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快走,皆宿野外,路过城池,只管派人往城池里采买一些黄豆之类精细饲料,草料有带。
路上扈三娘自是相随,但只要在军中,定然不同帐,这也是苏武之意,只要是与军汉住在一处的时候,一定不同帐来眠,军汉都是看得见的,就让他们看到知道。
再回东平府,那军事就更加紧迫了,七千骑的数,一半是新兵,已然提前操练起来了,一个老兵带一个新兵,先学诸般骑术。
当然,新兵并非真新,是步卒老兵选拔而来。
只管操练,苏武日日也盯着去,到处去看,沧州河海湿地草甸上的草,花钱去买,一车一车路过齐州往东平府运,这笔买卖,是大生意,但苏武直接就交给了李迒来办,这笔生意是长久生意,不假人手。
最近,卢俊义也从大名府来了一次,是苏武请他来的,也说基金之事,便是让卢俊义也来入股,卢俊义出手自是不凡,四十万贯,便也多派掌柜账房来多干活。
李迒的基金衙门,自也开起来了,当然,也不能算是衙门。
李迒每日忙前忙后忙得家都不回,却是他家中,也还热闹得紧。
且不说程小娘,但凡东平府里读书识字的妇人姑娘,哪个不是大包小包提着去拜见?便是北京大名府的那些富贵人家,一二百里也要来走。
这还不止,现学也好,州学也罢,那些读书士子们,岂能不是趋之若鹜?
倒也不一定全是所谓雅趣雅好,便也是读书晋身之门路,但凡易安居士愿意写上一封推荐信去,就问山东之地,哪个大儒门下去不得?
即便是去了东京,就凭这一封信去,不知多少门槛,一敲就开,别的不说,国子学、太学、礼部、御史台、谏院,这几个地方,那都好使!
也说那秦桧,最近好似也升迁了,倒也不知是怎么的运作,从太学学正,混到了御史台殿中侍御史,虽然品级也不算高,但易见天子与朝廷诸公。
苏武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运作的,但苏武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他的功劳,御史台,理论上,是清流扎堆的地方,李纲就是御史台出来的,李纲在御史台里那是有脸面的人物。
秦桧也是会钻营的人,那王家更是钻营的老手,许多事,不必到苏武这里来,但苏武已然就出了力。
秦桧老早就不想在太学里混了,只是一时找不到门路出去,这回,算是运作得很是顺利。
殿中侍御史,昔日就是李纲被贬之前当的官,再加上之前那太学那一番学生跪宫门,苏武帮里李纲,一切,也就很容易走得通了。
秦桧,自也陡然成了清流人物!
想来此时此刻的秦桧,应该也是意气风发之时。
还说秦桧的妻表姐易安居士,每日门庭若市,她算是初来乍到,自也不会闭门不见,基本礼节还是有的,自也忙碌非常。
也说程小娘,她岂能不是第一时间就上门去了?连李清照住的房子都是她挑的,还亲自带易安居士逛了那宅子,哪般哪般都介绍一番。
两人自也就相熟了,李易安岂能对程小娘不喜?且不说程小娘本也是熟读诗书之辈,就说程小娘是苏武之妻,易安居士自就笑脸相迎。
如今,说话之间,也就亲密寻常起来,池水凭栏,亭台之处,程小娘说事:“过几日,家中有喜事,便想请居士往家里坐坐,吃杯水酒!”
“什么喜事?”易安居士也问。
“说来也……就是家中夫君,要纳一门妾室,易安居士放心,无有多客,并不吵杂,恰好头前易安居士也问家中夫君,夫君他日日忙在军中,也就那天会在家中多留,不然啊……说来也不怕易安居士笑话,他……几日不归家中来睡了,都住在城外军营里……”
程小娘闲常来说。
李姐就笑:“怎嫁得个这般人去……”
程小娘也知道是说笑,易安居士性子最好,最喜欢说笑,不免也来吐槽:“是啊,这不就是悔教夫婿觅封侯吗?”
李姐忽然也皱眉:“也听得最近有人说战事紧急,我那弟弟也忙着采买诸般物什,只说是要去西北打仗了……唉……一战接着一战,一场皆是一场,也不知这战事何时能了……”
程小娘岂能不是悲色,只道:“许是……这回打完了党项,就天下归一,如此再无战事了,只盼此去党项,平平安安,诸事顺遂!”
李姐也在点头:“是啊,日日上阵,妹妹心中想来夜夜难眠,男儿边关苦,女子,岂不也苦!”
