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娘子心中哀戚，但还是强撑着给丈夫操办丧事。
她和丈夫的感情挺好的，又有共同的子女，共同的利益，如今金吾侯去了，她当真是十分难过。
只是哪怕再难过，日子也要继续过下去。
这个时代的女人，丈夫去世后，最先想到的依靠肯定是娘家。
梁大娘子的娘家兄弟倒是不少，却没几个有能为的。
不过在下一代的子侄中，倒是有梁晓这个前途无量的五品指挥使。
梁大娘子时不时地看向前院的方向，见迟迟无人赶来，是心急如焚。
她都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了。
身边的丫鬟婆子一直在安慰她，却一点用都没有。
直到梁晓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梁大娘子猛的上前一步，喊了一声“四郎”。
梁晓抬眼看去，见姑母一身缟素，满脸的哀戚，也是心下恻然。
在他小的时候，姑母总是带着他和兄弟们玩耍，关系很好。
梁晓紧走几步，一面行礼一面喊了一声“姑姑”。
梁大娘子示意心腹婆子们看好门禁，然后一把拉住梁晓的衣袖，急声说道：“四郎，千万要救救你的弟弟和妹妹呀。”
梁晓眉毛一挑，问道：“姑母说的这是哪里的话？”
梁大娘子压低声音说道：“长话短说吧，我们家大郎今年才十二岁，他父亲虽然去了，可他也还袭不了爵，金吾郡侯之爵至少要空悬几年……”
这个道理梁晓也是知道的。
以金吾侯陈家为例，金吾郡侯的爵位自然是他们陈家代代相传的，可由谁袭爵这事，还是皇帝说了算。
毕竟爵位不是陈家的私产，也是属于国家的，自然不能由一个小娃娃继承，至少也要是个成年人。
当然，皇帝额外加恩，指定幼童袭爵的也有，但这种情况太少了。
原则上来说，应当是父死子继。
可谁人挑不出错来，实在不行，还可以莫须有，搞臭了继承人这一系，爵位自然可以转到旁系……
梁晓眼睛微眯，显然是猜到了一些，冷声说道：“姑姑，姑父还尸骨未寒，竟然有人动了这样的心思？”
梁大娘子苦笑道：“你姑父身体一直不好，希哥儿又年幼，金吾侯的爵位在你姑父身上，府里的人脉关系，却大半被希哥儿那几个叔叔分了，把他们的心都……养大了……”
不用梁大娘子继续说，梁晓就猜得七七八八了。
无外乎是陈希的几个叔叔都对金吾郡侯的爵位有想法。
同时，梁晓也知道姑姑为什么要找自己了——因为自己和皇帝关系好，是皇帝的心腹。
此事说破大天去，其实最后都要看皇帝的想法。
梁晓对梁大娘子说道：“姑母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金吾郡侯的爵位，一定会是希哥儿的。”
这话梁晓说得底气很足。
也不算是吹牛画大饼，梁晓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这件事，觉得问题不大。
第117章 皇帝：你姑母今年多大了？
以梁晓对皇帝赵真的了解，只要陈希没有犯下类似忤逆之类的十恶不赦大罪，赵真肯定会让他袭爵的。
陈希的几个叔叔都只是泛泛之辈，都不被皇帝看在眼中。
不涉及到自己的心腹，金吾侯府的继承人又没有大错，赵真是不会搞出幺蛾子来的。
这个推断来自于梁晓对皇帝的了解。
这就是混迹于皇帝的社交圈的好处。
梁大娘子也不是笨人，但因为对皇帝的行事风格毫无了解，才会自乱阵脚。
不过也不能说梁大娘子是在杞人忧天，毕竟种种阴私手段，不得不防。
梁大娘子并不懂其中的关节，但却无比信任梁晓这位娘家侄儿。
有了梁晓的话，梁大娘子肉眼可见地放松了。
梁晓想了想，说道：“姑母，这事你和希哥儿说了吗？”
梁大娘子摇了摇头，说道：“并没有说过，他才多大呀，还要操办他父亲的丧事……”
对此梁晓有不同的意见，看着梁大娘子的眼睛道：“我知道姑母对希哥儿的一片慈爱之心，可眼下与以前不同了，希哥儿就算一时半会儿袭不了爵，也是府里的当家人了，不能瞒着他。
“姑母恕罪，侄儿说句得罪人的话，在这方面，希哥儿比您还强些呢，就算害怕他处事不周，您也可以和他商量着来嘛。”
梁大娘子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说道：“四郎说的是，我知道了，只是……眼下这桩事，还是要拜托四郎了。”
梁晓又是一礼，说道：“姑母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是我应该做的，包在我身上吧。”
为了安梁大娘子的心，梁晓压低声音说道：“姑母放心，若说立时让希哥儿袭爵的能力，我是没有的，可若是有人打金吾郡侯之爵的主意，我肯定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和吴大娘子不同，梁大娘子是个标准的内宅妇人，只知道自己的娘家侄儿是皇帝的心腹，但对于梁晓到底有多大的能量并不清楚。
有了梁晓这合情合理的话，梁大娘子彻底放下心来了，然后就是身子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梁晓连忙招呼侯府的婆子们将梁大娘子扶住。
