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是害苦了朕啊 第149节

  一群文臣幕僚,这一两日就跟苍蝇一样,在节堂外面转悠着徘徊不去。

  童贯的那些胜捷军亲卫,这辈子见到的钱也没有这两日塞上来的多,谁都想见见童贯,只希望他们行个方便,进去通报一声,或者干脆放他们进去。

  虽然这些亲卫们人人流口水,却没有一个敢往兜里去。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一个胜捷军的指挥使,因为和某个文官相熟,大着胆子替一个文臣通传了一声,又被童贯小厮指证了收了好几条黄金,顿时就行了军法!

  童贯可以不管其他任何地方,唯独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就是节堂,他不会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挤过人群的这队骑兵,就跟得了赦一般,终于解脱了。他们在童贯帐前就纷纷下马,带队的这名军官,算是童贯身边剩下来的不多的几名胜捷军亲卫之一,王禀使出来的老人,身份地位在这儿。

  他才一下马,那些抖抖瑟瑟乱转悠的文臣幕僚们就围了过来,也不顾他们身上全是唾沫和脚印,小脸上堆出了武臣们几十年不见的亲切笑容。

  这名亲卫军官却是知道厉害,也不和他们搭话,什么都不说。头一低按剑就从他们中间大步走了过去,背后顿时就传来一片失望的低声咒骂。

  一看到是派出去行要紧差事的人马回来,门口值守的亲卫军将不敢怠慢,立刻进大帐通报,转瞬之间就传回来童贯的话:“快点进来回禀。在外面耽搁个什么?”

  那胜捷军亲卫军官吸口气,按剑走进大帐。

  其实童贯自己,也不知道前线究竟如何,他只是彻底绝望了而已。

  一而再,再而三,意料之中的胜利一次也不来,反倒是失败一个接着一个,已经把他打蒙了。

  这个时候大帐当中,完全没有了氤氲之气,木图也摆了出来。

  童贯也不在内帐,就在外帐当中,穿着正儿八经的官袍,他其实是喜欢穿轻甲的,年纪大了就披一身纸甲,总归是要有一个武将的英武模样。

  童贯就看重这个,最希望别人觉得他猛!比真正浑身全活的爷们还猛!

  他身边罕见的一个伺候人都没有,正围着木图在那里走来走去。

  小军官抬头看来,童宣帅哪里还有一点,哪怕是一点,他当日抚边二十年,和西夏连场血战的统帅风范。

  如今的宣帅,真的很像是一个太监了。

  看到自己派出去的亲卫军官回来,童贯目光一闪,里头难得有了一丝凌厉之气:“如何了?”

  那胜捷军亲卫军官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就暗叹一声:“宣帅,白沟河各处渡口,还有可以徒涉的地方,王相公都布置军马守住了。

  至于涿州一带,也都派了心腹军官领军,没有宣帅手谕,谁也不得南撤。布置完毕,俺又检查了一遍,没有疏漏处,这才回来缴令!”

  童贯嘿了一声,淡淡道:“你起来罢。”

  “原来是老种、姚古他们军马看住的渡口呢?接手过来了么?”

  那军官抬头道:“都接手过来了,他们虽然有点讶异不过都乖乖听命。只是说要向老种相公他们回报。

  大军在前面,南面军资送不上去,这个责任太重,他们担不起,所以没有人造次。”

  童贯哼了一声,老种他们确实不敢造次,让他们主动做些违命的事,他们不敢。

  但是暗戳戳的消极怠慢,坐视刘延庆被击溃,不正是他们的手笔么。

  童贯也不管是朝廷先出手对付人家,只觉得西军上下,全是不识大体的混账,都该军法处置,尤其是老种。

  他焦躁的踱了几步,低声叹道:“挨一天算一天多久,这等机会,他们怎么可能放过?只求某这里消息,能早一步送到汴梁那里。”

  童贯低声自言自语出口,突然才醒悟过来,这种话怎么就在一名偏稗小将面前说出来了?

