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十三问:“管家呢?”
碧云答:“管家尚未寻到合适的。”
林十三道:“我师父张伯孤苦伶仃的。不如让他来咱家当管家,咱给他养老。”
回京的路上张伯对林十三说过,打算辞去北司暗鱼的职位养老。
他在怡红楼虽夜夜风流。可那总归不是个养老的地方。
碧云却道:“只怕他不想来。他在怡红楼住惯了,到咱家不能夜夜换新娘。”
林十三笑道:“等我得空去问问他。”
说完林十三抱起了虎儿:“虎儿,爹不在家这段时日,你听没听你娘、小娘和姐姐的话?”
虎儿奶声奶气的说:“我,我,我可听话啦!”
碧云吩咐厨娘:“快去准备酒菜。”
傍晚时分,一家人进了饭厅。
林十三边吃边问碧云:“新近京城官场有什么新鲜事?”
碧云上得厅堂,跟京城贵妇们打得火热。贵妇们其实跟胡同里的老妪一样爱嚼舌根。
只不过胡同里的老妪每日聊的是谁家的寡妇勾引了谁家的汉子。
贵妇们聊的则是官场中的新鲜事。
京城官场中的新鲜事,碧云比林十三知道的还早。
碧云道:“新鲜事挺多。太常寺卿高拱兼了裕王府讲官。高夫人高兴,请我和几位夫人吃了一场酒。”
“据说,京中不少官员新近都去拉拢高拱。也难怪,储君讲官飞黄腾达是迟早的事。”
“哦对了。按理说高拱是徐阶那一头的。高夫人却没请徐夫人。我想次辅和储君讲官之间,并不是外人看到的那样融洽。”
林十三颔首:“嗯。还有呢?”
碧云侃侃而谈:“吏部会同都察院考察京官。把京城官场弄的鸡飞狗跳。年老多病强令致仕的有二十多人。不忠职守被革职、降调的有一百多人。”
“许多被革降官员的夫人天天以泪洗面,还有上吊的。”
“皇上下旨,加紧修复被大火焚毁的奉天、华盖、谨身三大殿。朝廷派了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刘伯跃去四川、湖广、贵州采购木料。”
“采购木料是件肥差。刘佥院的五姨娘的头面首饰新近全都换成纯金的了。”
林十三笑道:“呵,如今你的消息比我灵通的多啊。”
碧云笑道:“那是自然。我平日跟她们交际是要花大把银子的。白花花的银子扔出去,总要给你探回些官场消息。”
吃罢了饭,一名陆府仆人来了林家。
仆人拱手:“林百户,我家老爷、少爷让你过去一趟。”
林十三不敢怠慢,跟着仆人去了陆炳府上。
陆府客厅。
林十三见到陆炳纳头便拜:“属下没办好差事,没保住沈炼,辜负了大掌柜期望。愿自领家法。”
陆炳道:“快起来吧。沈炼舍生取义,既是他自己的意思,也是皇爷的意思。他的死与你无干。”
林十三起身。
陆炳道:“我知道,你暂时糊弄住了严家父子。可严嵩是老狐狸,严世蕃是小狐狸。我怕他们事后琢磨过味儿来。”
“故我得跟你唱一出苦肉计。”
“明日我会命南司行刑力士打你二十军棍。你的皮肉要受一些苦。”
林十三道:“属下皮肉受苦算得了什么?沈经历他用自己的命.”
