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以前派曲端镇守,还算是有点成效,但是也不大。
仔细想了一会儿,陈绍慢慢咂摸出一点味道,为什么曲端在那里有用?
因为曲端不是文官出身,不太受他们那一套的束缚。
但曲端又是大宋体系出身,是正儿八经西军中的武官,多少还是受大宋百十年来重文轻武影响的。
对付这个士大夫公卿的大本营,不能用大宋官员体系中的人。
陈绍几乎是立马就想起一个人来,此人绝对不会受你文官的压制,那就是---没藏庞哥。
想到这个办法之后,陈绍甚至都忍不住笑了笑,觉得自己这一招对洛阳士绅来说,或许有点超纲了。
陈绍进入中原,一直打的是‘名正言顺’这张牌。
如今是时候让你们感受一下我手里另一张牌了:我蛮夷也
陈绍一直知道,大宋的士绅,尤其是顶层那些和公卿士大夫绑定的士绅,是绝对不会和自己齐心的。
只有李唐臣、刘继祖这种,或者是张孝纯这种,不怎么如意,又恰好在河东这种地方,才会投向自己。
理由很简单,谁在大宋过得最舒服,谁的资产最多,谁就不会希望大宋倒塌。
从这一点来说,洛阳那些老贵族,旧公卿,比皇帝还要爱大宋。
他们之所以一直没有对陈绍和定难军发难,其实就是因为金兵来势汹汹,而朝廷兵马一败再败。
他们想要让定难军先把鞑子打出去,否则的话,那些鞑子进来,比定难军还要危险。
毕竟陈绍还跟你讲道理,鞑子是一点道理不讲,直接动手杀人的。
果然,刚把鞑子打跑,这不是就闹腾起来了。
“我知道了,我会派一员大将,驻扎在京西北路。”
霍安国没想到代王这么好说话,赶紧起身抱拳。
陈绍笑了笑,“新年了,难为你因政务跑一趟,我也没有什么送你的。来人呐,取我的印玺来!”
新来的侍女,李玉梅的堂妹李婉姝捧着代王印玺上前,陈绍按在自己刚刚的画作上。
“给霍知州卷好系起来。”
李婉姝笑了笑,弯腰去卷画,然后用红丝带系好,手法颇为娴熟。
陈绍笑道:“拙作不堪一笑,聊表心意!”
霍安国眼色一亮,他还不知道,陈绍这几天到处送人字画。
太原府高层几乎人人都在书房正当中,悬挂着一副。
他喜滋滋地拿着代王的大作,走出了陈绍的书房,去到城中住下,准备在太原多待几天。
如今的太原,虽然不如汴梁那般热闹,但也绝对算得上是大宋第二有人气的城邑。
等霍安国走后,陈绍马上将没藏庞哥叫了来。
这小子一听,喜不自胜,根本等不到年后,他们没藏部的人,可没有过新年的习惯。
陈绍从来没有把没藏庞哥驻军,当成是解决洛阳的最终办法,所以他干脆没有嘱咐他什么。
就是要让这小子去闹,把矛盾激化,然后自己才好下手。
想到当初行经洛阳时候,那司马氏族长的模样,陈绍就想笑。
这些腐朽世家,并没有多大的本事,无非是依靠祖上的积累,这些年过得实在是太舒服了。
跟我们这些西北卷出来的厮杀汉斗,你有那个斗争手段么?
你有这个狠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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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汴梁也放了假。
大宋的年假很长,足足有十三天,而且这只是名义上的。
一般都要过完上元节,才会去衙署点卯。
很多河东籍的官员,就趁机回到太原。
回来自然是想见一见代王的,但也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得偿所愿。
其余人也三五成群,就在太原城中饮宴,互相联络感情。
城中闹市巷子里,有一处独特的建筑,外观看起来像是一座书寓,粉白墙面,青砖碧瓦,倒还真像个风雅去处。
可惜,风雅只是表象。
一进大门,便有足穿毛猪皮靴,头戴绿色角巾的龟公过来迎客喊堂,“楼上的姑娘们见客了。”
有仆从赶紧一块碎银丢了过去,推开了龟公,“休要聒噪,洛云小姐在哪里?”