  他此时是真的方寸大乱了,心中觉得末世就在眼前,伐辽的事即将崩溃。

  而且再也没有机会了。

  童贯咳嗽一声,站住脚,收那种彷徨无计的神色,威严的咳嗽一声,换了脸色:“你下去罢,休息一下,再回头去检查各处渡口,务必将南北通路牢牢卡死!什么时候放开这条通路,只有等某的手谕!”

  “王禀、杨可世是怎么办差事的,现在为什么还没有前头的军情回报回来?难道看着某家不成,连军务都敢在某家面前怠慢了不成?”

  这些话说出来,小军官顿时愣住了,这是我能听的么?

  他觉得难受极了,胸口像是要憋疯炸开一样,自从回到这疯人院也似的童贯大营,他就喘不上气来。

  这里已经没有一个正常人了。

  还不如早点回到涿州前线,离这位垮掉的宣帅越远越好。

  当下就答应一声,准备告退。

  就在这个时候,就听见帐外传来急切的声音:“宣帅,宣帅,王太尉的传骑回来了,王太尉的传骑回来了!”

  话音未落,就看见领亲卫值守的军官大步冲了进来,口中叫喊声犹自不停,连礼都忘记了朝童贯行下!

  这个时候帐外也闹哄哄的传来了喧闹的声音。一个声音比一个声音高的在那里嚷嚷:

  “王太尉的传骑回来了!”

  “前面到底败成什么模样了,给一个踏实话罢!”

  “宣帅!宣帅!此等要紧军务,我等参赞机要,职责所在,怎么就能这样让某等不能与闻?”

  “我们要进去!”

  ......

  童贯哪里还管外面的人叫唤,在外帐当中,几乎一下就跳了起来!

  难为他一把年纪,还能如此灵活,一把推开那个冲进来的亲卫军官,大步就走出帐外。

  此时帐外聚集的那些文官,也顾不上士大夫的清贵形象了,撸撸袖子就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童贯麾下的亲卫在拼力的阻挡着他们。

  “拔刀!”童贯突然大喝一声。

  胜捷军亲卫,顿时拔出刀来,只要童贯一声令下,让他们杀谁,这些义子都不带眨眼的。

  他们都是童贯的死士...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大家的目光,这才都朝着信使集中而来。

  被纷乱的人群包围的是两名传骑,牵着马在童贯亲卫的护卫下挤过人群,朝着童贯这里迎过来。

  他们两个只是普通信使,给这场面吓得不轻,左顾右盼的,往前挤着走。

  两人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一看就是昼夜兼程赶回来的。

  童贯这个时候再也撑不下来他那威严气度了,声音尖细,大喝一声:“诸位也都稍安勿躁吧!俺和诸位都是一体,还能误了你们不成?但是事情紧急,如此扰攘,叫俺这个主帅如何决断?等这里有了结果,少不得要拜托诸公之力!此时就让俺童某人安静一下罢!”

  说着居然大步走出去,以他宣帅之尊,一把抓住两个传骑小卒的手,将他们拖进了自家大帐当中!

  走进帐中,他也不管外面的扰攘声音更高出了多少,也不管帐中还有那两名军官戳着,就冲着两个已经傻了的传骑小卒大声喝到:“王禀在哪里?赵良嗣郭药师在哪里?前面战事如何了?到底怎么样了?”

  他自己也急了,急的失了分寸,二十年养成的气度,一下子回到了原点,像是被打回原形的妖怪。

  两个传骑小卒早就被堂堂宣帅这般举动吓得魂不附体,童贯一松手,他们两个就扑通跪下,不住磕头:

  “宣帅,大喜!捷报!捷报啊!”

  听到捷报两字,童贯眼前突然一阵发黑,脚底下一软,差点摔倒。

  那两名还站在帐中,不知道是不是该马上出去的亲卫军官,忙不迭的要赶来扶他。

  童贯闭眼挥手赶开他们,此时他已经是站不住了,干脆就盘腿坐下来,和那两个跪在地上的传骑小卒平视,用尽平生气力才稳稳的开口:“喜从何来?难道赵良嗣和郭药师得王禀接应,居然能杀败萧干一阵不成?有多少斩获?”

