定脚步,双拳紧握,死死咽下一口涌到喉咙的鲜血。
吐血倒没什么。
至少得忍到家里去吐。
不然好端端的进入寒库,出来后却吐血,被人看到指不定闹出什么误会流言来。
待气血稍稍有所平复,姜守中缓步前行。
而这时,前方走廊拐角出现了一对身影,一男一女。
女子身段秾纤合度,飘逸出尘。
男子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两人走在一起,当应了“檀郎谢女”的眷侣造化。
这二人正是染轻尘和杨仲游。
姜守中一怔,倒也没多余的表情,继续迈步。
而看清前方来人的染轻尘,同样愣了一下,神色略微有些怪异。
在成为六扇门新院主管的那一刻,她就清楚以后与对方碰面的次数不会少,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来的如此之快。
这应该是他们夫妻二人第三次见面吧。
第一次,对方拿着婚书上门。
第二次,成亲之日。
再往后就没有了……
因为成亲当晚她就离开染家回师门了,连给对方揭红盖头的机会都没给。
后来得知对方并没有死皮赖脸待在染家,而是求了一个暗灯的职位去外面独自居住,她才回到了家中,偶尔让婢女送点银子过去。
看到男人一步步走近,素来心境宁和的染轻尘竟没由来的一丝紧张。
紧张什么?
紧张对方会在这时候故意大声挑开他们的夫妻关系?
或者紧张对方误会她与杨仲游?
毕竟任何一位丈夫,看到自家妻子与别的男人结伴而行,总会生恼吧。
怀着复杂心绪,染轻尘却看到男人步伐未有任何停顿,也未刻意放慢或者故意加快,如平常一般很淡然的走了过去。
夫妻二人擦肩而过,形同路人。
染轻尘愕然。
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下竟莫名升起一丝恼意。
故意视而不见?
果然对她这位不称职的妻子心有怨言啊。
走廊道路不宽,三人若并行必然拥挤。杨仲游没胆子靠近佳人,但看到对面走来的男子与女神擦肩过近,心中略显不快。
于是下意识抬起剑鞘,打算把姜守中朝墙壁那边推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