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开局在阳谷县当都头 第233节

  死了?便是死贼,也当再锤几下,再戳几枪,以解心头之恨。

  奋勇敢死又如何?前赴后继又如何?便是再如何奋勇敢死前赴后继,也不过脚下亡魂!

  你悍勇敢死就打得过我们吗?你前赴后继就打得过我们吗?你十万之众又如何?你能胜吗?你胜得了吗?

  苏武此战,已然在军汉心中植入了这么一念。

  这一念,过于重要!

  便是这支军队的蜕变!

  泥水血水,挂在每个军汉身上,所有人都看起来狼狈不堪。

  只待这些狼狈不堪的军汉,从营门再出,诸般大小军将呼喊不止,列队列队!

  三通鼓!

  咚咚咚咚!

  “阵型紧密,向前!”

  “架枪向前!”

  “向前向前!”

  队头高声在呼,都头撕心裂肺在喊,指挥使更是喊得心肺都要喷出!

  牌头在喊,虞侯也在喊,连军中文书也跳脚在喊!

  将军打马在后,跟着前方步卒慢慢在走,无有言语,只有凶恶得黑出水来的脸。

  眼前,是无穷无尽的灰布麻衣!

  没有正脸,都是背后,他们兴许前几天还在街边浪荡,只为混口饱饭,也兴许昨日还在田地劳作,却还难以果腹。

  今日,他们在逃!

  只是转头去,也是无穷无尽的人,堵得死死,着实逃不动。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长枪来了,一片一片捅刺而去。

  无穷无尽,却又哪里有那还手之力?去挤也奔,去踩,去践踏。

  不知多少人,在推挤之中倒地,没有官军来杀,却被踩入卑微,与泥泞化在一起。

  那深入敌阵不知多远的铁甲骑士,在无穷无尽之中仿佛搅出了漩涡一般。

  那两翼之骑,一赶一赶的箭矢更在催命,无穷无尽太过密集,但凡箭矢射出去,定有人满身是血栽倒在地。

  三千步卒,好似无穷巨力,好似液压机一般在顶豆腐。

  一场苏武从未见过的溃败溃逃,就在眼前。

  苏武想象了许多次这般场景,想象的是二十万宋军伐辽,丢盔弃甲溃败……

  想来,就是眼前这般的场景吧,再一次真切了。

  那林冲的马,冲着冲着,终于冲出了敌阵,却是马匹再也奔不动了。

  林冲下了马,拢得众骑列步阵,转头去,都是奔涌而来的贼人,林冲还要去堵,却是那潮水分了左右,并不奔他而来。

  漫山遍野也不足以形容此时景象,只当是天地都被溃败之贼占满了。

  湖州城楼之上,惊喜的人,竟是并不多看射孔之外,而是脚步如何也止不住的左右在动,一双手掌,拍得通红也依旧在拍。

  死里逃生的感受,过于浓烈,更是那方腊之贼杀人的手段过于骇人,便是死里逃生得越发惊喜。

  呼喊也好,相庆也罢。

  只有知府邢岳,呆呆愣愣站着,不断抹着眼眶里如何也止不住的眼泪。

  好似这天塌下来都压在他一人的肩膀之上,忽然,塌下来的天,又被人抬了起来。

  邢岳抹着眼泪回头,一会儿脸上是笑,笑着又哭,哭了又觉得该笑,却有话语:“快快快,把之前拢起来的郎中都带到城门处来,都让他们出城去,把药品都运出去,去营寨里,快!”

  邢岳,当真把这湖州城池组织得不差。

  钱世疆拱手一礼,飞身往那阶梯去下。

  众人又去看那射孔,又转身来哈哈笑……笑着也有泪……

  笑着又去看那射孔之外……

  邢岳也在回头看,看着看着,转身而来,慢慢也往那阶梯而去,却是好像脚步已然发僵,陡然小腿抽搐起来,眼看就要栽倒。

  众人连忙来扶,邢岳摆着手:“无妨无妨……诸位诸位……”

  “相公何话要说……”

  “钱粮,钱……诸位速速回家去取钱运来!赏军劳军要快,莫让那苏将军觉得咱们湖州人敷衍了他……”邢岳忍着小腿抽搐之痛,左右说着。

  “这就去这就去!”

  邢岳挥着手:“都去都去……”

  自也是邢岳不必众人来扶,他手撑着墙,站定之后,众人飞快也去,还有几个湖州军汉再来扶他……

  小腿抽搐未好,邢岳已然吩咐左右军汉架着他下城楼去,他得去,他得亲自去那营寨,得是第一时间。

  他得去问将军苏子卿,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城门在开,邢岳上车,左右军汉簇拥着他出城去,那战事还在继续,只是贼人已是越来越远。

  其实能看到苏将军在何处,那军阵后面一彪百十骑,远远看去,已然只是一个小点,但苏将军就在那里。

  鸣金了!

