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大喊:“有官军,有官军!”
随后,整个林子忽然炸了一般,不知多少人梦中而起,拿兵刃,取弓弩,乃至有些人急忙去穿甲胄。
“官军来了,官军来了!”
倒是反应也快,官军其实还远,便是早早被暗哨发现。
有那穿着甲胄的大汉在喊:“往前来列队,列军阵,站齐了,站齐。”
也还有呼喊:“兄弟们不要惊,官军算不得什么,咱们在高唐州,不知杀了多少,官军不过皆是贪生怕死之辈,咱们连胜几番,今日再胜就是!”
这一语来,三百号贼人,倒是真不太惊慌,列队便也显得有条不紊。
便是那呼喊之人,此时手持大朴刀,穿了甲,上了马,来回巡视:“兄弟们只管听我口令,咱们以逸待劳,只待官军近前,兄弟们就随我去冲,官军怕死,一冲就散,只待杀得个片甲不留,都是大功,回山寨,都有重赏,三五十贯不在话下,那些官军兵刃甲胄,只管谁抢来是谁的……”
就看得满场列队的贼汉,一个个激动不已,便是官军着实无能,已然胜了几仗了,再杀一番,三五十贯不在话下。
虽然队列并不齐整,但也显得从容非常。
众多贼汉,一个个摩拳擦掌,有人来呼:“今日,我当杀两个。”
那个便叫:“你还杀两个,且看爷爷,杀五个不在话下!”
“官军的甲胄好,我要一套,莫要与我抢!”
“我当也要一套好甲。”
一时间,当真士气极高,还能有说有笑,且不说已然连胜官军几次,就说这些汉子,哪个不是在家乡犯了案?
虽然鸡鸣狗盗之徒极多,但那真正杀过人的逃犯,也不在少数,其实,许多人,真有几分凶悍在身。
此处,山岗虽然不高,但道路并不那么好走,且高低起伏不定,就看那官军慢慢出现在视野里,皆是步行。
因为这里不好打马冲锋,马匹都留在远处官道之旁。
铁甲,一个又一个,还是铁甲,从山脊那边慢慢爬来。
还是铁甲。
怎么还是铁甲……
列好的贼阵之中,已然有人脸色慢慢在变。
只看那小山脊过来的人,一列又一列,竟然皆是铁甲,看了许多列了,竟是没有一个不是铁甲。
这……
已然更有许多人去看那头前打马穿甲的汉子,那人显然是头领。
那头领似也色变,但却还能开口:“兄弟们勿惊,铁甲那高唐州也多的是,便是又能如何?许多兄弟身上穿的甲,不就是高唐州官军那里得来的吗?今日,既然又来这么多,兄弟们只管去抢就是。”
这一语,又能稳住人心。
便是有人来答:“张头领说得对,咱们也有许多甲,都是从官军身上剥来的,官军皆是贪生怕死之辈,咱们只管去冲!”
便是又有人喊:“杀,杀官军!”
左右皆是呼喊:“杀官军!”
那张头领,正是浪里白条张顺,今日可不能轻易退走,他那身后车驾里,东西太多太贵重,便是一定要杀退这伙官军,把东西安然带回山寨。
张顺只远远盯着看去,三百人,四百人,五百人,整整五百铁甲,这到底是哪个州府的兵马?
终于,后面出来的,不再是铁甲了,多是熟皮甲胄。
张顺大气一松,却是刚一松去,又想到对面官军,当真人多势众,连忙再开口:“兄弟们,这回可是要发大财了,只管随我一冲,官军定是溃败,且看谁跑得快,追得上,莫要像头前在高唐州那般,教那些官军跑脱无数。”
只看满场,不知多少兵刃举过头顶在摇,呼喊之声,更是此起彼伏。
“杀啊!”
“杀官军!”
“杀这些走狗!”
却是山梁那边慢慢在下的苏武,听得这般呼喊,也是一愣一愣的,还说:“这些贼人当真好胆,竟是不跑不退,反而士气起来了。”
武松真在笑,笑得咧开了嘴,露出森森白牙:“直娘贼,定是不知我的手段!”
苏武还转头去说:“兄弟们,这些贼人,见了官军还敢如此,看来这些贼人是不怕咱们啊!”
孙立在旁,已然一语:“兄弟们,我新来,且让我先立功!”
苏武手一摆:“不急,贼军竟然不逃,那就慢慢靠近,多留些体力杀贼。”
五百铁甲,五百皮甲,慢慢往小山梁而下。
却看对面贼军,依旧喊声震天,便也是以逸待劳。
只待双方一近,距离三四百步,苏武这边重新整队,站定当场,只看远方,那山林里影影绰绰的车驾,苏武的眼睛已经放出了光芒。
也隐约听得到对面领头之人呼喊的声音:“兄弟们,准备好,只待我一冲出去,兄弟们只管跟随,一战而下。”
这边苏武,左右一看,孙立对了眼神,好似又要请战,苏武直接开口:“陷阵何在!”
武松来答:“在!”
