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轮到陈凡发愣,“刘师傅,您会做?”
刘掬匠立刻摇头,“不会,我就听你讲的名字,猜的。”
陈凡笑道,“想不想吃?想吃我也一起做。”
主要是今天这场合、这气氛,不弄点血肠说不过去。
杨队长大手一拍,“好,那就一起做。”
陈凡,“正好这道菜有点麻烦,要用新鲜的猪血,用葱姜蒜沫,再加一点盐搅拌均匀,然后灌到肠衣里面,最好是肥肠,这时候开始准备就刚好。”
杨菊立刻举手,“我去倒猪血,要多少?”
陈凡笑道,“你要是想尝个味道,一碗血就够,要是不想吃血豆腐,整盆血都能用,就是看肠够不够用。”
杨队长是当家做主的人,想了两秒就有了决定,“那就搞一小半。”
万一要是不合口味,也能少吃一点。
浪费是不可能浪费的,只要食物里面没毒,他们就吃得下去。
随后大家都忙碌起来,杨菊去倒猪血,姜丽丽去切葱姜蒜,杨家其他几个孩子也去清洗剩下的肥肠。
陈凡又从刘掬匠的大锅里捞起来两根筒骨,“做血肠要用热水或高汤,正好有筒骨,就用这个熬锅高汤。”
第37章 有滋有味
吃杀猪菜就是要讲究一个氛围,先不管做得怎么样,只要人多热闹,吃起来就开心。
现在的氛围就很好,偌大的稻坪上,南边是卤煮的大锅、西边是切菜的案板,旁边有清洗猪下水的大木盆,另一边则摊着刚切好的肉。
尽管许多村民早早就回家去了,但此时留在这里的依然不少。
陈凡站在另一块案板前,一盆猪血被端过来,还有一盆骨头汤。
这盆骨汤是用来冲猪血的,自然不用熬太久,熬出颜色就可以用,那猪骨还能再回锅去炖别的菜,好歹能沾点荤。
杨队长、朱师傅和他的两个徒弟、刘掬匠、本村帮忙的四个人,以及杨婶和三个年龄相差不大的妇女,再加上杨菊和姜丽丽,将陈凡围了半个圈。
十几个孩子站在远处,也满脸好奇地张望。
陈凡一看这架势,干脆笑道,“学百遍不如练一遍,要不来几个人试一试,谁来?”
刘掬匠二话不说站出来,杨菊看了看父母,也跟着站出来。
姜丽丽有心想动,却又怕被人说出风头,便按捺心思站在原地。
倒是另外两个妇女也站了出来。
这就有四个人了。
陈凡让他们将东西分成四份,然后开始指挥,同时还解释其中的小窍门,
“猪血跟骨汤的比例最好是1比1.3,就是1斤猪血加1斤3两的汤,没有汤用热水也行。这汤水不好放多,也不能放少,多了切不成型,少了太老不够嫩,葱姜蒜和盐都先放进骨汤里……”
朱师傅站在外围,忍不住轻轻点头,对着杨队长说道,“你捡回来一个宝贝啊。”
杨队长笑得合不拢嘴,转头看着他,“那可不,昨天教全村人做甲鱼,今天又教做血肠,先不管好不好吃,这份心思就很难得。”
朱师傅先点头、后摇头,“这个心思确实无可挑剔,但要我说,最难得的是他不藏私。你知道跟着师父学艺,最怕的是什么?”
杨队长,“什么?”
朱师傅脸色很是复杂,“最怕的就是不让上手!”