“居士这话说来,我自想哭了一般……”自也不假,程小娘当真在抹眼眶。
“若是嫁个日日在家的,却也不好,若是嫁个日日在外的,也是不好,倒也不知是世事自古两难全,还是女儿家生来命如此……”
李姐似也在想自己的事去。
两个女子,一时间,竟是还共鸣上了,不免也是两人一样读多了书,有那相似的多愁善感。
一时低沉,李姐来问:“你家夫君纳妾,你却好似并无甚不喜之意?倒也奇怪……”
程小娘一时打开了心扉,便是来说:“一来是那三娘本与我感情甚笃,昔日京东起大贼,东平府里贼寇猖獗,夫君便把三娘请来护卫与我,她本是江湖儿女,一身好武艺,与我日日相伴,我自也喜她,无话不说。二来,我这般柔弱女子,军中帮衬不上什么,三娘若是随军去,自也有个方便。三来,如今夫君是忙,来日若是战事鼎定了,闲暇下来,与其是那些妖艳贱货,不若就是这般知根知底,姐妹一心,终归是家宅安宁……”
易安居士听得这番话来,上下把程小娘来打量,一语来说:“难怪他心悦于你,愿娶你为妻!”
“嗯?”程小娘轻轻一声。
易安居士就笑:“说你贤良,是那良人良配,好得紧,说你家夫君,有福气。”
“居士羞人……”程小娘还真有点娇羞起来。
“其实……如此良配,正是人生之福,你也有福,他也有福!”易安居士不免是在自怜,顾影自怜,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程小娘自也有感,去看偶像,只道:“居士来日许还也有良缘!”
李姐笑了笑,只说:“哪一日?我哪日备下贺礼上门来,当多饮几杯,不醉不归。”
“好得紧,再好不过,我与居士来饮,那就饮个大醉才是!”程小娘不知听过李姐多少词来,不是酒醉,就是沉醉,不是喝酒,就是在喝酒的路上,或者喝完回家的路上,岂能不招待好?
却是又道:“就四天之后,我派人派车来就是!”
“好!”易安居士点着头来,回身去,落座亭中桌案,抬手去,就是杯盏。
许不免也是那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不知所云,只管再饮,那程小娘笑来:“我与居士同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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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我自与城池共存亡!
军营里在热火朝天,新老骑兵来去在奔,苏武很急,他时不时就会从将台而下,打马飞奔而去,到得一处,倒也不骂人了,反而语重心长各种来说。
紧密会奔散,散了聚不起来,前面已然在勒马,后面反应不及时……
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但苏武急,所以许多时候要自己奔去亲自叮嘱几番。
新骑兵们本也是沙场老卒,其实道理都懂,只是变成了骑兵,许多东西要重新感觉。
另外一边军营里,那里有许多真正的新兵,在练步卒的军阵与行进之类,还是基础科目,但那里苏武并不去看,因为此番去西北,并不带步卒,所以步卒的那些真正新兵还可以慢慢来练。
京城里来了消息,监军李彦已经出发了,提前出发,便是要先到西北去,也算是去主持大局,毕竟最近那边关的军情奏报一日一日在来,情况看起来有些紧急,需要一个人先去,如此真有大事,便有令出之处。
也还是那个道理,大宋朝满地都是团长旅长,有事情了,就需要来个司令官,不然团长旅长们都只能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难以形成真正有效的沟通与配合。
苏武这边自还不能出发,他得把这些骑兵至少练出个样子来,如此一路再去,路上可以让那些新骑兵多多熟悉练习一下马术。
还有就是后勤,苏武如今后勤压力越来越大,不仅仅是人的后勤,更重要的是马匹的后勤,马匹太多,大宋不是草原,路上几乎不可能靠着野外的草吃饱,那就得带。
草料要备,李迒在忙这件事,卢俊义也在忙这件事,四处去收购草料,乃至秸秆也要,粮食也要,马匹也要吃粮食。
还要买车架,乃至造车架,辅兵的数量还得增加……
苏武也还在看舆图,看了好几天了,并非都是看西北舆图,而是多看中原舆图,河北河南京东……
有两个人在到东平府来的路上,一个是还在齐州负责伐辽之战后勤收尾工作的宗泽,一个是齐州知府张叔夜。
两人一起从齐州而来,有一个小会要开,四个人的会。
张叔夜、宗泽、苏武、程万里。
只待四人一聚头,屏退左右,连伺候茶水的人都不留。
舆图早已挂好,苏武先开口:“此番召二位相公来聚,是我要往西北去,有些事不得不商议一二……”
宗泽便来答话:“放心就是,京东两路之事,我自都操持着,定然不会出什么纰漏!”
每次苏武出门去了,京东之事,都是由宗泽这个东平府知府来代理,其实就是代理的是程万里的差事。
苏武不论交代过什么,宗泽从来尽心尽力做得妥妥当当,真要说这京东两路今日发展之局,宗泽自是居功至伟。
宗泽自然也以为这次还是交代安排这些事。
却是苏武摆摆手:“这些事,不必再多交代,宗老相公,此番是另外之事。”
“嗯?还有什么事来?”宗泽也纳闷。
苏武看了看程万里,说道:“我此番一去,不知多久,党项不是燕云残辽,许不是几月可归,若是长久之局势,怕是一二年也说不定。”
苏武这话不假,一切都要有准备,乃至也要有真正的心理建设,苏武如今打这般战事,有了习惯的方式,那就是稳扎稳打,扎硬寨,打呆仗。
其实换个方式来说,就是以自己之长,去打党项之短。
苏武长在何处?就在于钱粮能济,其实就是个熬字,犯险不是不可以,但一定是最好最好的机会,否则,一律不犯险,就是熬。
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宗泽便也皱眉来:“若是这般长久鏖战,怕是朝廷里……”
宗泽是懂的,如今朝堂,胜利惯了,心气也高,若是苏武真的一打一两年去还没什么大进展,满朝诸公,岂能不是七嘴八舌?
