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九阙乐了。
“我有什么不敢的?余状元又没有为难我,我跟他说起来都不认识,自然不必牵扯这么多。查不出来虽然很丢脸,但承认自己的失败好像也不是为难的事。”
耸了耸肩,说实话,应九阙这个动作真的很不名门闺秀,但也正因如此,辛楠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会这么做。要是让他亲眼看着余朗荣归故里,他还不如去死!那样的混账,根本就不配这么活着!
看了看面前的三人,应九阙就不用说了,看着一副病弱美人的模样,实际上从三言两语里就能看出来是个臭不要脸的。刑部司务淳于霜就更不用说了,作为朝中少有的女官,向来谨慎沉稳,这会儿稍退应九阙半步,明显是以她为主。三人里唯一一个男人,偏偏是个派不上什么用场的恩粮生!而且到这里这么长时间了,连个屁都没放过,到最后还不是听应九阙的?
脸色跟开染坊似的青红轮转,辛楠几次开口,几次都缩了回去。眼见着应九阙都要转身离开了,辛楠盯着她的背影许久,眼瞅着人都要不见了,还是没能撑住。
“等等!我,我说!”
应九阙停下脚步,由衷的叹了口气。
早这样不就行了?这把人给累的,汗都要出来了。
“余朗明面上没有正妻,但在桐花巷有一处私宅……”
第8章 担心个甚!
得到这个重要的消息之后,应九阙三人没有浪费时间,迅速领了腰牌出宫,直奔桐花巷而去。景泰帝眯缝着眼看他们风风火火远去的背影,有些感慨。
“年轻就是好啊……”
感慨了会儿少年们的青葱岁月之后,景泰帝摆了摆手。
“这群年轻人啊,就是欠考虑,连一个会拳脚的都没有,就敢这么兴冲冲的过去,若是碰见些不讲理的人家,还不得被人家欺负死?也罢,你去帮一帮他们。”
黑暗中的高大人影点了点头,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室内一时静默,九福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
景泰帝哈哈一笑。
“你这老东西,这会儿装什么担心呢?给你干儿子的前途都不要了?要不朕把他叫回来?”
“陛下信任那孩子,老奴心里也高兴得很,只是,老奴担心,朝中会有非议……”
“担心个甚!”
景泰帝草莽出身,即便当了十三年的皇帝,举止比以前文雅许多,但骨子里还是彪悍的很。这会儿身边没有外人,对着跟了自己小二十年的九福,也没了顾忌,说话随意得很。
要是被史官们看到了,说不定会狠狠地记上一笔。
“你那干儿子正是好年华,整日待在宫里又有什么好的?好好的出去干一番事业,也不枉生做男儿来这世上一遭。而且,那些个下巴抬到天上的家伙们,总以为自己的出身比别人好,在朕心里,从来都不在意家世好坏,只在意是否好用。要论家世,朕还是田舍郎出身,让那些世家大族来说,朕怎么配坐在这位子上?”
九福抽噎一下,深深行礼。
“陛下乃真命天子,世人尽数承认的,老奴发自心里认为,您就是这天下最英明的主子!”
陛下百忙之中还记得自己的干儿子,他怎么能不感动?像他们这样的人啊,平日里受尽歧视。因为自己没了根,好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事似的,那些个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尽管平日里见到自己也是笑脸相对,但那眼底到底有没有对自己这人的尊重,他可是看的真真的。
别人也就算了,可自己收养的孩子明明身心健全,因为有自己这个太监爹,就被明里暗里鄙夷不屑。九福只是嘴上不说,不代表他一无所知。
那傻小子,可得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啊!
应九阙三个带了一列金甲卫出宫,可算是惊掉了那些暗中围观之人的下巴。陛下竟然将自己的亲卫给了这个新鲜出炉的县主!要不是应九阙今儿个是成年第一次出现在京城,大家还以为她是陛下隐藏多年的沧海遗珠呢!等等,嘶,那应九阙虽说看起来病弱了些,可当真是个美人,陛下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的人还真是不少,只不过大家就算怀疑得很,也不敢将此事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啊。
应九阙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自己可是给陛下做事的人,陛下给自己分点儿人手多正常了,十天看起来不短,可若是能早点儿将此事调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己也能多挣一份颜面。毕竟,她还真不想当被困在深宅大院里的闺秀。
桐花巷是个平民小巷,他们一群人就这么过去未免太过显眼,所以在出来之前大家就已经换了便装。只不过那群金甲卫一个个人高马大,再加上凛冽的气质,看上去就不好惹,他们这次去只是为了调查真相,又不是为了抓人,应九阙短暂考虑了一下,决定先和淳于霜谢明尘一起去看看。谢明尘那人畜无害的气质,倒不会引起他人的警觉。
根据辛探花给的地址,三人最终摸到了一处有着暗褐色木门的小院。这小门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从外面就能看见小院里有一棵高大的桐树探出头来,树叶青绿,正是好时节。
随手拦下一个行色匆匆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应九阙笑眯眯的掏出一把糖渍瓜子递了过去,本来不太高兴的老太太顿时喜笑颜开,热情的不得了。
“姑娘,看你们是生面孔,来找人的吧?找谁啊?不是大娘我夸口,这条巷子里的人家,就没有我不认识的!”