  再远追,便是军汉就听不到鸣金之声了,不必再追,这些灰布麻衣之辈,多杀少杀,无甚重要,还有百万之贼,也杀不完。

  邢岳车架在走,走得极快,身后车架也多,多是郎中药品……

  陆陆续续,还有车架出城,载着钱粮与酒菜之物。

  直往都往那营寨里去,只管一靠近,便是满地的尸首,乃至还有那将死未死之人痛苦的哀鸣。

  那营寨里出来了许多辅兵,身穿皮铁甲,范阳笠在头,红巾系在胸前,长枪大刀,又砍又刺,好似全无一点怜悯之心。

  便越是哀嚎,越是多捅几下。

  邢岳从车窗看去,眼前之景,加上空气中弥漫的腥臭味道,让他连连作呕,却是这车帘依旧掀起不落。

  那辅兵带来的平板车架,装着一具一具的尸首,皆往一处去堆,那一处,便也越堆越高。

  邢岳车架到得寨门,他并不进去,下车,在寒风中站立等候,等候苏将军引兵归来。

  其他车架,只管往大营里去,那郎中更是脚步飞快,去寻何处是伤兵所在,寻到之后,立马就去帮衬军中医官干活……

  杜兴在接车架里的钱粮之物,只管让他们运到一处停放。

  苏将军打马回来了,踏雪乌骓马走得很慢,浑身泥泞稍稍干了一些,面无表情,只把铁盔夹在腋下!

  正是阴云转了晴,夕阳从西边照来,照在那苏将军高大的身躯之上。

  残阳,似血。

  苏将军沐浴血光之中,摇摇晃晃而来,说不出的肃杀威武!

  邢岳看得是目不转睛,也忘记了上前去迎几步,他就看着……

  直到苏将军沙哑一语说来:“知府相公何以此处等候?”

  邢岳才惊喜之中迈去步伐,走到那疲惫不堪的马旁,笑来,落泪,再说:“将军辛苦,将士们辛苦!”

  苏将军翻身下马,动作缓慢,站定之后,把腋下的铁盔递到一旁,才来答话:“终是胜了!”

  邢岳竟是叉手躬身一礼:“苏将军受我一拜。”

  苏武抬手去扶,轻轻摇头:“邢相公,请入大帐去坐。”

  邢岳连连点头:“好好好,将军请!将军头前请!”

  苏武点着头,着实疲惫,当真头前先走一步,稍稍转头看去,那湖州城门,出城而来的人与车架,络绎不绝,甚至还堵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苏武其实很欣慰,心中也暖了几分……

  邢岳立马来说:“将军但有所需,只管说来……”

  苏武点头:“且看城中上好的棺木有多少,都送来,配上石灰!”

  邢岳听来就是泪水不止,只管点头:“好好好……”

  苏武继续来说:“在城中多寻一些好住处,也要配上伺候的人手,六七百人要在湖州暂住养伤……”

  “好好好……自是最好的住处,都寻那女子来伺候。”邢岳点头如捣蒜。

  苏武点着头,不多言了,慢慢往那大帐走去,地面,当真泥泞不堪,军靴踩上去,脚底板都已湿透冻透。

  见得苏武不言,邢岳自是再言:“将军放心,还当再送木炭柴火来。”

  “多谢邢相公了。”苏武点头。

  头前,许贯忠、朱武、吴用、闻焕章也上前来迎。

  四人拜礼,苏武只点了点头。

  四人迎着苏武往大帐里去,苏武先去落座正中,请邢岳落座身侧,便是一眼:“失礼了。”

  就看苏武在脱靴子,邢岳只管来道:“哪里哪里,将军自便就是。”

  苏武脚底,已然泡得发白,身前炭火不多,便有人上前来添炭,让苏武烤脚烤靴。

  大军尽皆在回,四处都在燃起篝火,一阵打去,本是浑身燥热,只待歇息下来,便是寒意就来。

  苏武已然开口:“朱虞侯来记!”

  “得令!”朱武立马铺纸执笔。

  “此战,阵亡之人不比头前,赏钱……五百贯,重伤三百贯,轻伤依照情况,一百贯到二百贯来定,速速拢得姓名,立马先发。”

  苏武在处理战后的第一件事。

  只待朱武记得几番,苏武再说:“披甲之贼,一个人头,三十贯,其他贼人,按以往算。”

  朱武刷刷在写。

  苏武继续来说:“头前军前,有个大贼,我允诺了两千贯钱,官升三级,只看扈成所部如何报,但要扩大赏赐范围,让众人分功,有名有姓参与者,皆官升一级,那两千贯钱,便是众人来分。”

  只看着朱武记得差不多了,苏武再言:“所有人,不论有没有军功在手,每人都发二十贯钱,辅兵十贯。”

  朱武记得飞快,苏武再言:“今明两日,军中可饮酒,各部分两拨来饮,一拨今日,一拨明日,可痛饮!”

  邢岳接了一语:“军中酒菜肉食,定是管够。”

  苏武点点头,只道:“先把这些传于各部!”

  朱武立马转身出门去。

  不得片刻,军中四处,皆是喝彩连连,便是在大帐之中,苏武也听得到各处呼喊之语。

  “将军威武!”

  “拜谢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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