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有牛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三万两啊!搁在一年前,冰窖的利钱加你一年的俸禄、外落,咱全家攒一百年都不一定能攒够三万两。”
“你去了这一趟江南,就得了这么多银子?”
“好儿子,打小我就跟你娘说,你长大一准有出息。”
碧云混迹京城贵妇圈好几个月,涨了不少见识。她道:“这三万两不是收的同一个官员的贿赂吧?”
林十三答:“都是一路收的地方官程仪,少的几百两,多的也就一千两。”
碧云松了一口气:“程仪是官场陋规,每一笔的数额又不大。不犯忌讳。”
林有牛笑道:“瞧我这儿媳,现在真是好大口气啊。几百上千两一笔,总数三万,这数目还不大?”
林十三道:“以你儿子的钦差身份来讲,这数目还真不大。这银子您老放心大胆的用就是了。”
说完林十三从银票中数出一万五千两,递给了老父亲。
都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林有牛“啊呵呸”,往拇指上狠狠淬了口吐沫。他边数着银票边笑眯眯的说:“如今拿下了驯象所的大生意。你要真有出息,以后把整个西苑,不,整个皇宫的用冰生意也给咱家揽下来”
碧云道:“爹,您老想得有点多了吧。”
林十三却道:“别说,如今司礼监掌印是我亲舅舅。皇宫用冰的事,咱们可以慢慢琢磨。”
“不过我新在皇爷面前得宠,就从皇宫给自家揽生意太招眼。得从长计议。”
林有牛一拍桌子:“啊!我只是随口说说,你还真有办法啊!乖儿子,你真是出息了!”
林十三道:“爹,我这还得了皇爷一样天大的重赏呢!”
说完林十三从袖中小心翼翼拿出一个黄布小包,打开后里面是一枚道家平安符。
林十三道:“这是皇爷亲手画的平安符,赐给了我。有它在,皇爷在位一天,咱林家就平安一天。”
“这就相当于一张免死铁劵。”
林有牛接过看了看,转递给碧云:“这可得收好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热热闹闹高高兴兴吃完了团圆饭。
林有牛刚才扇自己扇得用力过猛,脸有点肿。只得用自家冰窖产的冰块冷敷消肿。
林十三则跟碧云回了房。虎儿交给了林有牛。卧房中只有夫妻二人。
有道是小别胜新婚。碧云正值当打之年,林十三又是血气方刚的年岁
欲知衽席之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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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人生能活得如此精彩,快哉!快哉!(五千字章,极为精彩)
卧房之内,林十三牵着碧云的手。
碧云甩开了他的手:“做什么?”
林十三笑道:“好娘子。岂不闻人有三急不能憋?憋了会憋出病来。”
碧云问:“哪三急?”
林十三涎笑道:“屎急,尿急.猴急。”
碧云冷笑一声:“得了吧你。你还猴急?户部宝泉局赖郎中的夫人早就跟我说了,出京钦差缺什么也缺不了女人。”
“地方官上赶着给送女人。钦差都是日日做新郎,天天换新娘。”
“上回她家老爷奉旨出京办差。睡一个女人拔一根毛。最后愣是做了一支人毫笔。”
林十三尴尬一笑,编谎道:“我一路都守身如玉。”
碧云瞪了他一眼:“你再说守身如玉?这话你自己信嘛?”
碧云刀子嘴,豆腐身。林十三一近她,她便软了。夫妻衽席之娱,自不必说。
两刻之后,林十三道:“我不在这段时日,多亏你操持家里的事。”
碧云道:“你是个甩手掌柜。你在家时,也是我操持家里的事啊。”
“你不在这段时日,吕公公、黄公公很照应咱们家。”
“我说要给小串找个女师,教一教她女儿家的礼仪。黄公公直接派了一位外嫁的老宫女过来。”
“罗郎中也颇为照应咱家。他府里得了什么稀罕吃食,总差仆人分给咱家一些。”
说曹操,曹操到。
已是深夜,林十三突然听到了一阵鸟叫声,紧接着是嘈杂的脚步声。
他披上衣服走出卧房查看动静,只见三十几个身穿刑部服色的差役手提各式鸟笼、端着许多夏虫盆进了院中。
罗龙文身穿布衣,紧随其后走了进来。
林十三拱手:“恩公,您深夜怎么到寒舍来了?”
罗龙文笑道:“来恭喜师父你升官发财得圣宠,白鹿入城仪式上一枝独秀,独占鳌头啊。”
林十三连忙道:“恩公别取笑我了。我正打算明日前往府上拜见您呢。”
罗龙文叹了声:“唉。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要出京了。明日一早就走。这一去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
林十三见罗龙文满面愁容,不像是在说笑话。
林十三道:“我这老宅也没个客厅,咱们出去找个地方坐一坐?”
罗龙文却道:“用不着。天热,在你家院子里聊一聊便是。”
他转头望向一众差役,吩咐他们后退二十步。
林十三问:“恩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这趟出京是什么差事,怎么谈到了死啊活的?”
罗龙文反问:“你此番去江南,可听说过一个倭寇头目名叫徐海的?”
