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是害苦了朕啊 第342节

  种师中有些不解,这位按理说也是打了多年仗的。

  城门被缓缓打开,百姓们也愣了,鞑子更是愣了。

  种师中突然朝后跑了几步,望向城中,只见无数兵马已经就位。

  而城外,也突然响起金鼓声,暴风似的夏州骑兵,从北边杀了过来。

  鞑子攻城,驱赶百姓为炮灰,以前有效,那是因为没有人能在野战中,战胜女真甲士。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

  定难军巴不得和他们遭遇,最喜欢和他们野战,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畏惧。

  银州兵已经试过一次了,折损五成都不退,两边确实都是强兵。

  那就看看谁更强吧!

  百姓们可谓是绝地逢生,麻木的眼神中,一下亮起光芒,纷纷拼了命跑入城中。

  道路两侧的兵马,一动不动,只待厮杀。

  若是鞑子尾随冲了进来,交战起来,难免会冲撞死后面的百姓,这些夏州兵也没有办法,只能是希望他们自求多福。

  跑的快一点,进到城中,就等于是跃入了生门。

  这些可怜人,当真是难以叙说,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心中所有一切,几乎都已经崩碎。

  只是下意识的挣扎活着,至于活下去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早已变得如游魂一般的他,连他们自己都未必知道。

  每日都在皮鞭和屠刀之下挣命,每日吃食只有扔进人群之中的一些黑饼馊食而已。每一次争夺这些以前猪都不吃的东西,都会留下十几条人命。

  鞑子把人变成了鬼,反过来他们还要帮鞑子冲锋填命,带着三包土,以为投到城下就能活命,殊不知根本不会有什么活命的机会。

  若是定难军没有开城,他们就是填在城下的土,女真鞑子会踩着他们来攻城。

  李孝忠冷笑着看向远处的女真兵阵,我打开城门,你敢进么?

  漫山遍野,都是我的骑兵,你进来便断你后路,就是关门打狗。

  你不进,就是赶着一大群百姓,白白送还给定难军。

  种师中也是打了半辈子仗,登时明白,然后心中就涌起了一股敬佩之情。

  唯有定难军,真的唯有定难军啊!

  这世上敢于和女真鞑子野战,并且战绩还不错的,只有他们。

  自己怎么把这一点忘了,夏州兵有近五万人,十万匹马。

  他们是不怕鞑子的,面对鞑子扑城,李孝忠想的不是如何守城,而是你为何敢来攻城?

  我们还要去攻打你呢。

  攻守之势,早就异形了,但是鞑子们习惯了作为攻的一方。

  从这方面来说,宗翰他们此番作战,并不如陈绍用心。

  他准备不是很充分,也没有认真分析定难军,对敌人还是不够重视。

  只以为自己女真人天下无敌,只要到了平原野战,就是立于不败之地。

  城外鞑子果然陷入了两难,但是没等他们做出决断,夏州兵已经杀到了眼前。

  突入到鞑子侧翼的骑兵,在马背上,突然止住了脚步。

  空气中一片密如黄蜂振翅一般的弓弦颤动之声,铺天盖地的羽箭弩矢撒落。

  种师中在城墙上看得很清楚,夏州骑兵用的是一种臂弩,这应该是专为骑兵设计的。

  射完之后,就解下来挂在马背上,然后手持兵刃开始冲杀。

  女真蒲里衍名叫纳虏,原本是银术可手下,执掌着一个谋克。

  此时却只是个蒲里衍了,他感觉到数只羽箭从头顶耳侧掠过,带起的劲风,直刮得脸颊隐隐生痛。

  随后,就是大队骑兵杀了过来。

  真的有人敢生凿女真甲士的兵阵?

  纳虏心中大怒,指挥手下布阵迎敌。

  鞑子的骑兵也冲了过去,两伙人很快撞在一起。

  战阵之中,熟悉的人马剧烈碰撞之声再度响起。

  这是一种人马重重相撞骨肉摧折之声,金属碰撞之声,破甲裂肉之声糅合在一起的可怖声响。

  接着就是甲士惨叫之声,战马嘶鸣之声,更加上顿时就浓重起来的血腥气息!

  一柄铁棒挂着猛恶风声狠狠敲落,挥棒的是一个面容上有着横七竖八伤痕,小眼鹰钩鼻,望之让人生怖的青年。

  这青年一身标准的定难军蓝底衣甲袍服,将缰绳牢牢在左臂上缠着方便马战厮杀时候借力,双脚踩镫站起,身子前探,挥棒砸落之际,将胯下战马都压得有些弯下腰来,四蹄刨出老大土尘,显然这一锏已然用上了生平气力!

