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是害苦了朕啊 第207节

  童贯不战而逃带来的恐慌还没散去,就被铺天盖地而来的西北军东进消息覆盖。

  时值晚春,太原城里到处都是货郎,挑着自己家酿的屠苏酒担子。

  一角角的打给来买酒的百姓。

  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大黄和花椒混合的酒香。

  太原百姓,这些年过得也不好,伐燕战事打的稀烂,河东之地也被牵动。

  尤其是赎买燕京的钱财,河东占了不少。

  原来契丹人算是喂饱了的狼,而且契丹人已经失去了爪牙,比大宋还贪图安逸,大家接壤,这些年还算安生。

  直到女真鞑子崛起,人人都知道这是一只饿狼,等到他们宣战之后,更是格外畏惧。

  好在这是大宋,宋人从君主到百姓,都很喜欢鸵鸟精神。

  未来前景既然不算太看好,整日里担忧也没有用,还不如抓紧这最后的安靖时光,大家好好高乐一场。

  因为一旦开战,女真鞑子必然从五台山北麓那些州县南下,继而包围太原。

  契丹如此大的疆域,尚且几年被掀翻,太原这里又能撑多久?

  童贯在伐辽时候的拉胯战绩,以及这次不战而逃的行为,实在是对大家的信心打击不小。

  有这么个风声流传,太原府城中,流传着一种将来日子不过了的感觉。

  大家抓紧时间在这最后一个和平的春天吃喝花用,反倒让太原府城在这一年之交,有一种病态的繁荣。

  所有的这一切,都在一条消息之后,变了模样。

  西北定难军,鬼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据说在他们境内,还有一大半人马没有出来。

  根据好事者宣扬,这次出战的定难军,已经有不下十万。

  原本大宋就对陈绍的功绩多方遮掩,因为不想给他太大的爵位和官职。

  再加上陈绍刻意隐瞒,人们都知道有个叫陈绍的,协助谭稹平定了江南民乱,又在童宣帅的率领下,灭掉了西夏。

  至于他收复河西走廊,灭掉高昌汗国,重金收购女真生口...这些事都被严格管控,不许传播。

  直到如今,再也瞒不住了,因为陈绍真要来了。

  他从延安府出发,估计最多一个半月,就能到河东太原府。

  到时候这陈绍到底是何方神圣,他的兵马到底如何,能不能保住太原府不受鞑子侵袭,就都知晓了。

  此时的太原府,早就不是从盛唐直到大宋开国,那个辖县众多、驻兵极重、事物繁剧的天下大府了。

  虽然地理位置依然重要万分,可是钱粮不多,人马也不多。王禀想要整训新军,又苦于没有钱,招募都难,如何发饷。

  河东宣抚使署,就在城中心的唐明街上。

  河东宣抚使兼知太原府,就是在年初的时侯,责骂挽留童贯的张孝纯。

  童贯都跑了,他这个宣抚使,权势比童贯低了百倍,虽然还知着太原府,可是政务却不多,每日里进抵此处,也未曾做什么事情,就是见了见僚属,走马观花的看了左近一些地方,天气太冷又没寻幽访胜的心情。

  这些日子干脆就在衙署里面,好像没有这个人一样。

  更神奇的是,没有了这个太原府的最高文官,竟然一点影响也没有...

  此时此刻,在安抚使衙署后院的一处小楼上,张孝纯正在置酒高会,和几个带到太原的心腹幕僚浅饮闲谈。

  小楼上张起了暖幕,设了炭盆。楼内暖烘烘的。几名侍女垂首侍立。

  晚春景象,虽然别有一番雅趣。

  可是想起不久之后要么是女真鞑子来,要么是西北的军头陈绍来,在座几人都有些打不起精神来。

  就算幕僚强撑着说些凑趣的话,张孝纯也显得有些懒懒的。

  不管谁来,他们好像都没啥好日子过,那陈绍跋扈到了什么地步,还没等朝廷批奏,他就以军情紧急为由,擅自带兵东进了。

  从西军自己撤回陕西开始,朝廷的权威就一日不如一日,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文臣们都十分不满。

  张孝纯是个正统文人,自然也是不满。

  饮了一杯屠苏酒,张孝纯撑起张开的暖幕一角,寒风吹进,倒是让他精神一振。放眼四顾,却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此处可惜再不复当年雄城气象!”

  这句话说的不错,河东路为中原之脊,太原又控扼整个河东路。

  只要守住太原,就能确保中原无虞,汴梁之所以危险,也是因为河北没有河东的地势。

  从此地渡河西便是直入关中之地,李渊籍此建立大唐帝国。

  南下便直指中原,在中国统治中心渐渐东移之后更有居高临下的优势。

  刘知远便籍此建立后汉,从后周到大宋开国,盘踞太原。

  引辽人以为援的一个区区北汉,就成了大宋的巨大威胁。

  当时宋与北汉实力差距极大,可饶是如此,太宗太祖,两代皇帝亲征,拿出吃奶的气力,才打下了这座雄城。

  也正是因为如此,赵光义在破太原之后,为了维系强干弱枝的祖制。

  在太原吃足苦头的大宋,不仅放火烧城,还整个平毁了太原旧城。

  可惜,当时脑子一热,没考虑后果。又觉得自己可以马上收复燕云十六州。

  三年之后,为了备辽防御,大宋不得不恢复太原。

  可是新城却建在旧城东北三十里外,还隔了一条汾河。

  过去周长四十二里,城门二十四,城墙高数丈,包以巨石的雄城,就只能存在在记忆当中了。

  此刻太原新城,城高不过一丈,全是夯土未曾包砖。城墙也只有周长十一里,只开城门四处。

  这已经不止是阉割版的太原了,这其实根本不配叫太原。

  说起来要是太原还是当年雄城,太原百姓,甚至河东百姓,估计还不会如此颓丧。

  张孝纯他们在此颓丧吃酒的时候,王禀正在城头指挥修葺工事。

  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是这么个残破的太原,他王禀愣是顽强抵抗近九个月、260天,最终弹尽粮绝,城破人亡。