“上!”苏武话语不多。
武松脚步就前,一马当前,身后,不过三四十号人,皆是铁甲,三四十号是女真,是苏武从金国带回来的奴隶,其中多一个,是石秀。
三四十号人已然往前去,脚步在奔。
那边又来呼喊:“兄弟们,看到了吗,官军来的这么多人,却只有这三四十号人敢往前来,想来是那什么敢死先锋,只待打杀他们,官军必然破胆。”
“杀!”
“杀呀!”
已然不知呼喊了多少番,张顺直接下马,便是这林子里,着实不便打马,刚才只是凹造型,让自己在高处来去好说话。
便看张顺下马,士气正可用,大喊一声:“兄弟们,随我上!”
呼呼啦啦三百来号贼军,一个个争前恐后就冲,只是一跑起来,刚才还算是有个队列,此时全成了一窝蜂去。
就看两边人马就要接触,苏武军令连连:“孙都头,你带一百铁甲,一百轻甲,往左边山梁去。”
孙立急忙上前:“得令!”
“杨天,你带一百铁甲,一百轻甲,往右边山梁去。”
“得令!”林冲转身就去。
“栾师父,你多走几步,带三百轻甲,出这山坳,直绕后面去。”
“得令!”
就看苏武身后,大军开始分得左右,几边在奔。
只待苏武几语来去,不得片刻,就看头前两军相接。
为何今日苏武要这么干?
因为苏武身后,很大一部分人,还算新兵,今日,就是要真正竖立一个对贼作战的信心。
谁来竖立?
陷阵武松,四十铁甲。
更也是一个榜样!让麾下士卒真正知道,自己有多大能量,自己有多厉害。
今日机会正好,三百贼寇,岂能不用?
就看头前,两军已然相接。
更看武松,一柄硕大朴刀,一挥一劈,鲜血迸溅,那刀,从一人左边肩膀进去,从这人右边腋下出来。
武松当面,一个分成两半的贼人身后,便是一个呆呆愣愣的贼人,手中刀都挥起来了,却是一脸惊骇,好似魂魄都出了窍。
武松哪里管得这些,再横劈而去,就是满地污秽,肠子一堆。
武松还有心思转头去看一眼身旁石秀,石秀一杆铁枪,正也当头就砸,当面贼人也有铁甲,便是被砸得当场横倒。
左右陷阵四十人,初一接阵,好似砍瓜切菜一般,便是贼人当面,倒地一排。
甚至说不清楚什么缘由,只是你也出刀枪,他也出刀枪,偏偏就是一方的刀枪更快更准,偏偏就是刹那,生死胜败就分。
倒是那贼人铁甲也有不少,至少有二三十个,都在前列,身上铁甲被敲得叮当作响,贼人已倒地,甲在身上,自是不死,却是满脸惊骇,只看有那小锤在砸,有那脚板来跺……
火星四溅,却是骨骼脆响连连……
哀嚎也起。
贼人之中,倒也有那勇武之辈,正是张顺,一身甲胄,朴刀在手,一刀砍去,一个官军甲胄火星就起,那官军踉跄几步,却是悍勇无比,一手持刀,一手持那小铁骨朵,又是挥来。
那贼人悍勇之辈张顺,心中一惊,朴刀再去,当面那个官军竟是不闪不避,扛着朴刀落肩,也要把小骨朵锤在他张顺肩膀之上。
不过皆是瞬间,都在刹那,不知多少人脸上只有惊骇。
这不过四十号官军先锋,竟是一接阵,三百之贼,再也不能往前迈步,甚至还有连连后退,满处皆是哀嚎。
刚才喊杀震天,乃至接战的那一刻,也是杀啊冲啊……
却是刚一接阵,所有呼喊,好似全有默契一般,戛然而止。
只闻哀嚎之声……
却还有那甲胄在身的张顺,他接阵却还未杀一人,左右皆退,忽然他最突出,当面四五人来,他岂能不退。
便是脚步也在退,张顺更来呼喊:“兄弟们,不要退,冲啊,杀得这些人,官军就溃了!”
却是张顺无论怎么喊,有些事,非人力可为,惊骇的脸,一张又一张,手中的刀,着实挥砍不去,脚步不受人控制,是下意识在退。
此时,张顺才陡然感知,眼前这三四十人,怎么如此恐怖?竟真有一种一往无前之感。
虽然只是初一接阵,便是气势惊人,横冲直撞,全无阻碍。
再看对面,忽然,咔咔之声震耳欲聋,一排一排的铁甲,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正在逼近,显然也要加入战场。
有那对面的军汉呼喊:“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张顺心中哪里还能不惊?这是官军?
何处这般官军?
何处?
东平府?
好似只听得东平府有一彪人马,悍勇得紧,攻坚爬墙,也能前赴后继。
是东平府!是那苏武来了!
“兄弟们,撤!”张顺下意识里,喊出此语,脚步已然在回头。
却是他不知,他频频来喊,早已被武松目光盯住,就看武松脚步飞快而去,口中大喊:“直娘贼,哪里走!”
朴刀来了,张顺连忙提刀去挡,还有下意识一语:“你是何人?”
其实张顺下意识里是想问:你们是东平府来的吗?
却听武松来答:“爷爷东平府武松,黄泉路上可记住了!”
张顺刚挡一刀,此时心中大骇,连忙转身要走。