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府当中,一时枢密使枢密副使都做虚悬。
然后就是重头戏,官家亲自下旨,在枢密院中成立检查京畿路、京西南路所驻泊禁军的经费财计事制置司,可辟僚属。
蔡京要辟僚属,那真是一句话的事,这衙门很快就立了起来,连半天都没用到。
而且蔡太师叫来的,绝对都是些能臣、干吏,没有吃干饭的。
他要正式地对都门禁军这么个庞大的利益团体开刀了,先从财计事下手,铁了心要帮大宋剜去心脏旁边的这块烂疮。
对于汴梁百姓而言,什么禁军出外、枢密副使出外,这些都无人关注。
但是蔡太师要整饬禁军财计事,却是和每个人息息相关,而且几乎是切身的事情。
从立国时候起,都门禁军就是大宋第一兵马,数量庞大,而且百余年来一直在汴梁。
汴梁城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多少家都是吃着和禁军相关的这碗饭。
禁军所经营的各种业务,更是深入了汴梁百姓生活的点点滴滴。
这么大一座汴梁城,可以说至少有三成的房舍是属于禁军的产业,多少酒楼瓦子,不是禁军中人开立,就是背后有禁军中人照应。
老百姓吃的面,是在禁军的磨坊磨的,老百姓穿的衣帛,是禁军车船务运来的。
朝廷每年几千万贯资财,像水浇在沙地上,什么作用都起不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其实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其中分润了好处。
甚至可以说,禁军这个利益团体,和汴梁这座城市,几乎是连成了一体。让历朝历代多少人想下手整治,都只能摇头,最后只能不理。
在王朝元气尚且充足的时侯,这种事都会成为难以触动的堡垒,更何况大宋这些年,看似风光,实际上元气凋敝的很,一切正常运转秩序都有土崩瓦解迹象的现在,礼乐崩坏!财政崩溃!”
即使是蔡太师来做,整个汴梁城,也没有人看好他。
酒肆茶楼里,纷纷扰扰,十桌倒有七八桌,都在谈着这个话题。
至于江南的方腊,根本没有几个人关心。甚至连前段时间,一直占据汴梁风口的伐辽,也不再那么为人津津乐道了。
整饬禁军,就是在大宋的心口剜疮,非得是最利害的圣手,集中全部精力,小心翼翼方能做成。
如今的蔡京可能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甚至再过几年,他的身体,都未必能支撑他来做这件事。
不得不说,赵佶的命确实好,前几代皇帝敢说治理禁军,估计也没有大臣敢接下这烫手的山芋。
可是如今他却能启用蔡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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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回府之后,老都管上前,把今日的拜帖一一读给他听。
待听到陈绍两个字的时候,他摆了摆手,说道:“让这个先来。”
不一会,下人引着刘光烈来到堂中。
刘光烈恭恭敬敬地行礼之后,这才递交上陈绍的书信。
蔡京看后,等了一会才道:“我知道了。”
说完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他的精力毕竟有限,说话做事尽量简单,府上也都习惯了,马上就近乎是推着刘光烈退了出去。
刘光烈使钱、办事,非但是把好手,更是一把老手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不过他心底也不郁闷,毕竟这是蔡太师,要是和常人一样,那才叫怪事。
蔡京扶额,没有想太久,就叫人把陈绍的书信在他眼前烧了,开始琢磨起其他事来。
陈绍让他帮忙上书,保荐他去平定江南方腊。
其实蔡京不想这么干,但是除此之外,却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地方厢军打不过,不能快速平定民乱。
西军精锐在河北,伐辽在即,南北奔波是兵家大忌。
既然没有更好的选择,蔡京就懒得再多动脑筋了,他不是神,并不能做到每件事都算无遗策,尽善尽美。
事实上,他更像是个补锅匠,从这里扣下点铁来,补那里的缺口。
在如今糜烂的局势下,尽量让事情变得没有那么糟。
而且蔡京出生时候,就是大宋文官士大夫阶层与皇帝共天下的时期。
这让他天生就对武人少了戒备。
退一万步说,陈绍真有贰心,那也是重演李元昊的旧事,在西北叛宋立国。
他去平方腊,对朝廷没有坏处。
把这件事记在心里之后,他又满心投入到整饬禁军财计的想法中去了。
这才是头等大事。
当今皇帝看重的,就是他的理财本事,这回既然皇帝要动禁军,自己一定要做好。
让年富力强的官家知道,这大宋的江山,不是谁都能帮他宰执的。
只有如此,才能重回相位!