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刚才这个小同志有一句话,道穿了学艺的本质,就是‘学百遍不如练一遍’,我那时候跟着师父学杀猪,师父就让我给他打了2年的杂,才肯教我刮毛,又刮了1年的毛,才让我捅第一刀,然后才慢慢慢慢地教怎么吹气、怎么剥皮、怎么切肉更顺,前前后后学了5年,才算是出师。
其实杀个猪而已,有什么难的,只要肯上手,多杀多练,师父再在一旁多指导,点出错误的地方,最多半年就能很顺溜。
所以我才说这个小同志不错,上来就教真功夫,很难得啊。”
这年头有一门手艺是可以传家的,有的甚至还能靠手艺招工进城,只要陈凡做菜的功夫能有他口才的一半水平,招去公社招待所做个二灶,多半没什么问题。
看家的手艺说教就教,恐怕也只有报纸上的劳动模范才能做到。
听到朱师傅这番话,杨队长也暗暗点头,看着两手叉腰颇有大将风范的陈凡,眼里若有所思。
在朱师傅身后,他的两个徒弟也忍不住相视一眼,齐齐露出苦笑。
他们跟着朱师傅,就是2年打杂、1年刮毛,之后才真正开始学杀猪,再之后师父就不动了,分到他们组的猪全是两个徒弟杀,师父就坐着看着,还在一旁指指点点。
按照师父说的,算算时间,还得1年才能出师?
另一边。
陈凡见有人代劳,便狠狠过了把当指挥的瘾。这几位也都是干惯了厨房活的人,动作麻利,一会儿功夫就灌好四节血肠。
每根血肠都有80公分长,用绳子扎好口,丢进大锅里开煮。
这时候刘掬匠也开始准备他的杀猪菜,姜丽丽和杨菊都在一旁打下手,忙得热火朝天。
杨婶则带着几个妇女,将所有切好的肉一条条的放进大木盆里,再往里撒盐,抓着盐用力揉搓肉条,每搓好一条肉,就交给另一个人。
那人先用刀在肉皮上切一个小口,再用S型的铁钩穿好,挂在竹竿上晾晒。
这是在做腊肉,除了腊肉,还有腊排骨、腊猪腿、猪头、猪屁股……真是一点都不浪费,另外还留了一些肉,用来灌腊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到了什么时候,陈凡已经饿得两眼发晕,终于所有菜都准备妥当,可以开饭了。
今天照旧分两桌,一桌男人坐堂屋,里面房间里也摆了一张大方桌,四个帮忙的妇女和姜丽丽都进里面去吃。
还有十几个没座位的孩子,从两三岁到十二三岁的都有,只能端着碗在房间里站着吃,几个年岁稍微大一点的,夹了满满一碗菜,乐呵呵地跑去外面吃饭。
这时候陈凡才知道,这四个妇女都是刚才帮忙搭灶、捉猪的男人的老婆,而那四个人,又都是杨队长的亲兄弟。
除了嫁去外村的三个姐妹,杨家五兄弟都在这里了。
不过这只是亲兄弟,如果算上堂兄弟,这一辈的杨家大将足足有23个。
陈凡不禁暗暗咋舌,难怪他能当队长,人多力量大啊!
大方桌中间被挖了一个洞,下面有一个铁架子,搁着一只小炭炉,就是昨天用来炖甲鱼汤的那个,现在则被拿过来,上面架起一口小圆铁锅。
猪心、猪肺、肥肠、猪骨、五花肉等各种部位的肉都被码放在锅里,肉压着白菜,在炭火的火力下,汤汁咕隆咕隆作响,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这就是刘掬匠做的杀猪菜,一锅菜就够一桌人吃。
陈凡贡献的菜在旁边。
除了一盘血肠和一盘爆炒猪肝,刚才他看见肥嘟嘟的五花肉,又忍不住割了半斤,加胡萝卜片、土豆片和蒜苗,炒了两盘回锅肉。
可惜这个不是成华猪,吃回锅肉还得是成华猪的肉,其他的都差了点意思。
最后再加上杨婶炒的油渣炒萝卜、油渣炒红菜苔、清炒藕片,可谓丰盛之极。
陈凡也咽着口水,忍不住感慨。
前天自己还在想着,穿到这个年代日子要怎么过,可能很长时间都吃不了一块肉,结果来了才两三天,算算自己吃的是什么东西?
除了第一顿是姜丽丽准备的炒白菜和鸡蛋羹,第二顿是自己做的清蒸甲鱼,第三顿是在杨队长家吃的红烧甲鱼,还喝了一顿大酒。
第四顿是回知青点把头天的甲鱼热了一下,吃的也不差。现在是第五顿饭。
杀猪菜!
