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是害苦了朕啊 第322节

  中军奏响了特意谱写的军乐,不仅有鼓声,还有琴声笛声伴奏,十分好听。

  少了些金戈铁马的杀气。

  马扩在路上,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等到了城外,他只能是随着陈绍,进入这个所谓的伤兵抚恤会场。

  和他想象中的不同,陈绍没有慷慨激昂地讲话,来收拢军心。

  而是从中来回穿梭。

  他对这些为自己受伤的将士,也不是很亲近,绝对不允许有陌生人靠近他五步之内。

  更别提什么给士兵吮脓血了。

  在此处,大家也不提什么荣耀,也不会煽情。

  就是一大群官吏,在为他们按军功办理田产过户手续。

  陈绍时不时到某个帐篷下,询问一番,此时的他表现的十分内行。

  有的人功劳算大了,陈绍还会指出来。

  他是个上过前线打过仗的代王,横山的堡寨里,他带着几千溃兵,挡住了西夏晋王李察哥的大军。

  在这里,士兵们确实是各自带伤,但是马扩很快注意到一点,就是这些伤员大多都得到了很好的包扎救治。

  这在宋军中,是根本不可能的。

  定难军的抚恤,以一种十分务实的风格在进行着,看到马扩若有所思。

  他好像看到了,这支兵马如此能打的原因。

  哪怕是伤兵,都保持着很好的纪律,排着队没有什么怨言,绝对不会有插队的现象发生。

  令行禁止,军中法度森严,是定难军另一个特点。

  马扩去到过很多地方,和完颜阿骨打、耶律淳、耶律大石、萧干都有过交集。

  这些人对他也都十分客气欣赏。

  哪怕是在童贯撕毁澶渊之盟,公开伐辽,然后失败之后。马扩在燕京城内,都没有遇到什么刁难,耶律淳依然把他礼送出燕京。

  在完颜阿骨打身边时候,阿骨打更是对马扩十分欣赏,经常带着他打猎。

  他亲眼见到了完颜阿骨打和手下们相处时候的景象,所有的女真将领都对老汗很尊重。

  但是陈绍和这些枭雄全不相同。

  定难军的气质,也和那些枭雄麾下的兵马不一样。

  这是一个不靠英雄主义和主公魅力来团结在一起的势力。

  定难军的灵魂,就是四个字:有功必赏

  有功必赏听起来简单,但实在是太可怕了,大宋也好,女真也罢,根本没法学。

  大宋就不说了,稍微有点战斗力的西军,都是将门世家垄断上升渠道。

  至于女真,还在看血统论英雄,银术可都猛成什么样了,就因为是小宗,稍微犯点错就被拉出来顶缸。

  定难军因为是草创初期,也不是依靠宗族起家,所以陈绍有足够的底气来实现相对的公平。

  而公平,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是军队最了不起振奋剂!

  马扩越是和他们接触,就越发觉得这股势力,根本没法对付。

  至少不是大宋如今能对付的。

  一股绝望涌上心头,他再看向陈绍的时候,甚至生出一种想法来。

  是不是解决掉这个人,事情就会迎来转机?

  可是先不论自己能不能做到,真的把陈绍杀了,女真鞑子怎么办?

  如今女真集中东西两路兵马南下侵宋,把陈绍杀了,他手下那些骄兵悍将,失去了这个人的控制,可能会变成比鞑子还可怕的混乱狂暴力量。

  就如同元子攸杀了尔朱荣,他的江山并没有因此稳定,而是彻底地群魔乱舞起来。

  元子攸能杀尔朱荣,是因为他狂妄到敢自己去皇宫。

  这个陈绍,就连在自己营中,都如此之谨慎,单从这一点上来说,杀他都难如登天。

  马扩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来之前,他还能在绝望中坚持,寻找哪怕一丝丝机会,复兴大宋。

  他相信,就算是见到了陈绍的无敌之师,见到了几十万盔甲鲜明的将士,他都不会如此绝望。

  偏偏让他瞧见了陈绍抚恤、奖励受伤将士的情形。

  ......

  等陈绍忙活了一阵,来到一个帐篷下,在这里有削的木桩子当坐位,摆放着可供写作的简陋木案。

  招呼众人坐在木桩上,陈绍端着一碗水问道:“子充兄,你匆匆赶来,所为何事?”

  “大王,此事说来...完颜宗望南下,大名府危急,还请大王早发援兵,否则河北东路和山东诸州,难免遭遇兵灾。”

  陈绍润润嗓子,说道:“大名府防线,我素有耳闻,那可是大宋当年抵抗契丹,苦心修建的。”

  他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几道,“大名府四面都有防区,军寨林立,兵强马壮。杜充身为大名府留守,怯战不出,此时朝廷应该做的,不是找援兵,而是速速将杜充斩首,以儆效尤,然后派敢战之统帅,收拾大名府防御。”

  这些道理,马扩何尝不知,但是大宋历来就是如此。

  文官领兵,不管犯下多大的过错,也很少有被处死的。

  陈绍可不在乎这些,他继续说道:“杜充不死,我的人马即使是北上,也没有任何作用。反倒会被这厮所害,他继续缩在城中,谁去也没有用。反倒会成了完颜宗望围点打援的机会。”

  “要么将他撤下来,事后朝廷再追究他罪责也不晚,若是知错不改,那么昨日的童贯,就是今日的杜充。”

  “当初童贯伐辽,屡屡丧城失地,整师覆没。朝中故意隐瞒,艮岳里那位纵容导致的后果,子充兄你是知道的。”

  马扩哑口无言,大宋的惯例不一定是对的,难道自己要用惯例这个说法,来反驳陈绍么?

