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守中翻了个白眼。
听闻这话,一向给自己标榜江湖道义的陆人甲火气上来了,撸起袖子大怒道:“甲爷我怎么就没有‘义’字了,你把话说清楚!必须说清楚!”
姜守中冷笑,“不谈远的,就说点近的。上个月六号,你说要请我和老张喝酒,酒是喝足了,你人也提前尿遁了,最后还是我结的账。
上个月十四号,我们去捉妖,结果半路你跑去给春雨楼的青娘修茅房去了,我和老张差点没累死。
这个月一号,你为了给青娘撑场子,骗我们说去捉妖,结果差点惹了京城一位权贵大少爷,没坑死我们……”
姜守中掰着手指一件件数来,
“还有,上司给的公款,有一半被你挪去买胭脂水粉送春雨楼的青娘了吧,我和老张闲了想喝点好酒都没戏……”
陆人甲脸色由黑转青,再由青转紫,继而涨红。
啪!
他狠狠一拍茶桌,吓得不远处茶摊老板一哆嗦,心里骂骂咧咧,脸上却堆着笑忙不迭上前,“官爷,这茶不合口吗?”
甲爷一抖衣袖,扔出两片破旧铜板在桌上哗哗作响,瞪着姜守中豪气道:“今个儿这茶水,甲爷我请!”
茶摊老板小心翼翼道:“官爷,这茶一共六文钱。”
“六……六文?”
甲爷一愣。
甲爷冷着脸继续摸钱。
但翻遍了身也实在没摸出半个铜子儿。
先前得来相亲的一两碎银也还回去了,于是一扭脖颈瞪向茶摊老板,“多少?”
“六……啊不,就两文。”
茶摊老板也算有眼力劲,连忙改口。
甲爷冷哼一声,指了指桌上的两个铜板,又指了指自己,对姜守中怒道:“别瞧不起甲爷,这茶……我请!”
说完,拂袖转身,一派阔气架势。
走了几步后,突然又折回来,一口将没喝完的茶饮尽,连几片茶叶都吸溜进嘴里,瞪着姜守中重申道:
“我请!”
便再次拂袖离去。
姜守中并未理会阔气甲爷的生气离去,端着温热的茶碗默默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目光随着脑中思绪飘忽不定。
待碗里茶水饮尽,他取出四文钱放在桌上,前往六扇门。
得,还是硬着头皮去问死人吧。
姜守中决定利用自己的“通灵”能力,去六扇门存放葛大生尸体的寒库,碰碰运气。
——
因为朝廷要组建新院的缘故,六扇门特意将临近北侧的梅香院腾了出来,作为新院的办公地点。
染轻尘办公的书房便在这里。
距离寒库不远。
打开窗户,便能看到院内种植着的数株老梅树,每到冬日,梅花盛开,香气四溢,颇为怡然。
将视线从弯折盘旋,形态各异的树干上收回,一袭青裙的染轻尘喃喃道:“傲然独立寒风秋,永驻人间暖心房。暖不暖心房不知道,坐在这里看风景却很冷啊。”
“轻尘若不喜欢这间屋子,不妨去西院,那里有碧波池,总比这边临近死人堆的寒库要少一些阴气。”
书房内,锦衣青年笑道。
这位礼部侍郎的二公子杨仲游无疑生了一副好皮囊。
鬓若刀裁,鼻若悬胆,目若朗星,就连贵妃娘娘在闲谈时都赞叹杨家二郎“眉梢间天然一段风韵”。
若只是好皮囊也就罢了,这位杨二公子不仅文才斐然,甚至习有一手好剑术。
十一岁时便被枯剑派“四眼真人”收为弟子,十四岁便剑有小成,十七岁更是协助官府击杀被誉为“平塘第一枪”的贺巍山。
在京城这些年轻天骄里,虽不如慕容南那般亮眼,但也名声不斐。
在染轻尘一干追求者中算是名列前茅。
听到对方称呼“轻尘”二字,染轻尘黛眉微蹙,有些不悦。将要开口时,一片梅花被冷风徐徐吹向窗。
梅花薄如蝉翼,欲欲而坠。
染轻尘伸手接住。
望着掌心洁白如雪的花瓣,女人清冷的秋水长眸浮现些许恍惚。
花瓣如她。
如何娇艳,如何借风脱离,也终逃不出掌心。
莫名的,她又想起被她提笔抹去的那个名字……以及那道本该熟悉,却无比陌生的身影。
“你也一样很怨我吧。”
染轻尘自嘲一笑,心底悄然生出一些愧疚。
杨仲游痴痴凝视着静立窗前的绝代佳人,丝毫不掩饰眼中的爱恋,只幻想未来能与佳人共度一世良缘。
虽然听说染家私下已经将染轻尘嫁人。
嫁给了一个小小暗灯。