  郭药师和王禀的兵马,都是童贯亲自布置的,他当然知道有多弱。

  他现在很后悔,两人竟然以这么弱的力量,给自己带回来捷报!

  早知道他二人有这个本事,就在事前加强他们的力量就好了!刘延庆那个饭桶,指挥着几万战兵,却一直在丢人现眼,误国误君!

  郭药师和赵良嗣去奇袭燕京城,本就是童贯甩出的一颗弃子,是给自己背锅用的。他们绝对在燕京城下支撑不住的,就算王禀接应及时,能趁着萧干也是疲兵小胜一场就算是傲天之幸了。

  要是能更进一步,在高粱河北岸能保住一个桥头堡,那更是意外之喜。

  大军丧败的责任可以推给刘延庆前敌调度适宜,也可以重重参上老种小种他们坐看成败一场。

  自己的立场,就是用这支他宣帅直辖的军马及时偷袭燕京。

  还能在高粱河北稳住脚步,甚至小败萧干作为洗刷自己的罪责,让西军的刘延庆和老种来承担皇帝的雷霆之怒,来平息百姓的滔天怒火。

  这其实是童贯预料中,最好的结果,他本人其实在内心深处,觉得前线能赢一小场都是奢望,桥头堡,更是半个也保不住。

  可是现在,王禀却派遣传骑回来,告诉他是大喜!是捷报!

  两个信使,此时终于有机会说话了,他们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说道:“王相公和郭将军一道,杀到燕京城下时候,城中的李处温打开了城门,咱们的人马就势冲了进去。”

  “如今已经占领了燕京城。”

  大悲大喜,转瞬之间。

  童贯此刻,活像是中了举人的范进,目光呆住,直挺挺倒了下去。

  成了,某成了!

  克复燕京,列祖列宗在上,我童贯,要封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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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北的八月份,已经有些凉意。

  兴庆府,阴沉沉的天空下,一切似乎还很平静。

  陈绍正带着人,搬到自己的新府邸。

  这间宅子是兴庆府内,一个汉人豪族的,他已经随李乾顺进了贺兰山。

  在西域这个地方,决定一个人归属的,大部分时候都不是民族。

  陈绍是汉人,但是本地的汉人豪族反而有很多不信任他。

  这宅子占地极广,布置华丽。

  魏礼打量着,笑道:“听说此间主人,只是一介商贾,宅邸这间深布局按照大宋的营造法怕是早已逾制。”

  “大宋的律法,管不到人家西夏的人。”陈绍笑道:“不过他既然是商人,为何不欢迎来此,难道我对商户还不够好么?”

  负责给他寻找到这个宅子的王寅,笑道:“节帅不知,他和那薛飞是亲堂兄弟。”

  陈绍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如此。薛飞被他所杀,抄家之后,又上奏朝廷。

  于是朝廷把薛飞在陕西的财产也抄没了,大家都吃了个饱。

  这人估计不是有什么仇恨,只是觉得陈绍不会放过他,其实他完全是多想了,既然薛飞已经伏法,别说你是他堂兄弟,就是亲兄弟,陈绍也没打算继续追究。

  当然,你要是和薛飞一样,偷着打造假币,那就不好意思了。

  几辆马车,从外面进来,缓缓驶入了院落。

  见到陈绍等人之后,环环掀开帘子,挥舞着小粉拳,朝着他喊了一声。

  陈绍笑着和她点了点头。

  对于这个正妻,他还是很喜欢的,简简单单没有心机,清纯可人,性子爽利,有一种自己前世那种少女的活泼劲。

  虽然现在年纪小,还没有成为自己贤内助的能力,但是来日方长不是。

  尤其是她抱着小金库,挂着眼泪,噘着嘴递给自己的时候,在陈绍心中简直可爱极了。

  魏礼在一旁,看的十分开心,问道:“那位就是节帅夫人?”

  “正是。”

  “好!好啊!”魏礼笑道:“节帅夫妻伉俪情深,将来老种、小种回来之后,陕西诸路兵马与咱们,可就是互相提防又互相依靠了。”

  他说的很含蓄,但是大家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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