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戈静静的蹲在凉亭里的石桌子上，看到黄芪认真给小猫崽治病的样子，眼前浮现的却是那天黄芪给白猫接生的那一幕。那时候他脸上露出的是喜悦，是冲动和兴奋，是迎接新生命到来的荣耀和使命感。然而即使这样的黄芪，却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林戈没法批评黄芪什么，他已经做的足够无私了。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陆陆续续有猫开始往这边汇集。
那几名愚蠢的手下并没有弄清楚林戈的意思，竟是兴致冲冲的越跑越远，唤来的猫也是越来越多。
当将漳市大学作为地盘的那几个混蛋也好奇露面的时候，整个小观园里已经密密麻麻蹲着趴着不下于两百只猫。甚至许多年轻的野猫还是林戈不认识的那种，很显然它们是在林戈出差的这段时间前后出生的。这些个或活泼或狼狈的小家伙们，还是第一次过来面见楚市的猫王，也是终于能够得到他的庇护。
然而经过仔细观察，林戈的脸色微微一沉。
春天原本就是流感的高发季节，这一点不会因为身份是人类或者动物就区别对待。在林戈的视线当中，眼前竟然有不下于三十只猫存在打喷嚏的症状，更有十多只鼻尖上还挂着粘稠的鼻涕或者眼屎成堆。像那两只幼猫一样情况较为严重的也有七八只，基本都是刚出生两三个月大的小家伙。甚至林戈还看见一只断了尾巴的老猫被瘸腿带回来，它两只眼睛已经全部化脓，明显已经没有了视力。它甚至简单的走路都很虚弱，走两步就要停下来急促喘息。
“……”
严峻的情况让林戈心里难受，但他还是按捺住压抑的心情，主动上前对这些猫进行区分指挥。
判断身体应该很健康的，被林戈挑选出来都赶到假山那边去溜达。身体瘦弱但是没有犯病迹象的，去到草坪那边晒太阳，待会儿让黄芪帮忙稍微做一下检查。而这三十多只明显有感冒症状，但无法分辨具体是猫鼻支还是普通猫感冒的，也被林戈按照症状轻重分成两边队伍，各自蹲到凉亭的东角和西角。
“啧！”
看到林戈忙碌的样子，黄芪撇撇嘴。将治疗完成的小猫重新关进箱子里，他取下手套丢进脚边垃圾袋，然后掏出手机开始叫人。
这么多猫，很明显他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两辆电动自行车联袂而至。其中一个是穿着白大褂的秃顶中年人，另一个则是衣衫邋遢嘴里叼着烟的老头儿。
老头儿一边骑车一边叼着烟，模样倒是十分潇洒。只是过来小观园看到这边密密麻麻的一大群猫，他还是被吓了一大跳赶紧刹车，还差一点儿摔在地上。
“黄芪，这他妈什么情况？”
老头儿停好车，骂骂咧咧的走过来。看到黄芪正在给一只毛发肮脏的野猫清理眼屎，顿时嘴角抽搐了一下。
跟着过来的白大褂也是一脸看稀奇的样子，哪怕作为兽医，他也从来没一次性看到过这么多野猫。
“喏！漳河派出所的警猫咪咪，我跟你们提起过的。人家这一次发善心，要给所有小弟们做健康检查。这大生意我一个人做不过来，这不是便宜了你们两个么？”
黄芪笑呵呵的说着，又对蹲在石桌上的林戈介绍两人道：“这两个家伙是我的同行！光头的的叫孙洲逸，年老的叫李麻子！他们一个是市农贸站退休兽医，一个是曾经在乡里给牲畜治病阉割、这会儿却要在家里带孙子的老把式。当然最主要的一点就是，这两个家伙收费都便宜，属于是家里不缺钱又忘不掉手艺闲的蛋疼的家伙。我平时有拿不住的病例也都是请教他们两位，他们自己没事儿的时候更是成天在乡里找地方钓鱼，然后寻摸着人家的鸡窝猪圈就跑进去凑热闹……”
“别特么把老子说的像神经病一样啊！”
秃顶中年人恶狠狠瞪了黄芪一眼。
这家伙明显还没到六十岁，但不缺钱的他抱了孙子就洗手不干了，只偶尔手痒的时候到附近凑个热闹，收个五块八块的酒钱也很满足。
老兽医也是一样，退休生活过的没意思，便到处找猪啊鸡啊什么的练手，在人家家里混餐饭就十分满足。
和那些高档宠物医院看着专业，说法专业，穿的也专业的兽医们比起来，这两人给林戈的感觉不怎么靠谱但又莫名其妙能感觉到他们自信心十足。
“哟！这就是警猫咪咪啊！吴老头儿那天跟我提起它的时候，我还不怎么相信。但现在看看，好像确实有点儿意思！”
李麻子背着手走进凉亭，笑眯眯打量着林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但是很快看到黄芪手中的猫，他眉头一皱道：“这是……鼻气管炎呐？你怎么不给它打土霉素？”
“现在都用四环素了，哪还需要用副作用太大的氧四环素？”