且不说真假,即便是真的,他也不会在意。
只要对方不是像慕容南那样的亮眼天骄,一个小小市井暗灯,他不放在眼里。
如此明珠,怎可蒙尘于市井。
“下雪了。”
女人轻声呢喃。
杨仲游终于舍得将目光投向窗外。
鹅毛大雪飘然而落。
雪染轻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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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让死人开口
葛大生的尸体放于大院北侧的寒库。
也就是太平间。
一般命案的尸体若无家属领取,会暂存于衙门义庄。但涉及到妖物的命案,其尸体都会先放置于六扇门寒库内。
等案件调查清楚,并确定尸体无沾染妖气,才会让其家属认领。
若家属不领,则由六扇门焚烧。
姜守中将身份令牌递交给看管人员,确认无误后又在入库登记名册上将自己姓名,进库时间,以及要看哪具尸体等相关信息全部登记完全,才进入了寒库。
尸体被寒库看管人员送至单独一间验尸房。
寒库极冷,穿的再厚实,也能感觉到渗透如肌肤的寒彻。
再加上常年存放尸体,阴气堆聚如深海,待的时间若久了,好似沉溺于海水深渊,让人呼吸难熬。
不过这一次有些奇怪。
姜守中进入寒库后,感觉这里的阴气很令人舒适。
就好像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贪婪吸收。
姜守中使劲搓了搓手掌,对着嘴哈了口气,仔细端详着葛大生的尸体。
尸检其实已经没必要了,在无风观姜守中便查验过。被掏去心脏的伤口弥漫着的妖煞之气,也已彻底散去。
姜守中前来,就是想让尸体开口。
但能不能成功,就另说了。
虽然他有“通灵”能力,但不是每次都灵验。
就好似阎王殿那边若不愿意放人,他耗费再多的力气也是徒劳。
姜守中从角落搬来一只褪漆的木凳,坐在被掏了心脏、面目可怖的尸体前,缓缓阖上眼睛。
尸房内冷寒刺骨,寂静无声。
躺着的尸体与坐着的活人,都仿佛被蜡封了的雕塑,毫无生气。
时间缓慢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就阴暗的尸房愈发暗沉,朦朦可见的斑驳墙壁悄无声息的隐没于黑暗中。
黑色阴影从尸房四面浸染而开,似要将一切吞噬。
最终除了姜守中与葛大生的尸体外,周围的一切尽是一望无际的瘆人黑色。
弱淡的光线笼罩在他们的身上。
好似被灯光囚禁的舞台,诡异而又奇幻。
“喀嚓!”
死寂的黑暗中,突兀响起如骨骼错位的声音。
下一刻,那原本静静躺着的尸体竟直挺挺坐了起来,如牵线木偶一般。
葛大生那张毫无生气,且死状狰狞的面颊机械且生硬的缓缓转过来,睁开的深幽血眸死死盯着姜守中,露出阴森的笑。
姜守中并未被眼前骇人一幕给吓到,反而松了口气。
运气不错,通灵成功!
只是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副作用,姜守中就头疼无比。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真不想玩通灵。
太折磨人了。
姜守中坐在凳子上不动,盯着尸变的葛大生,问道:“十七日那晚子时,你离开云初赌坊,独自前往无风观去见一个人,打算从对方身上敲诈银两,但没想到对方是妖物,把你给杀了,对吗?”
葛大生没有开口回应,惨白的脸上依然挂着诡笑。
原本周围死寂的黑色阴影,随着姜守中的开口,突然如拥有了生命一般化为粘稠的黑色墨汁,朝着姜守中和尸体爬去。
很快黑色的墨汁蔓延上了姜守中的小腿……
见尸体没有反应,姜守中心中诧异。
难道杀他的不是妖物?
姜守中试探性问道:“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