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开局在阳谷县当都头 第402节

  两边之人,好似长枪都在同一刻出手,便也是这出手的时机本就只在那同一刹那。

  瞬间,马在嘶鸣,人在呼喊,人仰马翻之景,不可胜数。

  瞬间,苏武也惊,耶律大石也惊。

  苏武惊这辽国百败之骑,竟是如此悍勇,却还是护不得家国之安危,那女真之骑,可见一斑。

  耶律大石惊这南贼何以能聚得练得如此多的骑兵来战?还都是马术娴熟之辈。

  头前那一彪七八百骑,倒是正常之数,这一彪不知几千上万去,宋人哪里来的?

  真入战阵,容不得什么杂念了,那就是战,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的铁甲骑兵出现在眼前。

  兵刃只管不断去扎去捅。

  脚步之下,不知踩得多少骨骼碎裂,人也好,马也罢,一旦落地不能随着洪流去奔,其惨状难以言说,肉会成泥,骨会成渣,甚至也连铁甲在马蹄铁之下,也能踩得碎裂迸溅,甲片弹跳飞舞。

  乃至,地面之物也会绊倒马匹,那栽倒之人与马,也好似有那连锁反应一般。

  枪会脱手,甲会撕裂,刀会崩口,人也会死!

  一阵而开,两军互换了位置,再聚再来!

  战场中央,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这燕云之地,前后百多年,不知埋葬过多少宋兵,大辽也不知死伤了多少去。

  大宋付出代价,已然足够足够多了……

  当面,耶律大石只看左右,空空的坐骑,不知几何,宋骑着实太多,军阵当真厚实。

  耶律大石也去看对面,对面空马也多,却是再聚之兵,依旧多如牛毛,他们在聚,他们没有像刚才那一彪七八百骑一战而走,又聚起来了。

  当真聚起来了!

  耶律大石心中在凉,却又自我鼓舞,许是方向不对,那边是北,宋军在北了,许再战一阵,待得宋军在南了,自就头也不回往南逃去了。

  耶律大石左右大喊:“再来一阵,南贼必溃!”

  这边,一阵而罢,苏武左右,当真气势就减,这种氛围,难以言说,但苏武能清晰感觉得到。

  宋军已然不知多少年没有过这般的骑兵野战对垒了。

  哪怕是苏武麾下的京东骑兵,虽然也是上阵无数,但此番也是第一次打这般之战。

  苏武牙关里还在咬,似乎要把牙齿牙床都咬掉下来,口中只管来呼:“再战!”

  武松大喊:“愿随相公效死!”

  武松第一个在喊,随即左右也喊:“愿随相公效死!”

  接着,全军再来喊!

  “驾!”苏武一马当先再催,自己先奔出去!

  左右就随,范云再一次加速往前,挡在苏武面前。

  左右不知多少话语:“走走走!”

  “快跟上!”

  “随相公再冲阵!”

  “杀啊杀啊!”

  轰鸣再起,对面辽军,也是冲杀再来!

  苏武看了一眼身旁跟得紧紧的岳哥儿,他浑身上下早已没有了丝毫紧张,专注非常,那长枪在腋下夹得极好,目光只在前方,带着铁兜鍪的头颅一动不动,莫名有一股子坚毅在身。

  此,坚毅之辈也,憨厚之辈也!

  若非憨厚之辈,历史上怎会有那风波亭?

  苏武只看得一眼身旁的岳哥儿,心中莫名再多几分坚定,便好似身旁岳哥儿,也能振奋苏武之心。

  再接阵,依旧是那人仰马翻之景,苏武手中的长枪,一下一下去,捅得到捅不到,每一下都奋力去捅!

  身旁有二郎,他会微微站起,躬身拖刀,一下一下抡去,那硕大的朴刀,早已没有了利刃,仿如重重的铁条在手,砸得人也矮马也矮,白日里竟也看得火花四溅。

  一旁的岳哥儿,更是专注非常,口中呀呀在喊,每一下去,都会暴呵一声。

  一阵再去,敌阵远远不如苏武之阵厚实,便是人多人少的区别,苏武头前已然出阵,后面敌人,依旧还在苏武阵中苦战。

  只待两军再错开去,耶律大石马还没有回过头来,头已然早已转过来看,盯着看,一直看……

  看宋军是不是打马就往南逃去了!

  耶律大石盯着,看着宋军马步渐慢,又在聚集,看似又要转头来。

  耶律大石心中就紧,怎么回事?宋军怎么不走?

  只看那满地狼藉,残肢断臂,血肉满地……

  那宋军竟还转头来了……

  看得左右去,两千八百骑出来,此时,许也就一千五六百了……

  还看对面,空空马背不少,但那骑士之多,依旧密密麻麻,上不得高处看全貌,着实估算不出具体是多少,只知道是成千上万之数。

  “林牙……”萧斡里剌喊了一语,没说什么话,只是目光看向身旁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也看了一眼萧斡里剌,伸手掀起铁遮面,露出全脸来,面上带了一点悲伤之色,认真点点头,轻轻一语:“许今日是死期了!”

