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叩阙反映问题,我该见就见、该答就答,不该答应的,就把道理讲明白。”
“要是他们讲理,那自然好说。”
“要是胡搅蛮缠——”沈叶顿了顿,“那我这儿也不是没有廷杖等着。”
他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虽然他现在只是代理皇帝,还处在乾熙帝的眼皮子底下,但他清楚,这种事儿绝不能被下面牵着鼻子走。
要不然他这个考察期就难过关!
张英的建议里夹带着私活,李光地的办法听起来简单,真正操作起来却不容易。
虽然他现在还不是真皇帝,可前世经验告诉他:
要是连个面儿都不敢露,那在很多人眼里就是胆怯,就是怂了!
更何况,他要想把甄演和田文静的事儿办下去,处理妥当,就不能让人天天堵着宫门。
李光地和张英虽然觉得还是不妥,但该说的都说了。
就算乾熙帝追究,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于是两人不再多言,只是要求跟着沈叶一起去见那些叩阙的人。
沈叶走到午门外,只见外面静悄悄的。
从城门楼看下去,就见几十名官员和几百个太学生模样的人跪在地上。
其中,那带头之人双手高举一封奏疏,托在头顶上。
“太子爷,跪在最前面的是翰林院六品编修商荣骏,上一科的状元!”
李光地指着那人介绍。
沈叶点点头,然后对周宝道:“去传旨,让他们选三个人出来回话。”
周宝应声而去。
沈叶又朝着下方跪着的众人扫了两眼,转头问李光地:
“李大学士,听说贡院的号舍很简陋,连寒风都挡不住?”
李光地一愣,不知道太子为何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臣当年考试时,号舍确实简陋。”
“不过现在承蒙陛下的恩典,已经改善不少了。”
沈叶笑了笑,说:“这么多太学生,跪在这儿纯粹是浪费时间。”
“他们不是有话要说吗?既然来了,就考一场试。”
“这一次由我来出题——就写财税方面的文章。”
“主要意思就是官绅日渐增多,而朝廷税收却越来越少,该如何应对。”
“给他们一个时辰,写一千字给我。”
“多了也不行!”
听到这个要求,李光地和张英都有点无语。
可看着底下跪成一片的太学生,两人心里又忍不住佩服太子的机智过人。
别的不说,就单说用考试来对付这帮太学生,这一招真是绝了。
你们不是来叩阙吗?我考你们一下,不过分吧?
太学生一去考试,这几百人的声势自然就弱了。
“臣遵旨!”
午门虽然不是贡院的号舍,但有纸有笔就能考。
就在李光地准备去传旨时,周宝急匆匆跑了回来。
“太子爷,那些人说要一起面见您!”周宝语气里带着不满。
在他看来,太子肯见他们已经给足了面子。
没想到这帮家伙还非得要求一起见,这么得寸进尺,简直不识抬举。
沈叶前世的经验告诉他:
绝不能和一群人同时见面,否则,你一言我一语,非乱套不可。
他亲自过来,已经表明了态度。
要是这些人还闹,那他出手也就有了理由。
于是他对周宝说:“告诉他们,我和张大学士已经到了午门。”
“要是他们不遵旨,那就不是来叩阙的,而是来聚众闹事、威逼朝廷,是大逆不道!”
“我只等他们半刻钟。”
张英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
他本来是不赞成太子亲自过来的,觉得这样显得软弱——
被人一跪就见,岂不是意味着,以后也可以随时被臣子拿捏、要挟?
可现在再看太子的态度,他才恍然大悟。
太子不是不敢收拾这些人,他出来,只是为了不落人口实。
而且,他正在找理由——找一个能名正言顺收拾这帮家伙的理由。
不遵旨派代表过来,就是太子找到的第一个理由。
要是这些人再不识趣,那动用廷杖或其他手段,也就名正言顺了。
就在张英默默希望翰林们的脑子最好能清醒一点的时候,周宝已经带着三个人走了过来。
都是年轻官员,打头的正是手捧奏疏的商荣骏。
“臣等参见太子爷!”商荣骏冻得脸色发青,但行礼时依旧神色从容,不慌不忙。
沈叶抬手:“诸位爱卿免礼平身。”
又对周宝道:“给三位大人上茶,暖暖身子。”
商荣骏等人赶忙谢恩,但神色依旧严肃。
“太子爷,臣等此次叩阙,一是为吕柏舟等人鸣不平,二是控诉步军统领衙门肆意抓人,扰乱翰林院秩序,有辱斯文!”
商荣骏喝了一口茶,沉声道:“吕柏舟等人是出于义愤!”
“所打之人也是国之奸贼。”
“失手打死田文静大人,纯属意外。”
“另外,臣等也请教过御医,田大人本身有病,死因主要是旧疾发作。”
“还请太子爷念在他们一心为朝廷的份上,免去他们的罪责,并严惩那些翰林院抓人的士兵。”
“我相信,全天下的士子,一定会感念太子爷的恩德。”
这话说得客气,可里面的威胁,却也丝毫没有藏着。
全天下士子感念?呵呵。
你还不如拿全天下的读书人来压我——
你不照办,士子的感激就会变成厌恶。
沈叶笑了笑:“商大人说完了吗?”
“回殿下,臣说完了。”商荣骏微微抬头,带着状元郎独有的傲气。
沈叶又看向另外两人:“二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那两人一个来自翰林院,一个来自都察院,对视一眼,齐声道:“臣等没有补充,赞同商大人所言。”
“好。”沈叶点头,“商大人,那我这儿有件事,想向你请教一下。”
“太子爷您尽管问,微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商荣骏语气恭敬,却仍藏不住那几分自得。
也难怪,状元出身,他确实有恃才傲物的底气。
沈叶轻轻一笑,语气平淡地问:“商大人,你会死吗?”
这一问,直接把商荣骏给问懵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堂堂太子,开口竟是这么一句话。
——这难道是要杀我?
一旁站着的李光地,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
他向来瞧不惯这个商荣骏——跟太子说话,还端着一副傲气的劲头,这人模狗样的架势,一看就是没吃过苦头的年轻人!
你以为肚子里喝二两墨水就算满腹经纶,浑身才华了?没人比得过你吗?
我呸!你还没在这深宫里滚几滚,血水里泡几泡呢!
整天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呵呵,你懂个屁!你这叫浑身上下冒傻气!
真正有本事的人,都是人畜无害,毫无张扬之气,恨不得让自己低在尘埃里。
一旁的张英听到这问话,皱了皱眉,立刻明白了太子的用意,心里也对商荣骏刚才那番说辞不以为然。
生病了,所以打死也无妨?
这算哪门子理由?
简直是亲手给太子递把柄,你嫌自个儿的项上人头,长得太牢稳了吗?
他虽然有心帮腔,想拉商荣骏一把,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太子爷,臣……臣终究是会死的,毕竟臣不是神仙啊。”商荣骏迟疑片刻,还是硬着头皮答道。
他当然知道这问题不好回答,一旦开口,恐怕就要落入圈套。
可太子问话,他哪敢置之不理,闭口不答?
“商大人,既然你早晚都是要死的,那我此刻命人杀了你,不也是白杀吗?”
“反正终究一死,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分别呢?”
商荣骏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一时语塞,只能怔怔地望着面带微笑的太子,心头猛地一沉——
今天这事儿,怕是不能轻易收场了!
第374章 讲道理我欢迎,不讲道理我还欢迎
商荣骏的脸憋得通红,正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接话呢,旁边有人开口了:
“太子殿下,您怕是误会商大人刚才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