那天子最经不住的就是七嘴八舌,到那时候,苏武处境自不必想。
这事吧,就好比大唐安史之乱里,天子李隆基与朝臣非逼着稳稳扼守潼关的哥舒翰率兵出击,致使一场大败……道理大多如此。
苏武点点头来:“只管我领兵在外,自是战略之法,一以贯之,定不会教旁人误了去,只管是胜了万事好说,败了,自就一败涂地!”
苏武这话,很直白,昔日童贯都能把天子退兵的圣旨塞在马靴里不管不顾,他苏武何以不能?
这般事,在此时此刻的大宋朝,不看过程,只看结果,结果好,什么罪都没有,结果不好,什么都是罪。
张叔夜便来问:“那学士要商议的是何事?”
苏武便也来说:“女真之事,以防万一之事,我若一走,那燕云之地,兵马皆不堪用,若是万一女真率兵入燕云,数万快骑横冲直撞而来,真若发生这般事,那便不可想象!”
程万里立马听得一愣,左右看两人,又来看苏武,只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万万不可能,我大宋与女真乃盟友,正是同心而胜,那女真岂会立马翻脸背盟?”
苏武来言:“相公,人唯有自强,才能护住自己,若是把自身安危寄托在旁人的道德之上,无事则是侥幸,有事必是万劫不复!女真本就是山林里出来的蛮夷野人,从古而下,从匈奴到东胡,再到突厥,又说契丹,这些北方蛮夷之人,哪个不觊觎我中原富庶?何曾有过例外?如今,又岂能冀望女真是例外?如今之局,女真崛起不必多言,往后啊,咱们大宋的北方,就是女真为邻,亦如汉之匈奴,唐之突厥……”
这番话一说来,程万里便是深深一口气在吸,也是苏武之语,说得太有道理,他本就是进士及第,史书一卷一卷,岂能没读过?
宗泽便道:“是这个道理啊,学士所言一句不假,我也想了其中之事,交恶是一定会发生的,但……许不是这三两年内……”
张叔夜便也在点头,这个道理没错,上下几千年的史书,祖宗笔下岂会有例外?世间没有新鲜事,祖宗把世上的事都记录完了。
苏武还是摇头来:“是一年还是两年,亦或者五年八年,此事,皆不在我,皆在女真。料不定的事,便要从长计议,早作准备。”
“那是应该,那是应该!”宗泽听得是连连点头,还要夸赞:“学士远胜我等,当真是未雨绸缪,此事如此一想,那是不得不防!”
张叔夜只管点头一语:“学士只管吩咐就是!”
程万里却是心头一紧,心中憋得难受不已,他如今求个安稳,却是这战事一番接着一番在来,刚打完燕云,又要打党项,打着党项,还要想着应对女真……
怎么这安稳就求不来呢?程万里岂能舒心?不免也说:“贤婿啊,此事发生的可能大不大啊?”
苏武一语来:“不小,女真之辈,虽然读不得多少书去,但其中豪杰之人着实不少,聪慧不亚于我等,他又岂能不知来日与宋为邻,摩擦交恶在所难免?既是终究要交恶,先下手为强自是一个极好的选择,此其一也。其二,女真缺那人口与钱粮,这些东西,燕云中原多的是,本就与我大宋为邻,我大宋如今看来,也不算弱,他岂能不忧?岂能不想方设法壮大自己?其三,女真经年在战,其军中战力剽悍,那些青壮之辈若想出人头地建功立业,岂能不想方设法开战?战力最强之时若是不打,难道待得来日那些贵胄之辈奢靡腐化起来,再来打?”
苏武说出一个道理来,历史上宋金开战,有很多很多的原因,说什么宋人收揽金国叛贼,说什么宋人如何如何得罪金人……
这些缘由,它从来就是表象,这就好似在说历史上日军侵华,真是因为走失了几个士兵。
一个国家,要开启一场如此大战,从来不是因为一些小事,一定是大战略上的需求与谋划。
那些小事,没有这件也有那件,哪怕一件没有,炮制也能炮制一件出来,甚至不炮制,就这么来打了,又能如何?
所以,苏武不得不防,女真南下,那是一定的,而今女真之情况,比历史上的情况还要差一些,他们没有得到燕云的钱粮人口工匠,越是情况差,就越要防备女真动手更快。
这是一定会发生的,苏武从来不会想着我不得罪你,你就没有理由打我。
人家要做什么,一定是按照自己的政治经济发展的需求来谋。
更何况,苏武还说一语来:“最后其四,若是我与党项久战不下,女真许更要先动手,如此占的是先机,只要女真一动手,党项与女真,自然而然就成了盟友,此般局面,女真豪杰之辈,定是看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