林十三道:“徐海那王八蛋啊,我还跟他手下的八番船打了一仗,差点葬身海底。”
“那厮是实打实引倭入寇的明奸。倭国大隅藩主岛津家最忠实的走狗。”
罗龙文道:“你知道徐海是如何发迹的嘛?”
林十三微微摇头。
罗龙文道:“咳。要说这事儿,全怪我啊!”
罗龙文讲述了一段往事。
大约十五年前,罗龙文还只是个大墨商,尚未巴结上严世蕃进入仕途。
那时他有钱又年轻,爱到江南各个好地方游览,捎带着寻花问柳。
在嘉兴时,罗龙文结识了一个名叫普净的和尚。
这普净虽是和尚却风流成性,最爱逛青楼。他跟罗龙文都是歙县人。青楼之中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二人聊的颇为投机,一来二去竟成了至交好友。
当时江南名妓王翠翘到了嘉兴。她见惯了一身铜臭的富商、飞扬跋扈的狗官。却是第一次见风流和尚。
普净和尚跟王翠翘情投意合,一来二去竟私定了终身。
可王翠翘是江南第一名妓。想给她赎身,银子得以十万计。普净和尚哪里有那么多银子?
于是普净和尚相思成疾,两天不进水米。至交知己罗龙文得知后,颇为可怜这个痴情和尚。
十万两不是小数目。罗龙文虽是歙墨大师,江南第一墨商,但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罗龙文想了个招。他给了普净和尚五千两银子,让普净和尚点了王翠翘的客牌。
所谓客牌,指的是名妓收了重金,接受恩客邀约,到恩客家乡一游。
说白了就是明代的高端空降。
王翠翘去歙县途中,罗龙文让自己的家丁假扮土匪,把马车给劫了。成全了王翠翘和普净这对鸳鸯。
出了名妓被劫的事,官府一定会追查。罗龙文建议普净领着王翠翘私奔,隐姓埋名过下半生。
三人在歙县分手。
万万没想到,这普净竟有个叔叔叫徐惟学,在海上做走私贸易。而普净的俗家本名叫——徐海!
徐海夫妇跟着叔叔到了倭国。因倭国有不少信奉佛教的善畜信牲,见徐海是东土来的和尚,误认为是高僧。不少人都给他捐香火钱。
一来二去,徐海竟靠着收香火钱买了一条八番船,雇佣了几十个手下,在海上做起了打家劫舍的生意。
倭寇每次入寇都是有成本的。如果成本大于利润,大股东就会追究下来。
徐海的叔叔徐惟学撺掇大隅藩主岛津,搞了一次本钱颇大的大规模入寇行动。
这当叔叔的不讲究。事前把自己的侄子、侄媳当成了人质,押给了岛津家。
此番入寇,徐惟学倒霉透顶,遇上了统帅广西狼兵、少林僧兵的俞大猷。这股倭寇几乎全军覆没,赔了个精光。
徐惟学不敢回倭国见大股东岛津。岛津大怒,要杀了人质徐海,再把王翠翘给牙西给给了。
徐海却告诉岛津:“杀了我,你不过得到一个女人。留着我,不要欺辱我的女人。我能给你赚回几十万两明国白银。”
岛津想了想有理。于是乎,徐海就成了岛津家的头号明奸。
徐海这狗东西不是人揍的,领着倭寇登陆无恶不作,无人不屠,无女不辱。说他和倭寇是活畜生都是侮辱了畜生。
不过徐海也兑现了对岛津家的承诺。给他们抢回了不知多少个“几十万两”。
岛津家也没亏待徐海,给人给武器。
不过五六年,徐海竟成了拥寇数万,仅次于汪直的第二大倭首。
不过徐海内部派系林立。他底下的陈东、麻叶与其说是他的从属,不如说是跟他合作的股东。
罗龙文讲述完了这一切。林十三惊讶道:“没想到竟还有这掌故。”
罗龙文道:“胡宗宪给我来了一封信。让我派人去大隅藩,深入徐海倭巢内部行反间计,里挑外撅,挑拨徐海跟陈东、麻叶的关系。”
“我思前想后,派谁去都不如我自己去。我跟徐海夫妇本就是旧相识,我还有恩于他们。”
“且我这人.干别的不行,挑拨离间还是很在行的。”
林十三连忙劝阻:“徐海倭巢那是龙潭虎穴。您若亲自去恐怕会遭遇不测啊。您是督捕司的司官,何须亲力亲为呢?”
罗龙文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市侩、精明、残忍。只剩下大义凛然。
罗龙文正色道:“我亲自去大隅藩原因有二。”
“其一,当年若不是我成全徐海、王翠翘,如今海上又岂会多出一个杀人如麻、十恶不赦的大倭寇?”
“我种下了恶因,就必须亲自出手,终结恶果。”
“其二。督捕司是严阁老手里的小锦衣卫。我身为小锦衣卫首领得到了太多好处。比如地位、钱、女人。”
“得了严阁老和朝廷的好处。就要为严阁老,为朝廷分忧。”
“该挺身而出就得挺身而出,才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林十三拱手:“恩公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