黄芪头也不抬，只一边忙碌一边道：“老头儿，您别总是用那些老法子啊！您那三板斧说实话已经过时了，哪有动不动就打针的？现在连医院都不支持小针，你怎么还动不动打土霉素？”
“但是当年的时候，咱全国的那些畜生们，就全靠土霉素活命呐！打了有用，它就能活！打了没用，它就是个死！几十年都这么来的，怎么着现在的畜生尊贵些？”
李麻子冷笑一声却没当真反驳，只走过来的时候顺手将地上一只哆哆嗦嗦的猫薅住，按在石桌子上就给它扣眼屎。
这老头儿身上带着一种让动物们畏惧的气势，哪怕被这么突兀的掐在桌子上，那只猫也完全不敢动弹。
“戴上手套啊老头儿！”
黄芪无奈的丢一双一次性手套过去，对这老头儿的混不羁实在没办法。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当年国家医药技术还不发达的时候，就是这种老头儿的这种大胆以及混不羁，才能敢于对各种患病牲畜下手，并且拯救了一户户靠着牛羊活命的农民，也让国人都能够吃上肉嘴有油。如今医药技术起来了，老头儿的本领跟不上了，但也功成身退荣誉退休。那些可能过时的手段，依然能拯救这些无依无靠的野猫。
当然黄芪喊他过来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帮咪咪省钱。
这三十多只患病的猫啊，按照宠物店的收费和治疗方式，少不得大几万十几万就出去了！但是让这两人帮忙，到时候顶多请他们吃顿饭，小馆子两百块钱完事儿！
很快地中海孙老头儿也加入帮忙的行列，一边干活儿一边调侃黄芪，偶尔也调侃一下林戈这只猫。
这两人别看在新药知识以及新的治病技术上不如黄芪，但一手给猫做清理的功底却实实在在。再加上他们身上长期积累下来的那种压迫感，从头到尾竟是没有一只猫胆敢在他们面前放肆。甚至就连远处假山那边过来凑热闹的那些个猫，也都一个个怂怂的溜远一些，去了假山背面招呼那些溜达的路过的人。
三个人的速度就是比一个人快，没等林戈多打几个哈欠，这些症状轻微的猫就基本上处理好了。
黄芪稍微休息一下，惭愧的发现自己的体力居然不如那俩老头儿。他正打算对最后那几只症状较重的猫动手，忽然林戈拦住他，来到他医药箱旁边，指向里面的猫三联疫苗宣传单。
黄芪身上总是常备这玩意儿，懒得给那些初次养猫的人详细解释，就拿出这种宣传单让她们自己去网上查。
一般的情况下，仔细看完宣传内容的猫主子都会同意打疫苗；但也有舍不得钱或者害怕副作用的，那时候黄芪也不会多劝说，反正跟了这样的主子都是宠物的命。
“你要给谁打？”
黄芪愣了一下。
主要一只疫苗不便宜，最常用的妙三多哪怕成本也要一百块呢！而国产苗倒是便宜一半，但是眼前漫山遍野两百多只猫，全部打下来也不是一个小数字。
“当然是全部都打！好歹给它们增强一点免疫力！”
林戈脑袋一甩环顾一圈儿，表示一个不漏。
他不知道三联疫苗多少钱，但也是已经做好了口袋空空的准备。主要是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完做好，它们听自己的命令没有任何拖拉的过来一趟，总不能让它们空手而回。
林戈并不觉得自己是圣人思维，这只是力所能及该做的事。如果价格太贵自己做不到也就罢了，能做到为什么不做？
“这猫崽子，有种！”
李麻子在旁边认同的点头，有灵性的猫就是不一样。
“啧！这猫有钱呐，比我有钱！”
孙老头儿也在旁边感慨出声。
见此黄芪也不多说什么了，反正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对不对？不管怎么说咪咪的善良值得称赞，至于其他的都是小问题。
于是他拿出手机。
“就打国产的吧，野猫而已用不着那么好。我粗略估计一下，这边儿大概两百多只猫吧？我拿货价是四十一支，先拿两百五十支小一万块！然后针就不浪费钱了，学着这两个老头儿的把针尖消毒了继续用！来！咪咪！大款！转账吧！我手里可没有这么多钱！你把钱转了我马上让人送过来，今天就都打完。”
“瞧你小气的，以为我没钱么？”
林戈鄙视的看一眼黄芪，蹲下来将项圈儿从脖子绒毛中钻出来，露出金属牌上的二维码。
“啧！”
“牛啊！”
看到这玩意儿，俩老头儿啧啧出声。
然而黄芪拿手机在林戈的付款二维码上一扫……余额不足的提示让他嘴角抽搐一下，然后把手机屏幕拿给林戈看。
“……”
林戈也无语的瞪大眼睛，他居然没钱了？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没钱了呢！他的工资可没怎么用啊！就算捐款给了韦立三万，又要养活猫舍里那些猫儿，平时还要补充给小弟们过来吃饱的猫粮，再加上每次出门回来给所里人买礼物，偶尔再自己乱七八糟的花销一些……