  “那便罢了,只当是……与国同休,罢了罢了……如此下了九泉,祖宗怪得许多,当怪不到我与林牙二人!”萧斡里剌,也掀起了遮面,面色上悲怆更甚。

  耶律大石不言,回头也看看,看看麾下之兵,都是一个什么模样。

  不少人也跟着掀起遮面,许多面庞上,带着一种麻木,一种奇怪的麻木……

  从辽东打到燕京,不知转战多少地方去,不知见过多少人死,百姓也好,同袍也罢,便是视野里亲眼看过的尸首,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死亡,可能也不一定那么可怕……

  百战百败,百败不死,活着,还留在军伍之中,没有这点难以言说的麻木,怎么又还留得住?

  契丹,怕是真要没了。

  悲怆在心,耶律大石一声喊来:“再战,再战许宋军就溃了!”

  说着,耶律大石把遮面一放,转头去,打马!

  最后一匹备用马着实也跑不太动了,但还能往前去。

  兴许,对人而言,马是这个世界上最良善的动物了。

  对面宋军苏武,带着大军转过头来,多言无有,只有一语:“再战!”

  还是武松转头看了看自家哥哥,面目狰狞一处,一语来:“愿随相公效死!”

  众人也喊,全军再喊。

  只是气势,不如头前来,许也着实是身旁战死太多。

  但众人目光,都想看看苏武,有些人甚至从马背上站起,往最前头去看看自家苏相公。

  遥遥好似看得一眼,哪怕没有看到真切,便也再安坐马鞍。

  苏武顺了顺手上的缰绳,夹好长枪,一语再喊:“走!”

  先是三五匹,再是百十匹,随后全军皆动,轰鸣之声,再次回荡而起。

  “跟紧了,跟紧相公!”

  “走,快走!”

  “他娘的,鏖战鏖战!”

  “相公威武!”

  只管冲去,再接战,场景无甚不同,就好似那尖锐的长枪从铁甲处捅进人的腹部,却又不深,拔出来的时候,竟是挑出了一段肠子,那人落地,肠子莫名又挂在了奔驰的马蹄之上……

  那肠子就这么从腹中拉扯而出,一扯竟有两丈之长,拖着挂着,人如孩童群中的一个球一般在众多马蹄之下来来去去,那死的痛苦,难以言说……

  那马匹挂着肠子,失蹄趔趄而倒,马背上的骑士栽倒落地,又不知被多少马蹄踩踏而去……

  这也不知是多少机缘巧合去,却就是这么惨烈无比,赤裸裸就在苏武低头的那一瞬间,让苏武亲眼得见。

  眼前陡然又清,再出阵……

  苏武转头去看,看那辽骑还有多少,许八九百……反正不到一千……

  再看身边,众骑还跟着他苏武在慢慢调转马头!

  苏武心下莫名一松,连咬得死死的牙关也松了松,耶律大石,此时此刻,再也不是什么大敌了。

  “再来!”苏武呼喊着,却又长长出了一口气。

  麾下之骑,经历此般苦战鏖战一回,当是不一样了,大不一样,来日女真阵前,苏武也当敢把大阵往前去摆。

  这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骑兵对垒,打得着实是好!

  甚至比苏武头前预想的还要好,京东之骑,这么久来,给钱多,吃得好,用得好,练得更是日日不辍,更不知花费多少钱粮去……

  苏武此时一点都不失望,欣慰非常!

  他苏武,不曾有过恐辽症,此时此刻,他苏武麾下之军,再也不会有什么恐辽症、恐金症了……

  今日,虽然死伤许多,但信心一定建立起来了!

  这回不用武松来喊了,自是左右皆喊:“愿随相公效死!”

  苏武点点头,催马再去,有一股子放松,心态莫名平和非常,以往从未有过的平和!

  对面,耶律大石,依旧是满脸悲怆,那些祈祷也好,期待期盼也罢……

  此时此刻,皆不再有。

  宋人……宋人不溃了,再也不似昔日那般一泻千里了……

  耶律大石也不知道是为何,他只是清晰的知道,最后一点可能的机会没了,契丹,真要没了!

  契丹大辽!

  耶律大石的脸上,竟也有了那般奇怪得难以言说的麻木……

  “林牙……”对面宋军已经在动,萧斡里剌是在提醒。

  耶律大石忽然来说:“你先走,去知会萧干,让他莫要带兵再赶过来了……”

  “啊?”萧斡里剌愣了愣,刚才还说都要死在这里,此时怎么就让他走了?

  “速去,否则一会儿,萧干也当全军覆没在此!”耶律大石还是不急着向前。

  “我……我不去!怕他已然就在周近了,去知会他也来不及!”萧斡里剌一语来。

  “唉……”耶律大石叹息一声!

  萧斡里剌急切之语:“除了西逃,那些兵,不没在这里,也没在城中……”

  耶律大石不多言,起身来,左右一喊:“兄弟们,是我耶律大石对不住你们,从未真正带你们打过胜仗,契丹今日,亡了!我自再战!”

  只管说这一语,耶律大石奋马就出,萧斡里剌只管去跟,便是身后之人,好似也下意识打马再跟,没有丝毫话语,只有一片沉默。

  契丹今日,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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