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可世自己许难以描述心中的一种感受,便是世界观都崩塌了……
杨可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大喊:“稳住阵脚,各营不要乱不要退!”
喊声左右来去,一遍一遍,甚至杨可世脚步也在左右去奔,便是想更多的人听到他的呼喊之声。
可那入阵而来的辽骑,依旧在人群之中不断向前,凿阵之威,丝毫不减,马队入阵,如同针扎细棉……
两千几百骑,竟是没有一个不是奋勇往前,许他们与耶律大石一样,输了太多,一次一次在输,一次一次在败……
不知多久,没有享受过胜利的感觉了,却是此时,面对南贼,打得当真是酣畅淋漓。
只管刚才军心一起,此时好似一种发泄与享受,不知憋屈无奈悲怆,此时好似全都得到的释放,都释放在眼前这些南贼身上。
好不畅快!!!
这些背信弃义之南贼,这些乘人之危的小人,该杀,如何杀也不为过!
只看那越来越近的辽骑,黑乎乎的铁甲,壮硕的大马,悍勇的军将……
杨可世忽然感觉两眼好似要黑,黑了一下又明,此时此刻,一切,半点不由人……
不知多少步卒脸上,都成了惨白惊恐之色……
其中多也不是新兵,也算久经战阵,与党项人来去拉扯过不少次,南方平方腊,那也是打得轻松非常……
却是这般老卒,此时当真也起惊恐,那入贼敌骑,当真挡不住,不免也回头看一眼,是不是该退了?
败战,老卒们也是败过的,与党项之兵拉扯来去,胜也胜过,败也败过……
将军好似还有呼喊,还在呼喊稳住阵脚。
但这脚,着实稳不住,好似不由自主在往后,也不是主动的,但也不知是谁在往后,便也挤着后面的人往后去……
军阵早已在乱,四千多的步卒之阵,让两千几百骑来冲,如何好稳?如何能一点不乱?
杨可世奔来奔去呼喊,双眼也黑了又明,此时多少有些疲累,站在阵后,心中五味杂陈,只看那入阵辽骑,当真就要近他的面前了……
杨可世左右去看,哪里还有一匹力壮之马?
快上马,再不走,怕是要死在这里!
若是死在此处,还谈什么功勋在身超晋官职……
何以至此?
杨可世恍惚之间,一边在翻身上马,一边心中起了疑问,何以至此?
上马了,勒缰绳,转身,好似都是恍惚间下意识的动作,走,快走!
(兄弟们,正反来写,便也对得住这段历史的真实场景!)
第247章 再战,再战许宋军就溃了!
只看那两千数百辽骑,在四千人的步阵之中如雷击斧凿一般,那四千多步卒,乍看起来,甚至不如两千数百骑兵来的多……
那高头大马上的骑士,聚在一起,看起来就庞大得紧,那骑兵前锋是针扎细棉,呜呜泱泱尽皆入阵之时,便如石磙碾磨。
这些宋兵,何曾真又打过这样的仗?何曾真被这般铁甲骑如此碾压过战阵,也说近些年的西夏与宋之战,早已不成这般规模,只是偶尔边境摩擦来去。
杨可世其实真吓到了,从带着七八百骑第一阵与耶律大石遭遇,就吓到了,直到此时,更吓得不轻,他打马转头去也。
不仅是他,早已有那步卒转了头,着实打不赢,也不可能打得赢,许多军汉,有那奋死之心,却是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之感。
人力有穷时,步卒面对铁甲骑兵,在没有真正兵力优势的情况下,也没有心理优势的情况下,何以能胜?
在溃,在败,脚步不断在奔,并不都往南跑,而是四散而去,便也知道,只有分开来跑,敌人骑兵才不好追击掩杀。
杨可世自是一心往南跑,左右还有二三百骑,只管往南去,他也知道敌人定然会来追他,南边还有大军,那里才是安全。
耶律大石浴血在前,击溃当面之敌,他也并不显得如何欣喜,面色之上依旧是一股子急切不已,只管呼喊:“追,再追,一直追!”
显然耶律大石也知道,就眼前这点胜利,并不算什么,并不能反败为胜,还得一直追下去,追到宋人心惊胆战,追到宋人全军大溃,才算成功!
唯一的机会就在眼前,第一步先做到了,已经抓到了一半,以往的故事里,宋人最是喜欢一溃皆溃,希望这一次,也是如此!
天佑大辽!
那眼前左右奔逃的宋军,耶律大石自也没有时间去追杀,乃至路旁不远的宋军,他也来不及去追击,只盯着头前打马的那些人,那些人才是主要。
那些人的惊慌失措抱头鼠窜,才更重要。
甚至杀人都不是最重要的,把人都杀光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反而越是许多人带着无比恐慌的情绪逃去,才越有意义。
耶律大石心中甚至有某种祈祷,就好似那天佑大辽之话语,祈祷着宋人这一次,一定要溃,一泻千里之溃……
一边在奔逃,一边在追击,华北的广大平原之上,这般场景其实以前就发生过,那一年,大宋的皇帝赵光义带领大军北伐燕云,大败,逃出了一个名梗,高梁河车神,被人笑去一千多年。
宋人在这片土地的战场上,如此奔逃之景,自也不是一次两次,大大小小,不知发生过多少次。
只是没有一次,如此靠近燕京城。
杨可世不断回头去看,已然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到哪个时辰。他跑得最快,他甚至比麾下之人都要跑得快,只因为他座下的马匹,马力最足。
身后的辽人,却稍稍有了停顿,那耶律大石在喊:“换马换马……”
众多辽骑,都在换马,最后一匹还有余力的马了,耶律大石看着远方,心中还有担忧,一定要坚持到良乡城下,一定要坚持到宋人聚兵所在之处。
杨可世也如此在想,一定要坚持到良乡城下去,这条命可万万不能折损在此。
空中辽人的箭矢慢慢不飞了,想来也是箭囊空空……
身后辽骑之轰鸣,依旧很近,乃至越来越近,就好似此时此刻,辽人的马力,比宋人的也好上一些。
频频回头的杨可世,麾下之骑,自也是越来越少,身后辽骑,就在四五十步,他心中莫名有了一种绝望之感……
莫不此番,当真就要死在此处?