“原来是佳人有约。”接了打赏的龟公一脸贱笑,点头哈腰道:“几位里边请。”
仆从们簇拥的那人,一副中年文士打扮,来到这种地方轻车熟路,气度不凡。
乃权势正隆的耿南仲。
他原本就是东华宫太子少师,如今官家张口闭口,以“耿师”称呼。
而且他还是极早入伙的定难军一系的,和魏礼在西平府支撑了两年,劳苦功高。
说一句正是春风得意,也不过分。
耿南仲得势之后,反而不似以前那般怨愤,整个人和和气气,与人为善,待人接物都随和不少,所以身边聚集了一大批官员。
这次回来,他也是为了和代王多亲近亲近,毕竟自己虽然一直处于中枢,却和代王交集不多。
耿南仲多灵啊,他是最会掂量权势的,深知这样一个道路:你在朝中做的再多,也不如给代王一个好印象重要。
想到自己一开始,和代王还有些误会,耿南仲更加地忧虑,所以这个新年直接早早来到了太原。
然后借机拉拢一些官员,准备等代王成事之后,开始党争。
定难军和陈绍还没建国,他耿南仲已经开始准备下一场斗争了,可以说领先了陈绍好几个版本。
时候尚早,此时行院内客人并不多,几人过了天井,进了大堂,耿南仲坐下之后,招了招手。
身边的亲信低下头,耿南仲再次确定了今日要宴请的人都送上请帖没。
手下赶紧保证,耿南仲微微点头,眸子闭着,在那算计今日赴宴的这些,每个人的价值。
客人们还没到,他早早就来,这在以前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那时候耿南仲还是个倨傲性子,因为没啥权力,也就摆烂了。
如今他却处处谦恭,说实话,这人拉帮结派搞党争真是把好手。
唯一可惜的,就是碰到了蔡京...
如果说耿南仲党争是天赋异禀,那蔡京就是不世出的天才。
打的他们十几年抬不起头来。
一个个各具姿色的女子鱼贯而入,捧着托盘,上面摆着精致茶盏,陆续来到几人身前行礼。
这些女子有的清秀,有的艳丽,这个身材修长,那个娇小玲珑,环肥燕瘦,钗影满楼。
耿南仲只是闭着眼想事情,根本没把她们看在眼里。
这时候,帘子掀开,进来一个美貌姑娘,穿着一身白色打底的素色衣裙,衬得脸蛋白净精致,生生一个俏人儿,但现在的节气穿这么素却有些和外头不相称。
她一进来,就把先前的姑娘们比了下去,“洛云拜见晞道先生。”
她虽然是太原名妓,但是这样的大人物,她也很少伺候,所以显得有些拘谨。
要是能得到他的青睐,被接到府上,哪怕做个妾室,也是条不错的出路。
否则将来年老色衰,该如何度日。
耿南仲只是轻抿了一口茶,说道:“坐。”
“多谢先生。”
“我有一个老友,乃是汾州人,久仰你的艳名。不一会儿他来了,你好生作陪,事后我有重谢。”
洛云一听,脸色就有些白,心底苦笑一声,也只能是咽泪装欢,轻轻点头。
突然,坐在那里的耿南仲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
一大群官员嘻嘻哈哈,上楼来之后,就见到了令他们心骇胆裂的一幕。
“晞道!”
“晞道先生!”
“耿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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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源堂在太原府的衙署内。
惨白的灯光映照着惨白的窗纸,混合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腐臭味道。
耿南仲的尸身躺在一张长桌上,广源堂里,满是皱纹的老仵作正对他开膛剖腹,将他体内脏器一一取出验看。
几个广源堂的番子,以手帕掩鼻,强忍着令人呕吐的味道,一瞬不瞬地看着桌上一切。
王寅则面无表情,眼中精光闪烁,仿佛对一个个血淋淋的脏器充满着兴趣。
耿南仲身死,代王震怒,下令一定要查出凶手。
王寅嗅到了一场狂风暴雨即将到来的味道。
他们广源堂,不就是为这个而生的么!
“怎么样?”
“是中毒,而且是烈毒。”
王寅的眼色更亮,差点拍手叫好,他稳了稳心神,沉声道:“你们在这里继续查验,我去和代王汇报。”
第265章 除夕
耿南仲的死,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
大宋新旧党争,最激烈的时候,也不曾出现毒杀对方大员的做法。
如果处理不好,这会引来一些人的恐慌,人人自危。
甚至会有人摹仿,那就全乱套了。
所以必须尽快寻出真凶,而且必须有确凿证据,然后以雷霆手段平息这次风波。
“下毒?”
陈绍看着王寅,问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不可轻慢疏忽,而且鸩杀大臣,其中定有内情,一定要尽快查清!”
“大王放心,卑职知晓此事干系重大,定然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