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去,一走就是一天,李彦自是越走越是心惊,但他不断自我安慰,唬人而已,只看苏武能唬到几时,还真不信了,真出山口去,党项数千骑,苏武真敢碰?
宿夜,李彦自也笃定,只待明日大早,那苏武大概就要打马而回了。
倒是这夜里不敢睡死,虽然没领过兵马打过仗,杂戏也是看过的,话本也是听过的,什么敌人夜来劫营之类……
此时与党项人,那已然是咫尺之遥,真不敢多睡,若真是敌人夜袭,那得第一时间爬起来上马就奔。
也看那苏武在安排什么宿夜岗哨,游骑也往外派了许多,倒是稍稍安心。
却也不敢真睡,熬着熬着,也是难受,不免也想,那苏武怕是也在熬着,他带个六七百骑到此处来,岂敢睡死?
只待熬到天亮,吃点东西,就看众人都在系马鞍,准备再出发了,终于算是熬到头来,该回头去了,回去了,也当想办法治一治苏武了……
众人上马来,聚了队形,也无人说话,那苏武领头,李彦自也打马到头前去。
出发……
出……
怎么还往北去?
李彦看了看苏武,苏武自是在马背上摇头晃脑,当真往北!
还想唬一唬?想让我主动开口说出那句回头之语?如此好与天子去说,说我李彦胆怯?
那就再走,还能走几时?
又看苏武,苏武自是在走,走着走着,苏武忽然停了马。
李彦心中就笑,终于憋不住了?要转头了?
却听苏武一语:“下马,着甲备战!”
只看众多军汉,齐齐下马,往另外一匹马走去,便是把那绑扎的甲胄取下来,开始往身上穿。
李彦先是一愣,随后脑袋一想,黔驴技穷,最后一点手段了,想来若是这个手段唬不住人,那自就是调头了,真出了山口,定然就是那党项来去数千之骑,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还备战?备什么战?
也是可笑,只管你苏武手段用尽,再如之奈何?
李彦老神在在,也下马来,他也有甲,自也去取,左右还有伺候的军汉,帮着来弄。
众人穿好甲胄,上马去。
又往北……
李彦也看众人去,这些军汉,好似都不慌乱!
怎的随着去送死,还不慌乱?这些军汉这么傻?六七百人,真敢往党项地盘去?
好似有点不对劲……
只管抬头去看,眼前两边山势,慢慢往左右扩开,似乎真要出山口了!
李彦下意识问得一语:“苏学士这是要往哪里去?”
苏武一语笑来:“咱们去见一见党项人,我这辈子都不曾见得党项人长什么样子,想来李总管也不曾见过,岂能不见见?”
只待苏武这么一说,李彦莫名又放心不少,这话唬谁呢?三十万大军打的仗,六七百人去打?党项之凶恶,八十年来,谁人不知?头前不久,老将刘法的头都教党项人割去了,消息传到东京,天子都震惊了……
走吧……且看你苏武不得片刻,是个什么模样!
不得片刻,就看远处飞奔而来六七骑,奔得极快,李彦心中一紧,莫不真碰上党项了?
果不其然,那游骑回来,立马就报:“相公,东边,六七里地,党项游骑正在休息水沟饮马!”
李彦瞬间只觉得浑身一震。
却听苏武来问:“多少人?”
“百十人!”游骑就答。
“走!”苏武大手一挥,双腿一夹马腹,当真就走。
李彦甚至脑袋里想都没想,开口就喊:“苏学士,这是去作甚啊?”
苏武还回头来答:“百十骑,自是去杀了个干净!”
李彦立马更呼:“那只是游骑啊,不远之处,定有党项大军,不可犯险啊!”