却是这时,他心中陡然想起了那位苏相公,也想起了苏相公这一路来的谨小慎微……
怎的到了最后,苏相公不能再谨小慎微一下?不知多少次请战都不允,怎么就应了此番请战之言?
若是苏相公不应,当也不至于此……
再回头看一眼,那辽人领头之将,也不喊什么收降之语,只管是闷头来追,那辽人之马,似也马力渐衰,怎么还在追?
苏帅在何处?良乡城怎么还看不到?
陡然,只去想要远眺良乡城池的视线里,忽然也看得前方尘土飞扬,杨可世大喜,口中就呼:“援军,援军来了!”
左右之人,自也喜出望外,奋力再催马,也有人接话:“是援军,定是援军!”
后面,耶律大石也是大喜,刚才还怕马力支撑不到良乡城下……
也担忧那宋军在那营寨之中并不出战,不免又是对峙之局。
此时,看得远方尘土,宋人竟是自己出了营寨,还主动往北来,那再好不过,马力也还有余,只管一战!
耶律大石左右来言:“兄弟们,再来一战,便可大功告成!”
萧斡里剌,也是激动不已:“冲上去冲上去,一股脑冲上去,击溃宋狗!”
两边,都只管狂奔!
远处,还有一二里地,苏武也在最头前,游骑刚刚来报,前方有辽骑在追宋骑。
苏武却并不奋力催马,已然赶到了,这耶律大石必然不会跑了,暗处里的毒蛇,终于是抓住了。
主动权已然在手。
苏武甚至稍稍放慢了马速,左右开口:“鲁达、韩世忠、林冲,带所部往右撒开。其余人等,随某往左铺开!兄弟们,已然到了决胜之时,我自不退,死战不退,此战,定然要胜!”
众人就在身边,呼喊就起:“愿随苏帅效死!”
这已然是上阵惯例之呼喊,京东军在呼,连呼几声,便是连西军之骑也在呼,六七千骑,有轻骑重骑,轻骑在后,重骑在前,皆在大呼。
众骑左右铺开,长枪在手,长刀在腰,肃杀之气就起。
苏武不知耶律大石与那些百败辽骑,到底是何战力。
但人,终归是一双手脚一个头颅,只管死战,苏武死战,武松就会死战,韩世忠也会死战,林冲花荣呼延灼,都会死战……
再看身旁岳哥儿,定也会死战!
人生所有,去日来日,就这一遭了!
苏武那铁兜鍪之下的脸,左右颌下,肌肉鼓胀,便是牙关在咬!
轰鸣之声,好似已然响彻环宇,耳边,再也不闻其他。
马匹疾驰,带着华北烟尘而起,自汉唐之后,金瓯有缺,中国不一。
已然能看到杨可世了,他还在奔命,更也看到辽骑了,辽骑更是如狼似虎。
近了,再近。
眼前杨可世,竟还不收马,还在一力狂奔。
苏武身旁有范云,便问:“相公,头前有自己人!”
苏武不管:“冲就是!”
范云点头不语,只管再催马,奔到自家相公前面去,把自家相公挡在身后,向来如此!
岳飞似也在学,也往前奔。
马自会避让,但如此紧密之阵,冲撞在所难免,此时此刻,岂能还顾得上杨可世那二百人去?
但凡去顾,这冲阵的势头必然受挫。
头前不远,耶律大石也深吸了一口凉气,不免也是眼前场景,山呼海啸而来,皆是宋骑,宋骑之多,远远超乎了想象!
耶律大石心中之祈祷,自不用言,口中呼喊来去:“兄弟们,自古南贼最是懦弱,一战就溃,杀上去,杀上去啊!”
耶律大石呼着喊着,甚至双脚在马镫站起,左右连连在喊,手中长枪更是振臂在头,又举又指!
许也一样,去日来日,也在此战,数百年契丹,今日是悲哀,怎么能就此是落幕呢?
杀!
辽骑之人,口中连连在喊,随着耶律大石一起喊,先是几十人,很快全军在喊!
那杀声震天在响。
对面苏武左右之兵,多是京东之兵,竟多是面不改色,许是他们不知道辽骑之威,许也是他们对自家相公,已然有了无比的信任。
相公在前,好似什么战阵都往前去得,今日亦然。
范云在骂:“杨可世当真还不收马避让!”
那杨可世,当真昏了头了!
苏武心中暗暗有想,杨可世,可斩!
冲上去就是,自家骑兵竟也起冲撞,好在,冲撞并不严重。
对面耶律大石心中自喜,要的就是这种溃败效果,自古溃败,都是这种效果,自家溃兵冲击自家军阵,可惜杨可世兵马不多,不能真冲个一片混乱。
接战接战!
苏武长枪在手,夹在腋下,不知练习了多少次,也不知使用过了多少次,日日不辍,便也是苏武日日不安,有辽有金,岂敢放松丝毫?
无数快马在交错,也有不少马匹避让不得,当场高速冲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