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鞗近日,也是略微有些上瘾,时不时就来观看。
他的这个位置,是个顶级位置,往下看去,能瞧见其他人看不到的风光。
蔡鞗倚在木墙上,正喝着闷酒欣赏歌舞,突然耳边传来一些熟悉的、汴梁口音。
这让他很开心,刚想去结交一番,结果仔细一听他们的对话,又气咻咻地放弃了。
在他隔壁,一群文士模样的人,众星捧月般将耿南仲奉在席间上首,恭维不断。
“希道兄,能辞掉朝中高官,来到这西北,真真是有魄力。没想到短短一年,就扶持着此地节度,灭夏击金,恢复云中!”刘松年举杯相祝。
耿南仲满饮之后,摆手道:“此言差矣,我来之前,人家定难军就已经不俗了。只是我瞧见他们这里,蕃人将领太多,唯恐蕃人压制了汉人,这才留此看觑一二。”
“希道先生如此胸怀,真叫人钦佩!”
耿南仲喝的醉醺醺的,忍不住吐出几句实话来,叹了口气道:“宦途十数年,今日才算苦尽甘来,足见好事多磨。”
“是极是极,今日这西平府,除了那魏礼,就数希道兄了吧?”急忙起身为耿南仲再满上一杯。
你别管定难军如今只是一个‘军’的编制,官员品阶自然是高不到哪里去。
但是实力在这摆着,最不济,最不济也是一个西夏再生。
而且还是一个实力增强版的西夏。
光是占据的大辽西边那些土地,严格来说,领土之规模,已经和大宋不相上下了。
当然,土地的质量还是没法比,毕竟汉家老祖宗严选的这些地方,并非四夷蛮荒之地能比的。
耿南仲品级不高,但是他是兼管很多衙署之事的,要说他权柄大吧,也没有多大。
定难军的大方向,是陈绍来拿,他只是指出一个方向,比如我要打西州、我要打女真、我要建立灵武军...
剩下的调度、筹备、财计....统统由魏礼手下的衙署来策划。
然后再报给陈绍审批,他满意了就开始执行,不满意你们继续筹划。
光是这个筹划,就是一个极大的权力,并非只有拍板才是权力。
陈绍精力有限,不可能事无巨细去管,用什么方法,提拔什么人,他们都是有话语权的。
这几人云山雾罩一通吹捧,想把耿南仲捧到云端,但是他们忘了,耿南仲那是大宋党争漩涡里,熬打了几十年的人。
他能被吹捧给吹晕捧晕?
他只是享受一下这种被吹捧的暗爽,接下来该干啥,还是干啥。
定难军创业阶段,正是努力积攒功劳的时候,如今就是官瘾再大,也不可能现在就开始结党开争。
眼看耿南仲不怎么吃这一套,几人只好转换话题。
他们知道耿南仲这人,平生最恨蔡京,因为蔡京按了他几十年。
他自己最好的年龄,都是在蔡京的打压中度过的。
“其实说到底,还是朝中奸佞太多,不然以希道兄的才华,早就该拜相了!”
“蔡京那厮,靠着溜须拍马,媚于梁师成等人,霸占相位十几年。你们看!他把大宋治理成什么样子了?”
“是极是极,这十几年,把大宋由一个天朝上国,治理的被女真鞑子围了都门。”
本来还能保持理智的耿南仲,一听到蔡京两个字,就坐直了身子,好像是应激了...
他一拍桌字,开口就是两字:“老狗!”
“这老狗不提还好,一提到他,我...”
.......
正在几人酒酣耳热的时候,蔡鞗突然进来,顿时扭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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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殴?”
陈绍看着手里情报,一时有些莫名其妙。
实际上,自己留在西平府的班底,做的还真不错。
主要也是因为,护商队本身就有很强的独立性,所以他们西平府的官僚班底,只需要维持秩序,然后筹集粮草。
由护商队来运送,给他们减少了一半的工作量。
你再看看刘光世的大军,发动了十几万陕西民夫。
陈绍对魏礼和耿南仲还比较满意,前不久刚夸了他们。
没想到今天突然收到一个消息,说是耿南仲把蔡京的小儿子打趴下了。
伤势如何,还要看后续,只知道昏迷了几天。
徐进等人,也不好开口,在一旁讪讪地不说话。
“我看纯属是闲的。”
耿南仲以他的资历和名望,给定难军引去了不少的人才,但是也引去了很多中原毒瘤士子。
就是那些狗屁不通,煽风点火,搅弄是非第一名的。
陈绍合上书信,仔细想了一番,如今他和蔡京的关系究竟算是好还是坏。
本来还有些纠结的他,一想到蔡攸这个货,顿时释然了。
这可是自己上书的必杀奸佞榜中,每次都有的人物,而且排名很靠前。
管他的!