“李总管,不必怕,杀得一彪再说!”苏武马匹已然远去了。
众多骑兵飞奔在跟,李彦是动也不动,忽然发现这些人当真发疯了一般,连忙左右大喊:“你们不要跑,护着我,护着我啊……”
左右之骑,哪里有人去理,苏相公军令已下,正是要去杀敌,只管快马飞奔,轰鸣不止,也怕奔慢了,党项人反应过来,跑了!
“乱来,乱来啊!”李彦心急如焚,左右再喊:“听令听令,护在本监军身边!”
眼前瞬间,哪里还有人?只有尘土飞扬与隐隐约约的马屁股!
“这这……这……”李彦前也在看,后也在看,便是往前去也去不得,往后去,一人一马,那山道长远,随便碰个党项,命就没了……
这可怎么办?
那苏武……那苏武莫不还是在唬人而已?黔驴技穷之后的最后一个手段?
(兄弟们,昨夜实在是写不动,大早补出来了!还是万字!)
第269章 真有此事,竟是真有此事?
那苏武这般疯了似快马往前去奔,这些军汉也都是这般好似全无畏惧往前奔去,前方莫不并无党项?
如此一个念头在李彦的脑中,便又是往后看看,再往前看看,前方尘土掩映之中,连那马尻都已然看不到了……
李彦连忙挥起马鞭抽打一下马尻,马匹往前奔去,一头钻进尘土之中,却也大喊:“慢些慢些……”
头前还真有骑士转头看了一眼,却也只是看一眼,哪里有马蹄会慢?
只管跟随狂奔不止,李彦躬身而下,紧紧把马匹抱着,便是何曾如此飞快打过马?以往骑马,只是骑着走路而已,这般狂奔实属无奈,只管趴下把马脖子抱紧就是……
时不时也抬头看一眼前方,除了烟尘漫天,便是烟尘里的影影绰绰……
一路不知快奔多久,只听得头前当着起了厮杀之声,不是那般喊出来的要打要杀,而是一种搏杀里的呼喊,乃至还有各种仓促激烈的交谈……
莫不当真在杀党项?
再近一些,甚至已然跟住了队列末尾,似也听得头前那叽里咕噜之语,听不懂,只听得一种急切与撕心裂肺。
李彦连忙抬头去看,烟尘之中,似乎真看得到,真在冲杀戳刺,真有那落马的人,真有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哀鸣。
真打起来了!
真在打党项!
李彦心中一紧,好似连呼吸都忘记了,埋头下去,抱着马脖颈,任由马匹往前快跑。
片刻之后,左右马蹄无数,一片混乱,吵杂非常,马匹还在奔。
不敢抬头的李彦,视线就在地面,只看得地面当真有那满身是血的人,有那脖子被捅去半边血如泉涌,有那腰腹皆是鲜红还在蠕动……
党项人,真是党项人!哪怕以往从未见过党项人到底什么样子,此时地面掠过不少,都是党项人!
抱紧抱紧,把头再深埋下去,这都是下意识的动作!
喊,大声喊:“护着我,护着本监军!”
还真别说,真有人放慢了一些马步,在旁呼喊:“监军勿惊,跟着就是!”
就这一语,如同天籁,李彦连忙抬头看得一眼,一个铁兜鍪里有一双锐利的眼睛,那眼睛正也看他,浑身上下铁甲熠熠,似那天兵天将一般。
那骑士在旁,还俯身一捞,把李彦的缰绳捞在手中,拉着李彦的马匹紧跟在他身后。
这骑士显然也是个单纯的军汉,战阵之中,心思里就是护着一下同袍,没有什么多余念想。
若是教头前那苏相公知晓了这事,许心中要骂人,你说你护着他做什么?
真是战阵而亡,这么多人见证之下,那就亡了去,甚至还可以把杀害监军的凶手都生擒活捉了去,那真是省事了……
若是到时候真要想方设法设计来杀,不知要耗费多少手脚,要担多大风险。
当然,这军汉简单念想,自是值得鼓励,苏武不至于真要骂人……
李彦感受着头前那威武军汉庇护之爱,微微抬头,从那军汉马尾看向军汉那披着铁甲的身形,这一刻,这位军汉,着实伟岸高大!