九阙笑眯眯的避开对方想继续伸过来的手。
“大娘,我恍惚中听说,这里有位叫芸娘的姑娘住着?那是我表姐,家里遭了难来投奔,只是书信来的晚了些,我们一家子都去外地了,如今一回来收到信,可着急了!您说说她带着个小姑娘,也没个依靠,多可怜呐!我们姐弟三人找了小半个月,才打听出来她好像住在这里,这不就遇上大娘您了吗?”
就连淳于霜都没想到应九阙竟然能如此接地气,想起这位郡主此前一直住在庄子上,或许和这个有关?这么说来,应郡主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千娇百宠。
这会儿,那大娘听完这话,那叫一个兴奋,这可是之后跟老街坊们小半个月的谈资啊!
激动的一指身后的木门。
“巧了不是?那姑娘就住在这里!今早上我还看着她出来买菜呢!要不我给你敲门?”
见应九阙三个有些犹豫,热心肠的大娘多看了三人里唯一的男子,见谢明尘柔柔弱弱的,还没有自己个儿强壮,干脆直接拉着应九阙往门口走去。
“砰砰砰!”
“芸娘啊!你在不?开开门啊!”
屋里很快就响起了轻快的脚步声,须臾之后,一张秀丽的脸随着打开门的动作露了出来。
“林大娘,什么……”
话说到一半,芸娘看着林大娘身后露出小半张脸,笑眯眯盯着自己的应九阙,说不出来了。
应九阙倒是毫不客气,带着谢明尘淳于霜走进去,顺便又塞给林大娘一个装满糖渍瓜子的小油纸包,上面赫然印着前头东街最有名的糖果铺子名号。这家铺子的甜点都贵得很,家里的小孙孙都念叨好几天了,这回可是能堵住他的嘴了!
顺着缝隙最后看一眼淳于霜隐藏在裙摆下的官靴,林大娘吃了颗瓜子,悄悄贴在了墙角。
第9章 会咬人的狗不叫
进了小院之后,九阙也没直接询问,眼睛四处打量这小院里的布置。
这院子虽然小,但布置得相当干净巧致,靠近梧桐树的空地上还有一个打扫的干干净净的青石桌子,上面摆着一套白瓷茶具,摆出来的两个小巧茶杯里还氤氲着淡淡的茶香气。
九阙眼睛微微一眯,毫不客气的坐下。
“芸娘,你和余朗余状元是什么关系?听说他虽然没有娶妻,但对一个外室极为疼爱,你就是那个妾室?”
淳于霜挑了挑眉,从善如流的坐下,倒是谢明尘,有些局促,也不敢坐在几位女子身边,只能尴尬站在一边,装作研究那棵高大梧桐树下的几根青草。
不过,那个芸娘明显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很快就反应过来,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摩挲着手指。
“妾身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姑娘口中受宠的妾室,毕竟,余朗宠爱的人有很多个,妾身也只是其中最不显眼的一个罢了。三位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消息,只要妾身知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这位芸娘的话,明显也是读过书的,九阙也不磨叽,干脆利落的将今日之事简单说了说。
当听到余朗死了的消息时,芸娘瞳孔猛然一缩,看上去极为震惊。
“死了?怎么可能死了呢?明明早上离开的时候还好端端的,他还特别高兴,说自己终于光宗耀祖了,这不可能啊……”
等她好不容易消化好了之后,就看见对面三人若有所思的模样,顿时有些紧张。
“妾身并不明白,余朗在皇宫里死了,诸位为何要来找我?我对此也一无所知。”
对这等刑讯案件,九阙不如淳于霜专业,于是看了对方一眼。神奇的是,二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格外的有默契,都不必九阙开口,对方就已经轻车熟路的开始了。
“余状元昨晚是在这里住着的吧?不知在今早离家之时有何异样,请芸娘姑娘好生回忆,从今早起床开始,他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跟什么人见过面?”
