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却也要去想,如今这大辽,还能靠谁?靠那文武百官,不过虫豸之辈,唯有耶律大石不免是一肩挑之,最多还想一个萧干。
燕京城里,天子终于出城去了,故旧臣子,百姓人家,近的相送十余里,远的相送几十里去,甚至也还有许多人,随着天子在外宿夜……
却是半道之上,就碰到了圣旨。
圣旨自是先到童贯过目。
先看是大喜,广阳郡王,童贯满意非常,甚至超出了预期,左右哈哈笑着:“官家圣恩,已然无以复加,臣此生能伺候官家左右,那真是此生之福也!”
当然,笑着笑着,不免也是是“老泪”来流,当真心中感动。
再看谭稹,谭稹自也是喜笑颜开,签书枢密院事,只管来谢天子,谢完天子,再谢枢相。
童贯还说:“诶,本还以为是同知枢密院事,未想是签书枢密院事……”
谭稹连连来拜:“无妨无妨,枢相之恩,自是铭记于心,永世不忘,不待几年,自当升任同知枢密院事。”
童贯笑来,只管再看一道,便是皱眉,苏武,琅琊郡公,京东两路宣抚副使。
童贯面色就变:“这是为何啊?”
谭稹自也在一旁凑着看,也连忙跟着面色一变:“许……是天子先行加恩,只待回京,还可再议!”
童贯先点了一下头,立马又想起头前苏武之语,又摇摇头:“太师手笔,此太师手笔也!”
谭稹连忙安慰:“无妨无妨,枢相莫急,只待回京,回京定还可再议!”
童贯深吸一口气来,便是也来说:“对对对,回京再议,明日加快步伐,快快回京,面圣来议……”
再看一道,倒也无甚,赏军之旨意,多是勉励夸赞之语,最后赏八十万贯,无甚。
还有一道,是给谭稹的,另封谭稹为燕京府留守,着谭稹留在燕京主持大局,军政之事,一应在手,前方二十万军,要开始分批而撤了。
具体事务很多,比如整编辽军,招募新军补充,考察燕云各地官员,乃至朝廷也要任命许多官员去燕京……
说起来,就是把燕云而今在手之州府,重新经营起来,建立顺畅的行政体系与军事体系,乃至还有防御系统。
这是一个不小的工程,签书枢密院事谭稹,亲自负责此事,自也再合适不过。
至于各军撤回之事,分三四个月,一并撤完,不撤是不行的,三四个月时间,已然不短,再长了,也怕军汉生乱闹事。
童贯看了看谭稹,语重心长:“此事在你,你此番,责任重大,做得好了,想来回去当真也就加恩了,万万不可出的差错。”
谭稹只管点头:“一定尽心竭力,办好此差,枢相在东京等着好消息就是!”
童贯也不多想,只管点头,唏嘘一语:“一代新人换旧人了,此言你不必多想,总该如此的,我也着实老迈,该是你做这些事了!”
谭稹再拜一下!
童贯挥挥手来,还有最后一道圣旨,自是再看。
加恩怨军郭药师为燕京府兵马副总管!
两人看来,这也没什么,小事一桩。
第二日大早,谭稹就不南去了,又往北而回。
燕京城里,苏武再见谭稹,自也意外,只待看了圣旨之后,也就明白了。
谭稹还在一旁来安慰:“苏帅不必多想,我与枢相都觉得此乃天子先行加恩,只待枢相回京之后,面见天子,自当再来封赏!”
苏武点头笑着:“嗯,当是如此!”
见得苏武好似无所谓,谭稹才大气一松,便也生怕苏武此时此刻不平不忿。
谭稹还要苏武帮着做事,只管再说:“这撤军之事,还仰赖苏帅多多操持!”
“好说!”苏武其实心情不错,回京东,就很满意,却也有话来说:“倒是要去信枢相说得一事,当然,谭相公也在当面,也当是谭相公来主此事……”
“何事?”谭稹来问。
苏武便说:“我自己倒是无妨,快一些慢一些,先加恩后加赏,都无妨,简在帝心!倒是麾下军将们,如何提拔擢升,那是大事,此军心也,若来日还要用兵,自当军心稳固,真说起来,是谭相公如今主持枢密院了,此事自是谭相公来定夺……”
“诶,不敢不敢,枢密院那自是枢相来主持,我最多算个帮衬,但此事,我一定认真来做,好教军将们安心就是!”
谭稹连连点头,如今两番随军,那也算学得一些了,童贯也有耳提面命,便也知道,这枢密院里当官,想要人来效死,那自这些事少不了。
“相公如此之言,我便不多操心了!”苏武点着头来。
“好,放心放心,今夜,我便是不睡,也把这请功之事的奏疏递送到枢密院去,只等吏部与审官院等处盖了印,事就成了!”
谭稹倒也自信。
苏武却不那么有信心,朝堂论功之言,都在给他的圣旨上了,纸面之上,不过小战两场,皆是燕云军民箪食壶浆迎的王师,真论军功,论得多少来?
苏武自己都没论到什么,何况麾下军将?
许杨可世频频之言也不假,不免是白跑一趟。
苏武与谭稹说完事,便也各自去忙。
谭稹自是忙着组建他的燕京府,文官里,找朝廷要一些,辽国旧官也用一些,不免李处温也要出出力来。
武官里,谭稹昔日在京畿也有一些故旧之人,调拨一二,郭药师为燕京府兵马副总管,那也只管来用,郭药师几千怨军,自也驻扎在侧。
苏武一时半刻也不会走,军事,苏武也当帮帮忙,若是没有苏武帮忙,谭稹还有些心虚,州府十几,州县几十,理清这些脉络,理清名册军汉,各处驻军管制,还都要仰赖苏武帮忙,乃至苏武麾下那些幕僚班子。
撤军之事,更是苏武来做,那些什么后勤之类,都是苏武调拨。
谭稹不免也想,这苏武,真是好用。
苏武忙什么呢?
