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反正晚上就该睡觉,管他是不是在梦里。
惠施则是在和商鞅讨论为官的事。
虽然对方是让魏国乱成这样的始作俑者,但既然在梦里,那就舍弃个人恩怨就事论事,惠施还是挺佩服商君执政能力的。
变法到现在,
商鞅的确算得上改变了秦国的男人。
而在这样的乱世,
如何延续国家社稷,才是最需要人关注的事。
“好啦!”
“都请坐下吧!”
何博挥了挥手,请诸子就坐。
然后,一场因缘际会,被鬼神利用起来的讲道辩论,就开始了。
但规则却不同于稷下学宫的正经。
棋艺精湛的鬼神直接在四人的中央,变幻出了一张巨大的六博棋盘,四枚分别代表商、孟、庄、惠的棋子被放置在起点。
喜欢玩乐而且家境优渥的惠施一眼就看出其中深意,“谁讲的好,谁就前进几步?”
“没错!”何博肯定的鼓掌。
惠施又问,“是你来评判吗?”
鬼神公平公正,
但是和凡人的思想生活终究不同,
真的可以评判的到位吗?
“不是。”
何博挥了挥衣袖,把自己准备好的裁判提溜出场,“是他们来评判!”
“我只负责记录!”
平民的喜,
盗跖的季伍,
曾经是国君的魏击,
突然从梦境上空掉下来,摔了个屁墩,趴在地上有些发愣。
特别是魏击。
他在阴间听说儿子要称王的消息后,就一直在家里生闷气。
当年自己打遍三晋,都没敢称王,
现在他儿子就要称王了,这让魏击如何不烦闷?
所以当魏击听说,这些人是因为魏国称王一事而聚集大梁的时候,顿时来了兴趣,“是批判魏瑩吗?”
那小子已经不是一般的不孝了,
必须狠狠谴责!
何博奇怪的问他,“魏国的事哪里值得我如此大动干戈?”
“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自然要议论天下的大事!”
他转过头,对四子说道,“从平王东迁开始,天下已经纷乱了四百多年。”
“家臣取代士;士取代卿大夫;卿大夫又取代诸侯……”
“现在诸侯就要取代周王,礼乐制度已经完全崩溃了。”
“不过我听说,事物的发展,都存在盛极而衰、否极泰来的道理。”
“草木在春天萌发,在夏日成长,到了秋天就要衰败,冬雪落下的时候完全凋零,然后春风一吹,又有新的萌芽诞生。”
“现在魏国称王,就像冬天飘雪一样,旧制度毁灭不见了,而新制度还在大雪之下,未曾萌发。”
“面前的二三子,是当世有智慧的贤人,你们觉得该如何让大雪停止,早日迎春?”
“坐在这里听取你们言论的人,有统治一国的贵人,有平民,还有不屑于暴政的反抗者,你们能否说服他们呢?”
说罢,
鬼神和几个身份不同的评审端坐在云上,俯瞰着下面的棋盘和辩手。
祂再一挥袖子,手边就出现了一座小钟。
鬼神敲响了它,定下了议题。
即:“如何一天下?”
至于统一之后,天下便拥有怎样的风景?
那就是百年之后的人,要去考虑的问题了。
而魏击等死鬼的手上,也出现了一个牌子,可以按照自己对四子言论的认同程度,给出负十到正十的分数,从而影响谁能走的更远。
四人互相对视一阵。
虽然鬼神早就说了,
这场辩论没有奖励。
但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大道之争了,又何必在意有没有奖赏呢?
因为商鞅最为年长,于是先手说道,“要想终结乱世,必须解决诸侯纷争的问题!”
“所以,我在秦国兴起变法,就是想让秦国击败其他诸侯,让天下只有一个国家!”
然后,他就开始讲述起自己的变法内容:
一民智,使上下一心;
一法度,使君民同制;
一度量,使均输便利;
一地方,使国家有序。
魏击听了,当场就要给商鞅一个最低分。
开玩笑,
秦国崛起后,谁会最先被揍,魏击难道不清楚吗?
何博赶紧补充道,“你只需要把自己代入他辅佐的君主就好了,不要只知道一个魏国!”
魏击于是忍了下来,把自己代入秦君的位置,再联想到商鞅提倡的东西……
他抬手,给了一个最高分。
虽然其他国家肯定难受,
但如果自己是商鞅的君主,对他的提倡却是接受良好。
如此一想,魏击又心痛起魏国竟然损失了这样的人才。
既然现在打不了不孝子,那回去就把公叔痤再揍一顿!
而季伍则是最低分。
“君主鞭笞天下,小民受到严厉约束,谁最得利?”
“诸侯将国家视为自己的私产,将小民视为驯养的牛马,只顾着自己富贵就好,从不关心牛马是否疲于奔命,一旦小民劳累的倒下,还要迎来鞭打。”
“我觉得小民也是人,应当享有人生来就有的利益,而不是损耗自己的血肉,去供养肥硕的贵人!”
喜则是左右为难。
他身为小民,的确不喜欢国家过度的压迫。
但乱世之下,不倾尽手段,就要迎来灭亡。
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于是他想了许久,询问商鞅,“商君,你说法度应该随着时代迁移而变化,现在的行事,只是为了尽快统一天下,让后人不再承受纷争的痛苦,为此苦难一代人是值得。”
“那统一天下以后,如果君主不能让小民喘息恢复,又该如何呢?”
商鞅说,“我的法,是适用于乱世的。”
“统一之后,就应该再次革新!”
“如果君主仍旧用乱世重典,去治理安定下来的国家,那他被推翻社稷,断绝宗庙,我也只能说他好死了!”
“哦。”
于是喜点了点头,给出了持中的分数。
代表商鞅的棋子,高高兴兴的向前走了五个格子。
随后,
就是孟轲。
他说,“人心有过多的私欲,这是动乱的根源。”
“法度的制定者,是治理国家的贵人。”
“他们眼中的国情,和小民眼中的国情,难道会一样吗?”
“所以要国家稳定,君民一同享受太平昌盛的快乐,就要重建道德,培养人心中的仁义,祛除受后天影响,而产生的可怕私欲。”
“君主知道自己做什么有利于国民,民众知道自己做什么有利于国家。发自内心的认同,比起用法度来强迫,更加有效长久。”
“因此仁与义,才能统合上下,恒古相传。”
魏击说,“那你的仁义,强大国家需要多久呢?”
“我推行仁义,要二十年才能强大起来,别人实行法度,五年就可以取得成效。”
“如果在此期间,国家覆灭了,仁义还能保持下去吗?”
于是,魏击就给了负分。
孟轲一点也不意外。
因为自他讲学以来,面见过许多君主,态度都是这样的。
第128章 争辩(下)
随后,就到了季伍的提问时间:
“孟轲,我听说你是儒家的人,孔丘认为礼乐不能改变,贵者恒贵,贱者恒贱,你觉得如何呢?”
孟子说,“汤武推翻桀纣的时候,只是替天下人去掉了独夫民贼,而不是以下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