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以为对方是想要补偿亲情上对左灵儿的亏欠,亦或者是担心自己来硬的威迫他,所以才愿意前去东京的。
现在看来不是自己想的这样?
左从覃轻笑一声,遥望着天穹,目光追忆道:“因为那夜我突然想起师兄当年曾说过的一句卦言:命短而气盛,乃蛟龙蜕变,有真龙之势。”
听到这语出惊人的话,李奕顿时神色一震,下意识的环顾左右,见到附近没人出现,他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不怪他不淡定,只怪“真龙”两个字在古代蕴含的意义,实在是非比寻常。
因为世上只有皇帝才能被称为“真龙”。
左从覃犹自道:“据说蛟化真龙要历劫难,若能渡过则能一飞冲天,反之必遭天谴……此等卦相或许千年难遇一次,所以我很好奇李将军究竟能到哪一步?”
李奕脸色微沉,冷声道:“左道长还请慎言,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此时此刻,他心中莫名涌起几分杀意,琢磨着要不要把左从覃给暗中解决掉。
这家伙说的话虽然没有科学依据,但谁让李奕心底深处真有这么个野心,他隐隐有一种被人戳破心思的恼怒。
而且流言这东西从来就没人会在意真假,一旦传入皇帝的耳中,后果不堪设想。
历史上那句“点检做天子”的威力,张永德可是深有体会。
“李将军想要杀我?”
左从覃似乎瞧出了什么,但语气里并不畏惧,“一句卦言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卦言中的人。”
李奕皱眉道:“左道长这话何意?”
左从覃反问道:“李将军今年才不过二十有一吧?”
李奕默然不语,等待对方的下文。
“自古以来不缺少年英雄,如霍去病、孙策、罗士信等,乃至于前朝太宗皇帝,都是在年少时就崭露头角。”
说到这,左从覃加重了几分语气,“然而像李将军这般出身家奴之子,却在短短不到两年时间内,高平斩大将、忻口退辽军、一月下秦凤。
依靠着这些军功,以加冠之龄就有如今地位,而且还没有英年早逝的人物,我确实还没听说过。”
李奕神情微微变化……二十一岁的节度使,又是禁军中位高权重的大将,而且还是皇帝的妹夫。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件事,自己确实是以历史上的赵匡胤为榜样,一步步爬到了今天的位置。
但问题是历史上后周攻打南唐之前,赵匡胤的功劳其实远没有李奕大,他少了忻口退辽军和拿下秦、凤的成就。
赵匡胤是到三十岁时,在攻打南唐中立下大功,才拥有了相当于李奕如今的地位。
更重要的一点,赵匡胤没有当上皇帝的妹夫。
李奕觉得照这样发展下去,如果柴荣依旧英年早逝,自己很有可能走不上赵大的路,反而会沦为张永德的下场?
左从覃这时却道:“就算没有我刚才说的那句卦言,但等李将军有朝一日拥有了威胁皇权的实力,难道皇帝就能放心的下?”
“李将军从去年到今日,几场大战未尝一败,晋升的速度令人咋舌,可偏偏还如此年轻。”
“听说周国已经对江南开战,若是李将军被皇帝派上战场,再立几次大功,怕是在三十岁前就已经封无可封了吧?”
李奕听罢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已经成了一个“川”字,正如左从覃说的这般,就算你没有造反的心,但却有造反的能力,那这就是你的罪。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如今还有很大的晋升空间,若柴荣如历史上一样英年早逝,那在对方死之前,自己应该还到不了封无可封的程度。
这么想着,李奕却没有反驳,而是开口问道:“左道长是觉得陛下会猜忌我?”
谁知左从覃却摇了摇头道:“自唐末乱世以来,皇帝全都出自于武夫,所谓兵强马壮者为之,稍微有些权势的武将,又有哪个不受皇帝的猜忌?”