刘光烈从蔡府出来之后,没有歇息,直接带着人,奔往童贯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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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安府,种家。
陈绍风尘仆仆,趟风冒雪,终于赶来。
因为种灵溪辈分大,他也跟着沾光,种府的后生们一口一个姑老爷,站在门口迎接。
陈绍笑呵呵地与他们寒暄一阵,便进到府中。
种师道把家里本就不多的子侄,带走了许多,去河北前线,准备让他们在伐辽战场上磨砺一番。
他的人马,虽然是负责‘掩护诸军’,但是伐辽这么大的战事,未必就能一帆风顺。
真有事,他们也得顶上去。
一群人把陈绍迎接进府,早就设好了酒宴。
陈绍有心在这里多待几天,等汴梁的动静,所以就和他们放开了喝。
酒到憨处,众人甚至已经搞不清辈分,和陈绍称兄道弟起来。
毕竟这位姑老爷,才弱冠之年!
种家人特别能喝,陈绍的酒量虽然也还行,不至于几杯酒下肚就脸红。
但他今天属实是有些忘形,喝得大醉,甚至在喝之前,就想好了不行就装病。
在种府待上十天半月的,让方腊给汴梁那群人上上强度,让他们知道急。
晚宴结束时,陈绍分不清东南西北,还好能慢慢走路,反正看什么都在摇晃、看什么东西都是重影的模糊不清,需要小心一点才不会摔倒。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辰,几个小辈扶着他,来到了种灵溪的院子。
因为是女眷院子,他们就不放便进了,笑着说道:“姑老爷自己走吧,我们回去了。”
陈绍脸通红,还在摆手说:“今晚没高兴,我们继续……再来几壶。”
“高兴了,高兴了。姑老爷有兴致,咱们明天继续就是。”不知谁在说话,一边说一边哈哈大笑。
人们是不分古今都有的毛病,看到同伙醉了就高兴。
这宅子里,就种灵溪娘俩住,陈绍扶着墙想了一会,依稀记得是右边。
他昏沉着脑袋,进到院子里,差点摔倒,“师师,给我煮杯二陈汤来!”
他一边说,一边推开门,左右看了一眼,迷迷糊糊地说道:“这好像不是我家。”
说完脑子里又想起师师不在,这里应该是种府。
他摇摇晃晃,也分不清道路,好在这宅子他曾经住过一段时间,终于摸索到了卧房。
“怎么连个丫鬟也没有!”
他摸索着上榻上,踢掉了自己的靴子,入手就是一个软腻温融的娇躯。
嘴里嘟囔了几句师师之后,他抱着就睡着了。
寒风阵阵,从院子里角落出来两个小丫头,瞧着房门开着,其中一个抱怨道:“我说让你自己来,你非胆小,哪有什么鬼啊怪啊的,都是李嬷嬷骗你呢。”
“你看,这房门被风吹开了,热气都散了,咱们今晚有的冷了!”
另一个关上门,插上门闩,手放在嘴边哈着气,小声道:“快别抱怨了,下次你出恭,人家也不陪你去了。”
“脱得光溜溜的,抱在一起会比较暖和。”
说完,两个小丫鬟脱了衣裳,互相抱着进了外室的被窝。
......
折氏做了一个梦。
很旖旎的梦。
身为一个刚嫁过来,就守寡的小少妇,做这种梦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她梦的好像有点真实了。
凌晨时分。
突然,房中传出‘啊’的一声。
两个小丫鬟赶紧起身,点上蜡烛,困酣娇眼地问道:“夫人,怎么了?”
折氏赶紧摆手,脸色有些难看,说道:“没事,做了个噩梦,你们出去吧。”
两个小丫鬟莫名其妙,又回去睡觉去了。
房间内,陈绍酒也醒了,借着月光,他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手足无措。
两人各裹了一床被子,坐在床上相对的两个角落。
“那个...我说我喝醉了,走错了地方,你信么?”
折氏点了点头。
陈绍长舒一口气,小声道:“那就好,那就好,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折氏脑袋一歪,问道:“说什么?”
“就是我们...我不小心,上了你的床上...”
折氏哦了一声,又沉默了一会,陈绍打量起四周,正在考虑从窗户跳出去的可行性时候,折氏突然开口道:“我们会有孩子么?”
?
裹着被子,蜷缩着身体的折氏,头发散开、把脸都遮住了半边,只露出一点肩头。朝着他眨了眨眼睛,“我们一起睡过了,就会有喜脉的。”
陈绍喝了一肚子酒,此时醒来,有些尿急。
他看了一眼折氏,说道:“那我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