自往城外营寨去,诸般军将,岂能不济济一堂来听天子恩典?
只待圣旨念罢,众人也没什么喜出望外,说来说去,都是这么夸那么夸,说到实际之处,八十万贯,还得二十万军来分,真说实际之数,哪里又只是二十万军?那是二十五六万之多。
一人分得几个钱?几千里来,分这几个钱?
当然,众人表面上也当谢恩。
只待谢恩了。
众人落座,其实心中,很多都在失望。
刘延庆来说:“这一趟来,也是几千里,却比不得江南那一趟啊……”
苏武笑来:“无妨无妨,只待再过一些时日,我来与诸位分一分就是。”
苏武这一语来,众人自就喜笑颜开,倒也都知道苏帅最近忙着在弄钱,那吴虞候是日夜在忙。
却听刘光世来说:“又教哥哥破费!”
苏武摆手来:“哪里话,哪里是我破费,战事是大家一起打的,这燕云是大家一道来的,只待我弄了些来,自当与大家一起来分,总不能往我一人荷包里装……”
刘光世也笑:“哥哥从来如此大义!”
王禀忽然来说:“苏帅容禀,婺州军,可以……”
苏武抬手一止:“一视同仁,不谈什么昔日恩不恩的,在座,一视同仁,其他部曲,自是无有!”
韩世忠一语来:“那是应该,那些浑人乞丐之辈,自不当给!一人给去三四贯钱都多。若是由我来,天子的赏赐都不给他们……”
军中也有鄙视链……
苏武来笑:“你倒是大胆,放肆得紧,你还敢贪墨天子赏赐,到时候天子拿你人头来砍!”
韩世忠悻悻不言,死在战阵可以不怕,天子砍头还是有点怕的……
众人不免也都来笑,也知都是在调笑。
老成持重种师道来说话:“此番,少损人命,便也是再好不过,再大的功勋,总没有儿郎的命重要,能得钱财,也是极好。燕云归附,便是大喜,家国之喜,咱们呐,做下了一件名垂青史之大事也,尔等来日,都当在史书之上。”
这话,倒是把气氛一时就抬起来了,众人岂能不喜?
便是武松来问:“老种相公,莫不我也能在史书之上?”
种师道捋着胡须来笑:“那是自然!”
武松笑着来说:“这倒有趣!”
却听武松忽然来问:“哥哥,此番你为领兵之帅,智计百出,身先士卒鼎定胜局,天子如何加恩?”
倒是一语把所有人都提醒了,刚才读的是赏军之圣旨,苏帅之事想来也到了,众人目光聚来。
苏武笑着,真诚在笑:“琅琊郡公!”
“好好好!”武松就在拍手,这玩意听起来就好,众人不免也都笑!
却是武松又问:“诶,那官职呢?”
苏武还是笑:“京东两路宣抚副使!”
如此一语来,就看武松表演变脸,刚才还笑着拍手,此时笑容一止,面色就沉!
只看左右,满场所有人,面色都沉了下去。
所有人都盼着苏武往那枢密院去管事,在场众人,在场兄弟,都跟着吃肉喝汤,将来日子越过越红火!
怎么连苏帅自己都吃不上肉了?
真往下想,苏帅都喝汤了,大家还吃什么肉喝什么汤?莫不连口肉香味都闻不到了?
却是武松忍不住一语来:“要这官作甚?程相公不是在京东当得好好的吗?”
“放肆,休要胡言!”苏武一语呵斥,便道:“此乃天恩,容得你来胡说八道?”
武松当真也不多言,只是气鼓鼓转头去。
再看鲁达林冲等人,也都是一口气叹去,话语是说不得的……那就找私下机会再说。
种师道看得满场沉闷,立马来言:“无妨无妨,许只是一时之事,许还待几日……”
刘光世却是有些急,他还等着这回,也往上努一努,不说别的吧,与老父分作二军,去个别的路当个什么兵马副总管,看来是妄想了。
便是来问:“那童枢相与谭相公呢?”
苏武来答:“童枢相加封广阳郡王!”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去,郡王?活着的异姓郡王?这是几辈子没见过的事了!
苏武再说:“谭相公,擢升签书枢密院事。”
刘光世立马一语:“竟真是他赢了?”
这话何意?以往,刘光世的视野里,便是苏武与谭稹在竞争,此番一比,岂不就是谭稹赢了?
只道谭稹无能,天子圣明,谭稹在兵事一道,哪里有资格?
苏武连忙抬手来摆:“诸位往后,对谭相公可要多几分尊重,无事啊,多多走动才是,往后谭相公是诸位上官,也是我的上官,自不可与他交恶,皆是家国社稷,不分你我私情!”
众人能说什么呢?
唯有种师道来说:“倒也是惯例,天子近臣内侍,自不用说,来日,苏帅自当也往枢密院去,放心,诸位放心!”
这话,还真能安慰到人,刘光世便也点头:“想来,也是官家看哥哥年轻吧,过两年许就不一样了……”
不想,一直鲜少说话的倔头倔脑姚平仲,忽然来了一语:“功小罢了,官家与朝堂诸公,以为咱们这些军汉这一次,功小!”
苏武连忙又抬手:“姚总管可不能胡乱出语。”
哪里想到,越是让姚平仲不说,倔头倔脑姚平仲越是要说:“便教他们来打,教他们身先士卒与辽骑死战,也不看看那尸横遍野都是好男儿,便教他们来,当场裤子都要尿湿了!”
这厮真是个犟种,难怪童贯一直以来那般嫌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