“但我观周国皇帝有一统天下的大志,如今尚有蜀地和江南割据一方,北边还有汉国和契丹虎视眈眈。”
“以李将军打仗的本事,加之又是皇室的姻亲,周国皇帝若不是昏庸之主,在天下归一之前,自然不可能自断臂膀。”
李奕闻言点了点头,柴荣确实是五代少见的英主,不管是李重进和张永德,还是后起之秀的赵匡胤。
只要是有真本事的将领,柴荣从来不吝啬赏赐和提拔,就算他临死前害怕李、张二人威胁自己儿子的皇位,但也仅仅只是采取了限制措施,并没有赶尽杀绝。
不过左从覃话音一转,说道:“只是李将军身为皇室的姻亲,一旦皇帝的身体出了变故,以你的身份和能力,免不了成为首要的猜忌对象之一。”
李奕沉默片刻,突然摇头道:“陛下正值盛年,身体强健的很,绝不可能出现变故。况且我在禁军中资历浅薄,威望更是不足……最重要的是我对陛下忠心耿耿。”
“左道长说的太过危言耸听些了!”
致读者老爷们
PS:作者没有跑路,这两天老家出了点事,回去处理去了,没顾上发单章通知,今天开始恢复更新。
第149章 符二娘怀孕
初秋的晨光中,固子门外早已人头攒动。
听说西征的军队今天回东京,聚集着许多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很多人一大早就赶到了这里。
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做生意的,卖胡饼的吆喝声与糖葫芦的叫卖此起彼伏,为凯旋仪式平添几分市井烟火气。
城门外的大路上,一大群官吏正在翘首以盼,枢密使魏仁浦立于众人之前,绛紫官袍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是代表皇帝前来迎接凯旋的军队。
不多时,远远的便见到烟尘滚滚,整齐的马蹄声震得地面微微颤动,隐隐夹杂着铁甲摩擦的声响,撞进人的耳膜之中。
魏仁浦眯着眼遥望地平线上蒸腾的灰黄烟雾,那团移动的乌云中似有万千银鳞将要迸发而出。
忽然。
烟幕被一袭绛红色的斗笠破开,奔出一员身穿玄色铁甲的年轻武将。
其后数百名披甲执锐的骑兵,也跟着鱼贯而出,铠甲在烈日下闪烁,连成一片刺目的光瀑。
那雄浑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大周威武,禁军万胜!”不知是谁突然高喊了一句。
道路两旁顿时响起百姓们的欢呼,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在原野间回荡……
人与人之间的情绪是有传染性的,或许战争对他们来说未必是好事,但此情此景下跟着喊两嗓子,似乎才能抒发心中的那股畅快。
更别说围观的人里有许多都是出征将士的家眷。
他们才不会管什么武夫们对这个时代的摧残,只知道自家人打胜仗活着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了荣誉和赏赐,这是一件值得高兴庆祝的事。
百姓们的喧闹声中,李奕勒马停在魏仁浦面前,甲胄铿锵间下马行礼:“属下参见魏枢使!“
对方是掌握军政大权的枢密使,又是皇帝亲信的近侍重臣,哪怕是身为皇帝妹夫的李奕,在魏仁浦面前依旧要敬重有加。
魏仁浦的举止十分淡然,虽然不是武将出身,但却并没有文人的迂腐,反而颇为豪爽洒脱。
他对李奕印象不错,眼含赞许道:“李都使此番率军出征,不过月余便收复秦、凤四州,扬我大周国威。陛下特命本官出城相迎。”
李奕连忙谦逊道:“此战全赖陛下和朝堂诸公庙算英明,加之王节帅运筹帷幄、坐镇指挥,属下不过效犬马之劳。哪里敢居功?”
反正该有的功劳跑不了,嘴上说几句好话又不损失什么,还能博得几分魏仁浦的好感,自然是什么好听说什么。
魏仁浦笑而不语,随即说道:“李都使的功劳陛下看在眼里,朝中众臣也心知肚明,就不要再这么谦虚了。”
“陛下明日会在金祥殿设宴为你庆功,届时对李都使应当另有殊恩。”
李奕目光微动,低头拜谢道:“有劳魏公告知。”
不过他心里却暗自嘀咕,皇帝已经把自己的军职扶正,而且还封了节度使,但听魏仁浦这意思,难道皇帝觉得赏赐的还不够?