一番忙乱之后，梁晓发现姑母只是之前精神压力过大，一朝放松，有些乏力而已，并无大碍。
待梁大娘子醒转后，梁晓又安慰了几句话，然后告辞去了前面帮忙。
……
郡侯之爵，在功臣爵位体系中仅次于国公，有着从二品的品级。
金吾侯的丧事，办得极为隆重。
到了大日子，汴京中的公、侯、伯府尽数出动来祭拜，朝中的文武大臣也都有所表示。
梁家的老爷、少爷们一起出动，乌泱泱的一大片人给梁大娘子和陈希撑腰。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永昌伯府梁家的威势（划掉，人数）镇住了，丧事办得很顺利，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捣乱。
再盛大的丧事，也有结束的那一天。
将丧事办完后，陈希就带着寡母和弟妹闭门不出。
梁晓原本还打算提点陈希几句，结果根本不用他提点，陈希就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这让梁晓对这个小表弟另眼相看。
陈希比梁晓认为的还要成熟一些，自然是给梁晓省了不少事。
参加完金吾侯的葬礼，梁晓重新回到军营中，继续办自己的差事。
至于答应梁大娘子的事，梁晓一直记在心中，但并没有专门进宫一趟，那是活腻歪了。
这一日，垂拱殿的内侍来新军的军营传旨，让梁晓进宫面圣。
对此梁晓并不意外，知道这是例行传唤，皇帝想要了解新军的最新情况。
……
大周皇宫，垂拱殿。
皇帝赵真斜靠在御座之上，这是一个很舒服的姿势，但也很不成体统。
这也是因为赵真真的和梁晓很熟了，甚至有些将梁晓当做自家子侄来对待了。
当然，赵真对老赵家的子侄，也就那样，毕竟是皇帝，懂得都懂。
新军如今已经满员，足有五千人之众，半个“万”，上上下下事务繁多，值得拿出来向皇帝汇报的事情也不少。
梁晓条理清晰地一一汇报。
赵真听了，连连点头。
对于梁晓的能力和忠心，他还是很放心的。
随意问了几个问题，梁晓都一一回答后，赵真就不再询问工作上的事，转而问道：“刚没了的金吾侯，朕记得是你们家的亲戚？”
梁晓来之前就知道皇帝肯定会问，他知道皇帝喜欢和关系好的臣子拉家常。
而现在和他拉家常，金吾侯府是绕不开的存在。
梁晓吸了口气，说道：“是臣的姑父。”
赵真抬眼看向上方，也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了，朕还记得，他年轻时给朕做过侍卫，朕对他寄予厚望的，可惜造化弄人，第一次上战场就伤了根基……真是可惜了。”
于是，梁晓很“自然”地谈起了陈希这位表弟，先将陈希狠狠地夸了一通，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有子如此，姑父可以瞑目了，不是臣无脑吹捧，希哥儿，确实是个好孩子。”
皇帝被梁晓成功逗乐了，笑骂道：“你才多大呀？还‘是个好孩子’，太老气横秋了。”
梁晓自然要说皇帝教训的对。
赵真想了想，说道：“你看人的本事，我还是信得过的，只是这孩子还在孝中，还不能当差……他今年十二岁，出了孝也就快十五了，到时候你提醒朕吧，让他子承父业，给朕做侍卫。”
顿了一下，赵真说道：“国家制度，袭爵必须过考封这一关，你让他在家用心读书习武，三年后，只要是中上水准，爵位肯定是他的。”
梁晓连忙替表弟谢恩，他本来只是想替表弟争取一句来自皇帝的夸奖，震慑宵小，却没想到皇帝竟然直接将这事定下来了。
看着梁晓“激动”的神色，赵真脸上却有些恍惚之色，说道：“朕都想起来了，他父亲呀，朕曾经寄予厚望的……”
陪着皇帝回忆了一番过往，梁晓的心情很不错。
如此这般，他可以和母亲、姑母、表弟表妹等所有人交差了。
只不过，皇帝突然问道：“你姑母……今年多大了？”
梁晓：“……？？？”
第118章 我拿你当陛下，你想给我当便宜姑父？
皇帝这个突然的问题，差点把梁晓给干懵了。
已知条件如下。
第一，皇帝和梁大娘子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任何交集。
第二，皇帝有过儿子但是夭折了，并不是不能生。
第三，汴京中人都说梁家基因好，擅长生育，以梁大娘子为例，夫君金吾侯是个伤了根基的病秧子，她也生下了三个孩子，还都很健康。
第四，大周朝的社会风气挺开放的，寡妇再嫁实属平常，赵真的父亲周真宗就纳了一个有夫之妇，爱如珍宝，最后还让她做了皇后。
梁晓只觉得额角一抽一抽的，心中瞬间有了猜测，并且觉得十有八九就是真相了——皇帝这是看上了他姑妈的身体，有心想纳他姑妈入宫为妃，给自己生儿子。
皇帝的妃嫔是那么好当的吗？
大周朝的外戚是那么好当的吗？
尤其还是这样天下人都能猜得到的缘故，没成是会和皇帝一起被当做天大的笑柄的，成了也会身份尴尬，被人忌讳。
远的不说，皇帝的发妻曹皇后，也是勋贵出身，母仪天下数十年，势力不可小觑。
就算梁大娘子真的入宫生下健康的男婴，恐怕也会第一时间就被曹皇后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