这军汉一手持长枪,还奋力倾身去捅刺,一戳之下,便是一个党项落马,当真落马,好生了得!
这一刻,这位普通军汉,俨然就成了李彦心中的大宋战神一般,。
只待马匹奔着奔着,忽然开始减速勒马。
李彦感受到了马速在减,心中立马一松,如蒙大赦,连头都抬起来几分,就问头前:“打完了吗?”
那军汉也当真回话:“正是调头去,相公分了两队,左右同击,交叉来堵,党项欲走,要全部杀光!”
李彦闻言,连忙趴下抱紧,心中只有一念:怎么还打啊?若是党项大部赶来,这哪里还有命在?
李彦想说话,想与苏武说话,奈何苏武在哪里他都不知道,想说什么呢?
可以鸣金收兵了,李彦算是明白了,这些军汉都听苏武的,唯有苏武下令收兵,军汉们才会收兵……
后悔,悔在刚才,应该在苏武当面,直接说那收兵之语,这苏武也是下了血本,为了恐吓他李彦,竟是真能做到这般,拿命来做个戏码,这莫不就是军汉苏武的下马威?
倒也是……真的吓人,抱紧抱紧,怎的这马匹皮毛,如此滑溜?
苏武此时,哪有什么吓唬李彦的心思?他自长枪饮血,来回去看,口中大呼:“咬上去,咬上去,莫使走脱!”
刚才一阵,百十党项与六七百骑贯穿错去,眼前之党项,已然只剩下三四十骑,正在绕场狂奔,欲意转过去往北逃走。
却是这些党项人,当真也强,远远听得有马蹄在来的时候,竟是第一时间着甲上马备战,而不是拍马就跑……
直到当真看到了宋骑出现在眼前,六七百之多,他们也不是调头就走,还是迎了一击。
三四年前,也是他们,大败宋帅刘法,把刘法追得失足坠崖摔断双腿,一举打杀,砍头示众。
刘法可不是弱将,他对党项战了一辈子,胜负皆有,且立功不少,在西北诸将之中地位极高,也有话语来说:时论名将,必以刘法为首。
刘法功高,最后升任熙河路经略制置使,老种都微微逊他一筹。老了老了,败得这么一场去,人头都被党项砍去,西北之地,莫不闻之落泪伤心……
此时之党项,岂会怕宋人?
也是此时苏武麾下之西北骑士,杀起党项来,那是奋勇非常,争前恐后,憋屈三四年了,此番苏相公终于来了,正是报仇雪恨之日!
只管一个个嗷嗷叫往前冲,这三四年来,党项耀武耀威无数,那是忍了又忍,此番正是发泄!
只看得头前苏相公一马当先在奔,那是热血上涌,只管随着快奔快奔,出得一个苏相公,正是天佑大宋,天佑西北,天灭党项!
老刘相公在天之灵,此番定得安息!
再战,捅的是党项人的屁股,哪怕只是百十党项人,似也随着苏相公打得酣畅淋漓,好似打了一场十万人的大战一般!
那苏相公正在喊:“李成,弩弓来射!”
马背上有那皮布囊,只管掏出来弩弓,把腿从马镫里移出来,把长枪放在马侧得胜钩上,脚去踩弩臂,手去拉弓弦,箭囊里抽出箭矢,搭箭抬手,不远一个党项奔得实在是快!
抬弩,稍稍往前预瞄,弓弦一响,弩箭飞驰而出。
李成弩弓一落,抬眼去看,口中大喊:“中!”
当真就中,那身着皮铁甲的党项应声就落,带着马速在地上翻滚几番,还想挣扎爬起。
却是身后宋骑来得极快,一员小将岳飞,马匹飞掠而过,长枪一扎,稳准狠,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