林戈越想越无语，越想越尴尬。
面对黄芪戏谑的眼神，林戈干脆低头不理他。
林戈当真发现自己花钱有些没有分寸了，这种搞法好像确实再多的钱也不够花。但是！但是再怎么说也上班半年多了，怎么可能账上一万块钱都没有？
不对！一万也不够啊！今天光给这三十多只猫治病，就还得不少钱呢！就算黄芪这会儿还没找自己算账，但该给的钱难道还能少他的？
林戈现在特别庆幸自己是一只猫，脸红也看不出来或者根本不会脸红。否则这种装大款却被戳穿的事儿，当着眼前三人的面真有一种几乎要社死了的感觉。
“呵呵……还买不？”
黄芪这下终于嚣张起来了，叫你丫的把自己当老大，叫你丫的像圣母一样照顾这么多的猫！你有这能力，有这本事么？
就算你丫有面子，让我还没看到钱就先干了半天活儿，但你也不能真白嫖吧？
“买啊！”
林戈怒视黄芪，说出口的话怎么可能反悔？
至于钱的事儿……
林戈低头开始转动项圈上的滚轮，大不了先找张科或者李一铎借一点呗，凭他的面子借个一两万不是小意思？
‘嘟嘟……’
还没等林戈拨号，项圈上忽然有电话先打过来。
林戈愣一下接听，就听见项圈里传来聂国强的声音道：“咪咪，你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你一次性付款一万块钱，是打算买什么东西？”
“你丫监控老子？”
林戈条件反射眼睛一瞪，随即反应过来这事儿还真得跟聂国强交代一声。
于是也不吭声，他直接凑到黄芪面前顺着他的腿往上攀爬。
“哎哎！”
黄芪被林戈拽的站不稳，衣服也扯的生疼，赶紧蹲下来示意自己凑过来说话也行，就没必要让这猫爹把电话凑到自己嘴边了。
“是黄芪？”
聂国强不愧耳聪目明，居然能从黄芪的痛叫声中分辨出他的声音。
发觉是黄芪后，他警惕甚至紧张的心情也为之一缓。稍微顿一下之后，语气也变得温和了一些。
“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537章 黑猫有灵
黄芪没有帮林戈隐瞒，做好事儿也不需要隐瞒。
尽管他觉得林戈的这个决定完全没有必要，大自然的优胜劣汰适者生存也不需要其他人干预；但既然咪咪已经做出决定，他就只需要尊重并且执行就好。
于是黄芪将事情始末给聂国强讲述了一遍，包括咪咪打算花一万块给他的所有小弟们打一针疫苗的事情。
“……”
聂国强沉默了一下。
或者说他也没有想到，林戈居然会一时冲动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毕竟是猫祖宗，他能怎么办呢？那家伙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做的不是什么坏事儿，花的还是它自己的钱，聂国强也找不到理由制止它。
“咪咪啊，你的工资早花的差不多了。在你给韦立捐款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迟早会有余额不足的一天。然后你的奖金还在我这里，就是防着你乱花钱都浪费掉。唔……稍等一下我给你这个账号上打一万五过去，黄芪你帮我算算够不够？不够让咪咪自己出剩下的，它的工资卡里还有一点儿！再有就是，剩下的省着点花听见没有？”
聂国强干脆利落的把林戈批一通，然后直接挂了电话。
林戈用无辜的眼神跟黄芪对视，再打一个哈欠装作什么话都没有听见。而黄芪则在旁边呲呲的笑，鄙视的表情让林戈一阵无语。
话说林戈是真不知道，原来他还有一部分奖金被藏在聂国强那里。
刚才就在想了，手里的钱应该不止这么一点才对。只说自己手中的几个二等功三等功，那些奖金加起来也一万多了吧？再算上过一阵子还能再从楚市搞到的功劳奖金以及西重市、绩溪县还有昌市那边得给的劳务费，再怎么也不至于变成穷光蛋才对。话说漳市这边兄弟单位有没有劳务费？自己可帮市局破了好些个大案子！
林戈蛐蛐的想着，感觉过了好一会儿，就再次把二维码亮给黄芪。
黄芪也不客气，干脆利落的扫掉一万块，再把它转给熟悉的兽药店老板，让他赶紧送足够多的三联疫苗过来。
“这只猫……有点邪啊！”
李麻子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直到黄芪真的从一只猫手中搞到了一万块钱，这才惊憾的撇嘴吐槽。
“这叫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