有蔡攸在,自己和蔡京就好不了,早晚弄死他们。
陈绍没有在意,只是嘱咐广源堂,要他们加紧对百官的监察,别让他们在后方惹是生非。
蔡京小儿子在定难军地盘上,被旧党以前的骨干打昏迷。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还一直在发酵。
陈绍把事情想简单了。
如今在大宋朝廷,旧党的李纲,正上掌握实权,筹备抗金大计。
而蔡京则黯然失势。
耿南仲名气又大,人们不免把旧党和陈绍联系了起来。
此事虽然发生在定难军的大本营,但是在西平府,反而没有激起什么风浪。
倒是万里之外的汴梁,开始酝酿出一颗风暴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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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光世大军,到了太原一带。
见陈绍没有主动来迎接,他心中不是很开心。
但是想到陈绍如今的势力,又觉得很是正常。
正在他揣摩陈绍意思的时候,得到消息,说是陈绍去雁门关了。
刘光世心中舒了口气,莫名地觉得有些轻松。
不是看不起自己就行。
尽管他未必会承认,但其实他真的很在乎这个。
他的大本营鄜延路,紧邻横山,所以刘光世比任何人都知道陈绍如今的实力有多雄厚。
别人都说陈绍听调不听宣,有不臣之心,唯有刘光世知道,人家陈绍是真够意思了。
趁着女真南下,他直接在西北称帝,谁又能奈何得了他。
当然,也不排除他的胃口比较大,不想做第二个西夏。
既然陈绍不在,前方军情又紧急,刘光世便催着人马继续东进。
这一路上的急行军,又得躲着庄稼地,很多士卒都疲惫不堪。
他们鄜延军不像陈绍的手下,有那么多的马匹,士卒们单纯是靠双腿行军。
还要背负那么多的物资。
结果刘光世一路上,还如此奢靡,光是给他带享受之物的驮马,就和全军运送物资的差不多了。
等过了太原府,在平城一带时候,有的军士实在受不了了。
他的双腿都已经浮肿,实在耐不得疼痛,干脆丢了手中器具就朝地上四仰八叉一躺,破口大骂:
“俺家多少辈男丁都随着他刘家上阵,为了他们死了爹,又死了兄。就是老刘相公,也没有这般模样作践俺们这些兵!
直娘贼,渡河出兵以来,吃不饱穿不暖,什么军械都要俺们自背着走长路。
现下俺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扎营,他倒是直娘贼地吃嫩羊,喝好酒!上好的驮马,拉着几十个娘们供他玩乐。原本该驮马拉着的军械,却要俺们大头兵来背!
囚攮的谁愿意辛苦卖命谁去,俺不走了,俺是贱命一条没其他本事,就只能在这儿躺着快快活活睡他娘!”
其实过了这一带,马上就要接战了,想到自己如此苦逼,还要去和女真人拼命,给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小刘相公赚功劳。
很多将士都心怀不满,只是不敢发出来罢了。
如今有人带头,还怕什么?
军士们顿时懈怠下来,牢骚满腹,胆子大些的干脆高声叫嚷起来。
监督扎营的军将见状,心里很是害怕,这种事自己肯定是担不住的,只能是赶紧回报。
刘光世对付这种事,颇有经验,自己也不出面。
只是拿出更多旗牌分给自家亲卫,衣甲鲜明的亲卫们,捧着大令开始巡营。
营中但有不听号令懈怠行事的,按倒就打军棍,且让旗牌宣示:凡事在中军附近的人马,每一指挥赏两腔羊,上好豆酱、姜豉十合,精米两石。连日辛苦,再记赏百贯,不论生死,战后俱皆兑现。
若是再不赶紧扎定营盘,则军法无情,他们也不吝于杀人来正军法了!
小刘毕竟是将门子弟,虽然贪图享乐,甚或不屑于亲自出面与这些军汉打交道。
可这恩威并施的手段还是不错,加上现在宋军组织还是基本完整,一层层的军将都在。
伴随着刘光世遣出的旗牌官与中军亲卫地走动,把这股不满弹压下来,一点风波,也就转瞬平息。
虽然是平息了,但是经此一事,这军中士气会跌落到何等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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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绍在五台山,也听说了刘光世一路上的奢靡做派。
他心中对西军的鄙夷,早已根深蒂固,以前还觉得西军很强,是大宋少有的野战精锐。
如今看来,兵是好兵,将也颇有些好将,唯独这些将主、将门,实在不怎么样。
伐辽时候丢个大的,还可以说是朝廷的事,后来历史上他们一出陕西,就要全军覆没,根本没得洗。
西军的汉子,不愿意为西军将门打仗了,他们百十年的盘剥压迫,已经人心尽失。
雁门关下,灵武军的营中,陈绍看着沙盘上的形式,将一个小人推到河北的赞皇山。
“西军人马到了此处,若是能配合宗泽,对金兵的威胁还是蛮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