  战至粮绝力竭之时,王禀背负供奉在太原城中的宋太祖赵匡胤画像,跳入汾河自尽殉国。

  城中粮草极度匮乏,“军民先食牛马骡,次烹弓弩皮甲,最后甚至割死尸以食”。饿死者不计其数,仅存数千士兵亦极度虚弱。

  城破之时,依然与金军巷战。

  西路军完颜宗翰,也因此在第一次女真伐宋时候,全程被拦在这里。

  也导致完颜宗翰握着女真最能打的军功贵族集团,败给了完颜宗望,成为他后来内斗中的一个把柄,不断被女真内部其他高层攻讦。

  张孝纯突然端起酒杯,看着远处的春景,说道:“来的是匈奴,还是董卓,都是我大宋的劫难啊!”

  几个幕僚都没搭话,他们久在宦海浸淫,今日的局势还是能看出个高低来的。

  陈绍突然展现出如此强大的实力,关键是处处师出有名,即将立下不世功勋。

  吃饱了撑的,才跟着张孝纯在背后说他坏话,将来说不定还能跟着逆天改命呢。

  定难军人还没到,应州治所的孟暖已经投降,这实在是太吓人了。

  更重要的是,在坐的一些官员,他们的家族都搭上了西北商队的线。

  要么是借钱给西北商队了,要么是有生意上的往来。

  此时的王禀,站在太原城头,神色有些说不出迷惘。

  一直以来,压在他心头的巨石,似乎是搬去了...

  可真的搬走了么?

  应州治所的孟暖,他一直有所耳闻,这是辽地汉儿的豪强。

  女真灭辽,他趁乱占据了应州,一直以来不显山不露水,原来暗地里竟然和陈绍达成了交易。

  和张孝纯不同,王禀是认识陈绍的,当年他们曾一起在童贯麾下。

  刚开始,在他眼里,陈绍就是个纯粹的小人。

  他结交童贯的亲卫,索贿乡绅,溜须拍马。

  但是很快,他就羞愧地发现,被他瞧不起的陈绍,带着几千溃兵和百姓,在横山硬抗了李察哥大军七天。

  那时候他们就在不远处,但是为了宣帅和西军诸将的明争暗斗,没有去支援。

  本以为陈绍必死,他却活生生守了七天,所以后来宣帅提拔他,去攻占宥州、盐州,王禀一点都没不忿。

  死守横山七天之后,人人都觉得这是他应得的。

  只是后来随着他在银夏收伏那些羌人,事情仿佛一下失去了控制,那时候西北兵马全被抽调出来伐辽,朝廷无法制约他了。

  陈绍就那么一次机会,可以在西夏站稳脚跟,而且条件特别苛刻,需要同时满足:大宋伐辽失败、快速拿下银夏、与西军处理好关系...

  他还是把握住了。

  如今这几年,王禀等人在河北、燕地,心神俱疲,都已经快把西北忘了。

  陈绍再一次以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

  这一次,举世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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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定难军出兵开始,就已经和女真鞑子接战了。

  随着春日结束,原来冰封雪飘的云内之地,终于有一丝暖意浮现。

  暖意浮现,雪融冰消,就开始了道路翻浆的时节,对骑兵来说,这实在不是一个厮杀的好时候。

  大军就算是通行,都比起原来被冻硬了的道路要艰难十倍不止,更何况是厮杀。

  所以在武州之北平野山地上,两边都是试探性地进攻、防御,展开一系列小规模威力搜索,互相捉对厮杀的大宋女真两支军马,也随着道路越来越泥泞,不约而同的消停了下来。

  将契丹人打的一个城池也守不住的女真鞑子,和定难军僵持了起来,天下再次震动。

  人们刷新了对定难军实力的认知,这不是一个弱旅。

  道路翻浆带来的这个变化,对于在朔州一带暂时维持着战线的定难军是一个好消息。

  女真轻骑哨探还能勉强活动,双方纠缠着打一场轻骑兵的搜索战,这正碰到了横山羌兵的长处。

  横山羌兵为主力的银州系人马十分擅长打这种仗。

  可如果女真西路军大举进攻,是需要大量辎重随军的,如今的泥土道路根本没有这个条件。

  这就表明,在翻浆季节未曾结束,大队女真军马很难杀出应州左近的绵延群山。

  如果有主力会战的话,也要推到春末夏初的季节去了。

  这就给陈绍提供了足够的时间,来弥补他的地盘距离主要战场太远的弊端。

  陈绍的人马,在后世的甘肃、宁夏、新疆一带,而宋金的主战场,是在河北、山西。

  几乎就是横跨中国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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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延安府,陈绍去看望了老种。

  说实话,没有外界传的那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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