但这事也不好直接问出口,况且魏仁浦未必知道详情,李奕只能压制住好奇心。
说话间,两人让至道旁,军队在面前有序通过,浩浩荡荡的从固子门进城。
后续的安排由枢密院的官员接手,抽调的军队各自返回驻地,李奕则跟着魏仁浦去到皇城衙署,交接了印绶信物。
之后他拜别了魏仁浦,带着李汉超和几名亲兵,径直往家回。
眼见着离家出征快有四个月了,李奕心中十分惦念着符二娘和郭氏,恨不得马上飞回去抱着软玉温香来一发……相比于甜言蜜语的情话,灵魂深处的水乳交融才更能表达思念之情。
一路快马加鞭没有耽搁,等赶到家门口,符二娘已经提前得了信,带着府里一大帮人候着了。
都说小别胜新婚。
何况李奕刚把符二娘娶过门没几天,就率军出征了,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新婚。
再加上一别就是好几个月,已经远远超过小别的范畴。
这种思念和重逢的喜悦更是犹胜数十倍不止。
朱漆大门前,符二娘见丈夫的身影出现,也顾不得主母仪态急步上前。
李奕连忙翻身下马,温热掌心裹住她微颤的柔荑:“天气凉了别受了冻,在内院等我就行了,何必要迎出来呢。“
符二娘顿时红了眼眶,低声道:“妾身思念郎君的紧,一刻都不想多等。”
“为夫也很想你,哪哪都想。”李奕凑到符二娘耳边轻声道。
也不知这话让她想到了什么,脸色“唰”的一下通红,“妾身……”符二娘瞥了眼周围,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回房细说。”李奕嘿嘿一笑,无意间与一旁的郭氏目光相接,却见对方瞟着自己似有什么心事,欲言又止的模样。
但人多眼杂,李奕不好开口询问,只能回了一个眼神安抚她。
夫妻二人携手进了大门。
符二娘一路拉着李奕径直来到后宅卧房。
进了房间,李奕搂住符二娘娇柔的身子,鼻尖蹭着她鬓角低笑:“这般急着拉我回房,莫非二娘你想了?”
符二娘白了他一眼,轻轻推开几分,娇嗔道:“郎君一点正样都没有,妾身是有事跟你说。”
李奕好奇道:“什么事?”
“我、我有了……”符二娘绯红着脸按住了在身上作怪的大手。
李奕一愣:“来月事了嘛……那就算了,我忍忍吧。”
符二娘急道:“哎呀,不是月事,是我、我怀上了。”
“啥?”
李奕顿时吃了一惊,“这、这……”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他很难形容自己是什么心情……毕竟活了两辈子,还从未体验过当父亲的滋味。
他一时间恍了神,站在那咧着嘴傻乐,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符二娘“扑哧“笑出声,指尖点着李奕眉心:“威风凛凛的李大将军,现在倒像个呆头鹅似的。“说着她便止不住的笑起来。
李奕这才回过神来,望着她那明亮的眼眸,柔声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写信跟我说一声呢?”
符二娘道:“郎君在前线军务繁忙,妾身不想让郎君分心……何况这前线一来一回送信也不方便。”
“也是。”李奕小心翼翼的把符二娘扶到床榻上坐好,然后伸手用掌心轻覆那尚且平坦的小腹。
摸了几下还不满足,他又把耳朵贴到肚子上,屏息凝神听着动静。
“郎君!”符二娘娇嗔了一声,“还不足四个月,都没显怀呢,哪能听得见什么。”
李奕傻笑一声,这才作罢……理智告诉他这么小的月份,肯定是听不到什么的,但就是忍不住想要听听。
符二娘依偎在李奕怀里,喃喃道:“妾身觉得就像是做梦一样,突然就要当娘亲了,但想到能为郎君传宗接代,妾身却又很满足。”
李奕轻嗯一声,想到自己在郭氏身上耕耘了小半年,她的肚子却一点动静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