“……他昨天晚上很紧张,今日寅时就起来了,吃了一碗馄饨一个烧饼,就穿好了衣服等着进宫。我也不太敢在这个时候说话惹他心烦,约摸半个时辰之后就出发了,我本来想送他,但是……”
说到这里,芸娘的神情有些失落。
“他说我的身份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见人,于是我就没再出去。等再得到他消息的时候,就是你们来了。”
等等。这不对啊,余朗寅时左右出发,可陛下的寿宴是巳时开始,宫门也是巳时末开的,就算余朗用自己的两只脚走路,也不应该起那么早啊。
除非……
除非他没有直接去皇宫!还去了其他地方!
好家伙,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
九阙摸了摸下巴,与淳于霜来了个默契对视,想起来唯一的男性,回过头就发现谢明尘正认认真真的盯着那几棵杂草发呆。
……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芸娘啊,听你刚刚说的那些话,你或许也知道余朗在外面有人?或者你能猜出来他在参加寿宴之前去了哪里?”
芸娘沉默片刻,随即提出了一个条件。
“我想知道,那位探花郎为什么会知道我?我从未见过他。”
“因为探花是余朗骗了一个姑娘生的,那姑娘等了他快二十年,还以为他死在半道上了,没想到人家过得滋润着呢,还考上了状元。不过人在做天在看,探花郎会试的时候就遇见他,终于忍不了,今儿利索的捅了他一刀。不过可惜的是,那刀太短,没能刺中要害。还有人怀疑就是辛探花杀了余朗,不过太医查过了,余朗并不是死于外伤,而是中毒。”
“中毒……”
芸娘沉默了,片刻后艰难的开口。
“我,我没想到,我不知道他有一个儿子,也不知道有个姐姐被他骗了。我当初,也只是为了讨口饭吃才做他的外室……”
众人都有些沉默,如果不是因为太过刻骨的恨意,想来辛探花也不会痛下杀手。科举这件事有多难,人尽皆知。辛探花一步步走来,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个天下最大的官面前,却亲手毁掉了自己的前途。这是连应九阙这些外人都觉得可惜的程度。
不过叹惋也只是一时的,芸娘很快就给出了线索。原来,余朗确实养了好几个外室,甚至有一个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两人平日里出去走动甚至还会见到对方。
应九阙有些无语。
“余状元连这点儿钱都要节省?”
这可真叫人难堪。都不敢想象芸娘和那个外室见面的时候会不会感到尴尬。不过,余朗就算再蠢,也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啊。
“他既然不想我知道,那我就只能当做自己不知道。毕竟我只是他养的一个外室,又不是人家明媒正娶的妻子,有什么资格管束?只要做好我的分内之事也就是了,其他的,就当自己是个瞎子吧。”
原来如此。
应九阙叹了口气,得到了具体位置之后,就准备离开,只是在临走之前突然说了句叫芸娘脸色大变的话。
“你当初真是自愿?”
“吱呀——”
木门晃晃悠悠的,最终还是隔绝了外面探寻的目光,芸娘抬手端起茶杯,将其中剩的凉茶一饮而尽!
“自愿不自愿,现在追究还有什么意思?没人会在意我们这种人的想法……”
九阙脚步迅捷的走在前方,苍白的脸上因为运动而浮现出了一层浅淡的桃花粉,这倒让她有些许活人的气息。
这个时候时间就是一切,万一另外一个外室真跟这件事有关,可得及早拦住人,当然了,芸娘那边也有金甲卫悄悄监视着。
只不过或许他们流年不利吧,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呢,就有人一把拉开大门,紧接着一条半人高的狗就跳出,恶狠狠的朝着应九阙三个咬来!
那大黑狗膘肥体壮,张开的嘴巴里尖利的獠牙看着就渗人,一声也不叫,就这么扑了过来!
应九阙有那么一瞬间,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大黑狗扑倒了身前!
第10章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应县主!”
淳于霜惊呼一声,下意识的冲过去,这么大一条狗如果真的咬住应九阙,对方岂不是危在旦夕?
谢明尘也吓了一跳,连忙阻止,可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还没等他们两个有更多的动作,那条大黑狗就已经一把扑倒应九阙,张开了血盆大口。
应九阙都已经感受到脖颈处传来的凉意,却在下一刻听到那大黑狗子呜呜咽咽的惨叫声,身上压着的重量也消失了。
被淳于霜扶起来的时候,应九阙还晕乎乎的呢。暗中跟着他们防的就是这种时候的高大人影此刻也终于露了面。刚刚就是他一脚踢飞了那条凶恶的大黑狗,这会儿狗子狠狠地飞到墙上,这会儿小声呜咽,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下一刻,一道尖利的女声骤然响起。
“你们干什么?私闯民宅你们还有理了?竟然打我家的狗!还有没有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