  陈绍又继续说道:“曲端驻兵在白马,其实并非我的命令,而是他根据前线局势,自行做出的决断。我的手下我知道,曲端是知兵的,至少比朝中绝大多数人更加知兵。”

  “只要朝廷早做决断,完颜宗望此番绝难再攻至汴梁。”

  陈绍说的很诚恳,并没有藏着掖着,这也是他对待大宋一贯的风格。

  因为陈绍知道,即使自己把正确的道路,全部剖析出来,他们也不会听。

  听进去了,也做不成,大宋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治了。

  虽仍有一些豪杰想要力挽狂澜,但是这种局势,依然是无力回天。

  马扩来时,也想过此行的目的很难达到,但是他绝对没想到,此行对自己的打击是如此之大。

  自己一辈子,都在为大宋而奔走,希望能在这个危难时刻,一展胸中所学,实现匡扶社稷的抱负。

  此时在他心中,这种坚不可摧的信念,第一次出现了松动...

  有很多对大宋心存希望的官员、豪杰,在他们思想松动,转投陈绍之后,就会突然感觉天地都宽了。

  原本暗无天日的前途,一下子就变成了康庄大道。

  然后以无限的热情,投入到这场轰轰烈烈的创业大计中来。

  李唐臣、张孝纯无不如是。

  陈绍还不知道,马扩此时,其实已经到了一个边缘,一只脚迈进了自己的大门。

  当然,他也不着急,只要陈绍没有公开和大宋决裂,那么这些忠于大宋的豪杰,转投他的大门就一直开着。

  很快,这一批伤兵的抚恤退伍就完成了,在鼓号声交替一阵奏鸣之后,伤兵们开始有序退场。

  千余人的伤兵,脱去盔甲上交,拿着自己所获的赏赐,撤退的井然有序,确实是训练有素。

  陈绍这时候,站在高处,看着下面的人,长叹了一口气。

  马扩有些好奇地望了过来,他先前在场中穿梭,并未表现出什么伤感情绪来,只是公事公办。

  仿佛是看到了他的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陈绍突然叹息道:“这大概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听鼓角声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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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马镇。

  此镇地处郸城、亳州、太和交界处,自唐以来,就是交通要邑与驿站节点。

  其名称源于唐宋时期设立的“白马驿”,因驿站所用马匹均为白色而得名,后演变为“白马镇”。

  曲端在此建立防线,也是精心挑选过的。

  此刻在曲端的营帐内,一大批武将凑在一起。

  不时有哨骑,进来汇报附近情况。

  曲端在心中,算计着形势的演变,各种可能的结果,都已经在他脑子里过了无数遍。

  打仗就是这么个劳心费力的活,好在有些人确实比较有天赋。

  你可能会觉得这些千头万绪的事、一遍遍的推演,会让你脑子都转成浆糊。

  但有的人,确实是乐在其中的。

  比如说曲端。

  他治军极严,帐中虽然聚集了不少武将,但是曲端没有开口,他们也不敢高声喧哗,只是小声的讨论着战局。

  这些嘀嘀咕咕的声音,非但没有让曲端分神,反而更容易让他进入状态。

  突然,曲端睁开眼,说道:“最近有林林总总,百十封的书信,来到了我的案前。”

  “无非是要我发兵大名府,去解大名府之围,你们怎么看?”

  帐下诸将纷纷摇头,言辞激烈,反对北上。

  曲端点了点头,说道:“我倒觉得,北上大名府未尝不可,但是得让这杜充让出大名府来。否则的话,我们去了,他依然缩在城中不敢出来,反倒称了完颜宗望的心意。”

  大名府这种重镇,怎么可能会有人甘心让出来。

  尤其是自己这一路人马,严格来说,算不算大宋的兵马,都不好说。

  张中孚扶着膝盖,说道:“将主,我看这杜充,未必会将大名府拱手相让。”

  曲端哈哈一笑,“别说是让出大名府了,就算是把鞑子打退了,他也不敢开城让我们进去。”

  曲端看了一眼帐中,全是自己的心腹武将,便压低声音道:“如果我们把他诱出来杀了呢?”

  杀官这种事,曲端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但是这么大的官,还是有点骇人听闻。

  如今的杜充,算是大宋朝堂上排得上的官员了。

  他在大名府屡次扣留河北军粮,杀良冒功,屠杀了从幽燕逃到沧州的北地汉人上万,也没有受到一点点的责罚。

  李纲、宗泽也对他无可奈何。

  反正这件事是曲将主的意思,大家都是奉命行事,有什么好怕的。

  天掉下来,有曲将主顶着,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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