  挨这一下的是一名女真骑士,就披着半甲未曾带盔,看甲胄形制,也像是缴获自宋军的札甲。

  比起女真此前惯常所用的辽人甲胄,这宋军马上所用甲胄防护力差些,但是更轻便些。

  夏季作战,他们更愿意穿宋甲,因为辽人和他们一样,都是生活在北境,皮甲更多是保暖居多。

  女真人很难忍受酷暑。

  也是当初宋军中好马不多,只能削减甲胄分量而沿用下来的形制。

  这等轻便战甲,反而更受鞑子欢迎一些。

  札甲再去掉腿甲和铁靴,都不用装在甲包里,直接就可以披在身上远探数十里,而且行动还灵活许多。

  都说鞑子喜欢着重甲,可是敌人没有破甲实力的时候,谁又不愿意穿的轻便一些呢。

  可惜,这次的夏州兵,是真真切切有破甲的能力,不管是上来的臂弩齐射,还是如今冲撞,都放倒不少的女真甲士。

  被锤的女真骑士已经浑身浴血,厮杀之后疲倦得连手中长刀都来不及扬起。多亏身上只披着宋人半甲,行动灵活。

  摘左脚蹬向着右侧滑落,居然就让过了这狠狠劈来的一棒。

  蓬的一声闷响,然后就是骨头折断之声,最后就是战马的长声惨叫嘶鸣。

  这一铁棍落在了马鞍上,不仅将木质马鞍砸得四分五裂木屑纷飞,一匹雄骏的辽东马更是筋断骨折,长声嘶鸣着侧身轰然倒地!

  那女真甲士跟着坐骑一起倒下,挥锏的定难军甲士拔出佩刀就要摘镫下马补上一记。

  旁边却有一骑冲出,远远的就探出了马槊,掠过被战马压在地上竭力挣扎的女真甲士之际,槊锋就在他咽喉一戳。

  血泉就带着气泡冲天而起,食道和气管都被这一带就割断,神仙也救不活了。

  挥棒的夏州兵,是以前西夏军中的细丰氏战士,他们基本就是马背上的长大,在西夏一直是负责防御草原鞑靼人南下。

  而持马槊的,则是正统的汉家战士,彼此间已经配合十分默契。

  视线从这名丧命的女真甲士身边挪开,方圆数十丈内,上百骑甲士策马狠狠厮杀扭打在一起,不时有人栽落。

  这样的混战当中,双方伤亡,仍然是接近一比一。

  两伙人的战斗力,确实已经是这个时代的天花板,谁也压制不了谁。

  但是人数的差距,还是有的,越来越多的夏州骑兵从两翼包抄而上。

  他们想要截断这些女真骑士的退路,就是打着将其全部剿杀干净的主意!

  纳虏气急,他们此番是来攻城的?

  要是只看当下局势,谁信啊!

  持槊补上最后一记的,冲的飞快,几乎就要冲到纳虏跟前。

  他看着远处源源不断涌来的定难军铁骑,感觉就跟捅了茂林中的野蜂窝一样。

  这些定难军会很快冲上来,死死咬住,直到把自己这一队人马吃干抹尽。

  烟尘卷动,蹄声如雷。

  纳虏知道走是走不了了,只能是死战,看看后面有没有援兵前来。

  那群涌来的定难军,除了马蹄如雷滚动,马上骑士,无一人有稍稍迟疑退缩之势。

  就如同一层层钢铁铸就的波浪一般,只是坚定向前翻卷!

  纳虏唯一期盼的援兵没有来,他自己走的太快,错估了自己的实力,做了先锋不该做的事,贸然攻城。

  此时的战场,已经不是伐辽时候的战场,甚至不是在真定府时候。

  那时节,打不下一个堡寨或者城池,调头走就没事了。

  城中、寨子里的敌人,根本不敢出来,即使是出来了,也打不过女真甲士。

  冒进的纳虏被全歼于容城下。

  他本人则被削了脑袋,悬挂在容城的城头上。

  亲眼目睹了这一战的种家军,包括种师中在内,都有些热血沸腾。

  原本他们都觉得自己此番来战,极有可能又会重蹈童贯伐辽的覆辙,经历了上次的惨败之后,没有几个西军愿意再次背井离乡作战。

  此刻,他们的想法正在发生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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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末,太原。

  天色刚刚暗了下来,一天的暑气还未消散,晚霞灿烂,落日熔金。

  在代王府东边的一个宅院内,亭子里摆着一碟小菜,还有一个酒盅。

  忙碌了一天的种师道正在看着小种寄来的书信,在他身边,站着两个亲卫。

  这封信是负伤的种家军,归来时候捎带的,上面甚至有些血迹。但是被保管的很好,没有多少褶皱。

  自己这些子弟兵也是好起来了,享受到了定难军的抚恤。要知道,西军中可不搞这一套。

  西军的将门世家,喝兵血、吃空饷,那是出了名的。即使是种家,也只是稍微轻一些,不能免俗。

  就算是想大肆封赏,他们也没有这个条件,他们没有定难军的家底。

  但是定难军的田产,都在西北或者河东。

  这些负伤或者战死的种家军,他们的亲人可能就要越过横山,前去西北定居了。

  两边如今互通有无,往来密切,自然知道人家那边过得正经不错。

  对于这种明着挖墙脚的行为,种师道也没有啥怨言。

  虽然此举确实有损种家的利益。

  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些将士随着种家征战多年,自己没有能力抚恤,难道还要阻拦他们领赏么?

  更让种师道惊奇的,则是小种的改变。

  他一直认为这个族弟,是那种撞破南墙也不会回头的执拗性子,别看他平日里冷着脸话不多,但是老种知道,这个货比牛可犟多了。

  但是在最近的书信中,他的话越来越奇怪,甚至有点返老还童,重返年轻时候那种莽撞自信、豪情万丈的样子。

  种师道虽然是打了五十年仗的老将,但是他并没有在战场上,亲眼目睹定难军作战的场面。

  所以他很难理解,为什么自己的犟种弟弟,会有这种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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