陆炳一挥手:“不要再提沈炼了。一想起他我便心如刀绞。”
“你如今被严家父子信任,这是好事。但你要记住,你的根在西苑,在永寿宫。”
林十三当即表态:“请大掌柜放心。十三是皇爷的人,是您的人。跟严家只是虚与委蛇。”
陆绎在一旁插话:“你在宣府事情办的真漂亮,立了四件大功。呵,你不仅能力出众,还是个福将呢。”
林十三谦卑的说:“少掌柜过誉。十三全靠您和大掌柜调教的好,才能立些微功。”
陆炳道:“有功而不骄,难得。”
林十三见陆炳父子心情不错,趁机替宣府的郑百户说好话:“属下此番办差能这么顺利,全靠常驻宣府的南司袍泽们襄助。”
“南司暗桩百户郑大柱帮了属下不少忙。他在边关六年来兢兢业业”
陆炳道:“呵,学会提携袍泽了?绎儿,明日你跟南司打声招呼,升郑大柱为副千户,将他调回京。”
林十三拱手:“属下代郑大柱多谢大掌柜拔擢之恩。”
陆炳道:“按理说你此行立了这么多功劳,我该升你。但皇爷似乎想让你在百户位置上多历练历练。”
林十三道:“属下一年内连升五级,从堂贴校尉升到了百户。这已是天大的恩典。属下很知足。”
陆绎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瓷瓶:“这是上等的金疮药。明日苦肉计后,你记得抹在伤口上。”
翌日,锦衣卫大堂。
左都督陆炳端坐着。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南镇抚使、一众千户分列两侧。
林十三则跪在大堂上。
陆炳大怒:“林十三,沈炼是咱锦衣卫的人。你却帮着外人整死了自家兄弟?家法不容情!”
林十三不住的磕头:“大掌柜容禀!那沈炼的确是犯了谋叛之罪啊。属下也是公事公办。”
陆炳吼道:“我管他犯了什么罪。他是我的至交!若不是你,他又怎会被腰斩弃市?”
“还有,外敌暗桩事是南司职责。我让你去宣府是寻虫的。谁让你插手南司事务的?”
“你这是越权!越权同样犯家法!”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大堂外传来:“陆都督,别动怒嘛。”
说完严世蕃迈着八字步,缓缓走进了大堂。
陆炳故作惊讶:“小阁老?你怎么来了?”
严世蕃笑道:“听闻你迁怒于林十三。我是来说情的。陆都督,赏张椅子吧?”
陆炳吩咐:“给小阁老看座。”
严世蕃坐到椅子上:“陆都督,林十三纵有千般不是,始终为皇上立了一堆大功。”
“他还是我严家的姻亲。你不看僧面总要看佛面吧?”
陆炳皱眉:“小阁老,处置林十三是我锦衣卫的家事。”
严世蕃颔首:“我知道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今日就坐在这里。若你把林十三打死了,我给他收尸。”
“若你把林十三打残废了。我背着他出锦衣卫。”
做戏做全套。林十三连忙喊道:“大掌柜和小阁老万勿因属下伤了和气。”
陆炳怒道:“大堂之上没你说话的份儿。”
严世蕃不悦:“陆都督,请给林十三施家法吧。我倒要看看,内阁首辅在锦衣卫这边是不是一点面子都没有!”
严世蕃连他爹都抬出来了。陆炳就坡下驴:“罢了。首辅的面子我是要给的。”
“本来我打算当堂杖死林十三,算了。来啊,赏林十三二十杖。”
严世蕃却道:“我知道你们锦衣卫杖责的猫腻。打、着实打、用心打力道不同。”
“打只伤皮肉,不伤筋骨。”
“着实打下手就狠了,会重伤甚至残废。”
“用心打嘛.直接把人打的五脏俱裂而死。”
陆炳高声说了一个字:“打!”
这是杖责中最轻的一种。
南司行刑力士挥动大杖,一杖又一杖打在林十三的身上。
虽是最轻的一种,却依旧让林十三疼的龇牙咧嘴、青筋暴起。
严世蕃在一旁说:“林小兄弟,忍一忍。完事我给你找京城治跌打损伤最好的名医。”
二十杖终于打完。
林十三因疼痛而浑身发颤,趴在地上起不来身。
严世蕃问:“陆都督,解气了嘛?”
陆炳怒道:“林十三,你给我听好了。今日有严阁老、小阁老的面子在,我只对你略施薄惩。”
“若有下次,家法不容当堂打死!”
严世蕃起身,喊堂外的几名家仆:“还不快进大堂来,把林传奉抬到医馆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