这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啊。
第38章 讲古
一桌人坐定,杨家5兄弟、朱师傅师徒3人,再加上刘掬匠和陈凡,正好10个大男人。
每人面前一碗酒,唯有陈凡面前一只大海碗,热水里烫着酒壶,手里捏着的也是小酒盅,这是杨菊主动帮他准备的。
朱师傅看了一眼,不禁笑道,“小陈应该是出自讲究人家,我师父就说过,‘秋冬不喝凉酒、晚上不走夜路、办事不收官银,一辈子无病无灾’,可惜这些老一辈的讲究,近十年都没见过咯。”
要是在去年10月份以前,他还不敢讲这番话,不过打倒坏人以后,大事上还必须谨守原则,小事情上,倒也没人再说闲话,短短几个月,社会风气都变了不少。
就比如过年这种事,前面十年也就只能关起门来在家里想想,最多除夕夜饭菜丰盛些。
可今年供销社竟然早早的就把春联、鞭炮摆上了货架,还有不少其他年货,这就是一大转变。
陈凡听到朱师傅的话,赶紧打了个哈哈,“我就是体质弱,喝凉酒肠胃不舒服,倒也不是别的。”
朱师傅微微一笑,也不多说话。
杨队长端起酒碗,很自然地岔开话题,“今天要感谢朱师傅和两位高徒帮忙,也要多谢刘师傅和小陈师傅辛苦,来来来,走一个。”
升级成为小师傅的陈凡端起小酒盅,嘻嘻哈哈地跟大家的酒碗碰杯,抿了一小口酒,一道暖流下肚,身上迅速暖和起来。
只是空腹喝酒,确实有些难受,陈凡便准备吃口菜压一压。
但还没等他去碰筷子,便看见满桌子人没有一个动筷子的,而是都看向杨队长。
啥意思?
喝了一口酒,杨队长放下酒碗,随即摊开手让了让,“来来来,吃菜吃菜。”
刘掬匠没有说话,其他人更不会吭声,只有朱师傅打了个哈哈,“主人先来、主人先来。”
杨队长故意将脸一板,“朱师傅就不要客气了,你不动筷子,我们哪里敢动?”
朱师傅还继续谦让,“杨队长你是大哥,这里还有咱们杨老大也是老大哥,肯定要哥哥们先来。”
杨队长的大哥也加入劝菜环节,“朱师傅你德高望重啊,伱来你来。”
如此推来让去两三回,朱师傅才提起筷子,咧着血盆大口笑道,“那我就不客气啦!”
杨队长摊着手,“来来来,尝尝刘师傅和小陈师傅的手艺。”
朱师傅这才夹了一块炒猪肝放在嘴里,顿时眼睛一亮,对着陈凡竖起大拇指,“鲜嫩多汁,还没有腥味,小陈师傅好手艺!”
陈凡咧着嘴干笑,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
我尼玛,吃口菜都这么麻烦,好累呀。
昨天也没见这么多繁文缛节啊。
所以是杨队长没拿自己当客人?
朱师傅动了第一筷子,其他人便都拿起筷子开动。
除了陈凡,其他人第一口菜竟然不是去吃滚烫的杀猪菜,而是伸向陈凡炒的三盘菜。
血肠、爆炒猪肝和回锅肉。
不比后世,人在家中坐,拿着手机就能吃到天下菜肴。现在这个年代,能够吃到嘴里的,也就是本地菜。最多有外地人嫁过来、或者举家迁移,才会带来新鲜的菜式。
所以在座的人都没吃过这几种菜。
此时一尝,顿时连连点赞,筷子不停频频举杯。
陈凡虽然很想尝尝熟悉的味道,可实在是抢不过他们,干脆将目标放在杀猪菜上。
刘师傅的手艺不能说有多好,就是普通村席大厨的水准,却也不差,比杨婶做的家常菜还是要强些。
一锅猪杂猪肉炖得软烂,与新鲜的白菜汁交融在一起,不油不腻咸淡适宜,引得人胃口打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也都将话匣子打开。
当然,讲得最多的,也是今天的主客朱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